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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赌狗都该……

    清晨的阳光划破云隙,枝繁叶茂的院里,露珠映着晨阳顺着叶尖滴进水缸,荡起一圈涟漪。
    灶房袅袅炊烟里,老牛在门口探头看了眼,听到不远的房门‘吱嘎’一声,轻快的踏着蹄子溜去后院。
    那边门扇打开,陈鸢站在晨阳里打了一个哈欠,一连几天,关在屋里将表演的戏曲故事一一编出来,累的可不轻。
    走到水缸舀了一瓢清水倒进木盆洗漱,或许听到动静,另一间屋子的房门此时也打开,女子着了一件碎花的衣裙走了出来,仍是冷冰冰的,被陈鸢浇来的几滴水落在脸上,才有了其他表情,恼怒的瞪了瞪美目。
    待疯老头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女子这才恢复冷漠的神态。
    “东家,吃早饭了,瞧瞧今早可是胡麻粥,特地做的。”胖道人挽着袖子从灶房出来,肩头打着抹布,木盘里四碗,粥水黏稠,混杂不少芝麻,“小米养人,芝麻壮色、润肌,都是今早本道出门买的,很鲜的喔。”
    孙正德将四碗分了,自己也端了碗刚要坐下就被疯老头一把拉着退到檐下并排蹲着,看着那边矮桌对坐的徒弟和那好看的丫头,一本正经的叮嘱旁边的胖道人。
    “……别打扰他们,要是让老夫抱不到徒孙,我打死你。”
    “打死我也成,先把粥还给我。”
    “呵忒!”
    “……你吐我碗里做甚?!”
    疯老头喝进嘴里的粥水吐进道人碗里,孙正德气得哇哇乱叫丢了碗筷追着老头满院跑,钻去后院。片刻,道人惊慌的从另一边冲出来,双脚快的都跑出残影来,就见疯老头双手托举青牛凶戾的追在后面。
    老牛被高高的举过头顶,颇为无辜的眨巴眼睛叫了一声:“哞!”
    吵吵闹闹的院子里,陈鸢、祝静姝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笑着看去两人院中打打闹闹,相视一眼,女子迅速收敛微笑,冷着脸埋头喝粥。
    感觉上,就像是在小院安家的一对小夫妻,晚上还闹了别扭的那种。
    “等会儿我出门一趟,把写完的东西交给戏班。”陈鸢喝完粥,缓缓开口:“……你接下来做什么?”
    这边的事已经做完了,戏曲的节目交给戏班,他们如何传唱表演,都对千神台有利的,之后,他便依照之前的计划,四处走走看看,一边表演一边寻找《黄川杂疑》上没有记载的法诀。
    阴毒害人的也好,向善救人的也罢。
    技多不压身,到时候总是能派上用场。
    刚才的话,言外之意,便是想问女子,他要离开了,接下来她是山门,还是再跟着走走?
    祝静姝垂眉低眼的吃着早饭,听到男子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听出里面含义,简单的回了一句:“我出门逛逛集市。”
    令得陈鸢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去纠正的意思。
    吃过早饭,叮嘱了师父不要乱跑,小心找不到回来的路,旋即与胖道人拿了书稿一起出了门。
    伏牛镇不大,两条街南北纵横拉通,站在这头就能望穿另一边,今日逢上赶集,周围村子百姓大多涌进镇上,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的身影。
    陈鸢两人刚过去不久。
    陡然有嘭的一声,从不远一栋写有‘赌’字的楼里传出,将过往的行人吓了一跳,就见一道身影冲破湛蓝的布帘被人打了出来,卷灰尘在地上滚出几圈,跟着便有数个打手冲出,照着地上的汉子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宽裕你两天,加上今日赊的,连本带息一共三十七贯……两日后换不上,咱们今日不是这般客气了。到时候,你婆娘孩子,就得拿来抵债。”
    地上那汉子发髻散乱,捂着淤青从地上爬起,连连点头哈腰的朝数落他的彪汉应诺一定还钱,那几日这才转身进去。
    “上哪儿找那么多钱。”
    汉子狼狈的坐去街边,狠狠拍了一下手,若不是手痒,岂会有今天地步,靠着戏班的收入,不说进城,在伏牛镇也能随意养家糊口,还有富余的钱吃茶喝酒。
    可拖家带口的逃走,跑不远不说,跑出去了,又怎么活?遇上剪径盗匪、林中猛兽,早样没命。
    梁呙抱着头,眼睛里全是血丝,绞尽脑汁的想着可有办法凑钱,师父那里有,可老头将钱看的紧,戏班人多眼杂,根本行不通。
    他看着过往行人,余光里忽然看到两道熟悉的背影正消失在街口,眼里有着情绪一闪而过。
    ‘陈鸢……那么多银子……少个几锭,该是看不出的。’
    ‘不行不行……他会法术……要是被他知道……岂有我好果子吃。’
