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休养了十数日,木蓁容在霍璟尧的调养照料下,精神已恢復了大半,身形也较之前丰腴,只是身子仍旧虚弱。双目失明加上武功全失对她的打击十分之大,她虽然嘴里不说,但平日就不多话的她,如今变得更加安静,甚至一整天下来两人说不上十句话。
她的情形令霍璟尧非常担心,与木蓁容师徒七年的时间,他很清楚淡漠如冰并非她的本性,打从她双亲横死之后,她总是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刻意表现出冷漠拒人的坚强,可内心里却又比任何人都敏感、脆弱。为华灵派惨死的亲人们报仇是她最大的心愿,可如今非但报不了仇,甚至形同废人,他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所以只有时时刻刻看紧她。
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提着药盒,霍璟尧进到木蓁容房里,就见到她又呆坐在窗前,他摇摇头走向前,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容丫头,该喝药了。」
「我不想喝。」她头也不回的拒绝。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不喝药,伤要如何痊癒?」
「即使身体的伤好了,但我的双眼又能復原吗?」她忽然动手扯掉缠着双眼的布条,「我不要再敷药了,璟尧,敷了这么久的药,我的双眼还是没有好转,每换药一次,我就失望一次,你就别管我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我……」她一时语塞,她并非不相信他,和他师徒这么多年来,她十分的清楚,霍璟尧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只是……她再也承受不了每回换药时,原本满怀着希望却落空的痛……
霍璟尧轻叹一声,「你听我说,既然我解得了你身上的毒,就一定可以让你重见光明,别忘了我可是神医,普天之下还没有能难倒我的问题,包括你的双眼,知道吗?」
「嗯。」她点头。
「那换药吧。」他扶起她一同回到桌边,让她坐在椅凳上。
他先将汤药递给她,自己则打开药箱取出一瓶白色药瓶和一捲乾净的布条,待她将药全部喝下之后,便在她对面坐下开始替她的双眼敷上药包扎。
时间又再过了十天,霍璟尧正要外出採药,经过庭院时,瞧见一抹淡紫纤影坐在院中的竹亭里,正出神的凝视着亭外一丛散着淡香开满了花的花丛。
「容丫头,你双眼才刚復明,怎么不在房里歇息,反而跑到外头来?」
她回过神,扬起一抹美丽的笑。「在屋里待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能看得见,所以就到这里来透透气,况且你也说了今天就可以让我出来的。」
敷了将近一个月的药,直到昨天才重见光明,在被他以双眼刚復明为由,强迫她非得先在房里休息一天之后,被关在房中多日的她等不及他的首肯,便趁着他不注意时,跑到庭院来透气。
「你要去採药?」她望了眼他肩上的竹篓。
「是啊。」
他走向前,发现她原本已稍微恢復红润的唇,因为山中清晨冰凉的空气而变得苍白,忍不住扳起俊美的脸数落她。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先加件外衣再出来呢?万一要是着凉,不就枉费我这些日子以来所花在你身上的心血了?」
「对不起。」她自知理亏的向他道歉。
面对他视如亲妹的木蓁容,他是怎么也发不起脾气,见她轻声的道歉,他的怒气顿时消逝。
「我先扶你回房吧。」
「嗯。」
她应声准备起身随他离开时,才发现双脚因为坐得太久而酸麻,她还不及稳住自己,整个人就往坚硬的地面仆倒,在一旁的霍璟尧赶紧抱住她。
「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只是脚麻了,站不稳而已。」
「来,先坐下。」
她不语的望着霍璟尧替她按捏双脚,对于自己如风中菟丝般的荏弱,她内心便涌上一阵阵厌恶。
「我很没用,对不对?」她低声的开口,声音里有着苦苦压抑的涩楚,但霍璟尧还是听出来了。
「傻丫头,你怎会这么说呢?」他坐直身,伸手搂住她的细肩。「我知道你因为失去武功,无法替令狐掌门他们报仇而愧责不已,但要杀薛岳中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急于这一时,对吧?」
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她在心底沉吟着,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知道就算自己武功未失,凭她的功力想要杀薛岳中报仇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薛岳中一天不除,她内心的巨石就一天天的沉重,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先回房吧,我还得赶着去採药。」
「璟尧,我想要学易容术。」他搂着她正要站