    ‘……好歹师兄弟一场,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弄死我,顶多打一顿,可赌当这边,是真会打死我……’
    不同的想法在脑子里纠结,过得一阵,他一咬牙,起身就往师父那处小院摸了过去。
    他知道今日陈鸢和那道长要去戏班,那院里可能就剩一个疯老头,还有一个弱女子,之前听三儿回来说起过,那女子如何如何貌美,应该是陈鸢发财后在外面买来的。
    真要被发现,谅一个老头和一个女流,哪里拦得住他。
    只要陈鸢不在就行。
    他想着,迈开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小院那边,还是在门口犹豫、盯梢了片刻,见院里没声响,赶忙沿着院墙,选了隐蔽的位置翻了上去。
    又探头观察了一阵,这才缓缓降下墙头,蹑手蹑脚的摸去最近的一间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看了下床底,便退了出来,随后摸去其他房间,看到有笔墨摆着的房中陈设,明白这就是陈鸢的寝卧了。
    翻箱倒柜寻了一通,除了一把匕首,还有一张黑乎乎的符纸,根本就没有银锭放在这。
    很快,他出门去了相邻的房里。
    侧对东面的缘故,阳光只照进些许,房里显得昏黑,看得出堆了不少杂物,还有二十多个人偶放在杂物上面呆坐。
    小心摸进来的汉子并没有注意到的是,黑暗中,那些人偶无声的扭过头,毫无生气的眸子齐齐看向他。
    ‘哈……果然在这里。’
    躬身翻找的汉子终于触到银锭质感,也不看那箱里有多少,飞快的拿了七八锭揣去衣襟,待实在装不下了,方才作罢。
    ‘怎么感觉被人一直看着?’
    呢喃着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听到院里有脚步声,汉子连忙戳开窗纸看了眼,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蹲在院里掏着什么。
    那边是出不去了。
    大抵这样想着,梁呙搂着银两在一道道交织的视线里缓缓后退去后窗,正要打开窗户,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摆在那里的木偶,透出一股邪气。
    印象里,这些木雕刚才不是向着那边窗户吗,怎的又朝着这边?
    想到刚才被人注视的感觉,梁呙手上一抖,搂在怀里的银锭落去几个掉到地上,身子忍不住颤抖。
    连忙将身后的窗棂推开,战战兢兢的挪着腿骑上去时,那些看着他的人偶眼中顿时泛起红光,缓缓站了起来。
    梁呙瞪大眼睛,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身子失重的一歪,直接摔了出去,重重落去窗外的土坑。
    他慌张爬起来,就去捡遗落的银锭,伸出的手僵住,就见坑里厚厚一层鸡鸭干瘪的残骸,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这时,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汉子来不及多想,连忙从坑里爬出,顺手将插旁边泥土的一把铁锹拽在手中,跳去附近的树后杂草匍匐下来。
    片刻。
    一头壮硕的大青牛迈着蹄子缓缓走来这边,甩着尾巴,看了眼土坑以及里面散落的银锭,偏过牛角望去草丛,悠闲的摇着长尾,转身离开,磨动嘴唇里,却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出。
    ‘等会儿一起埋了。’
    草丛里,匍匐的身影死死捂着嘴,鼓着双眼看着慢慢悠悠离开的青牛,手脚发麻的打颤。
    “娘矣……牛都开口说话了。”
    然而,他还没起身,大腿陡然一痛,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木雕趴在他腿上咬破了布料,正吸食鲜血。
    似乎知道男人看到了他,仰起呆板的木脸,沾着血水的口吻竟诡异的开合,像是露出微笑。
    “啊——”
    他挥手赶去的刹那,更多的木雕小人儿从打开的窗棂跳了下来,纷纷钻进草丛朝男人蜂拥过去……
    ……
    日头升上云隙,集市热闹而喧嚣。
    一身碎花衣裙的女子走过市集,看着一个个街边摊位,正拿起一个小泥人时,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放下泥人,挤过人群走去镇外,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里。
    镇外一亩亩良田荡着金色的涟漪,祝静姝踩着田埂坚硬的泥巴,望去的方向,一袭青衫白袍的身影负手沐在天光下。
    “静姝,见过师叔!”
    女子上前,持剑拱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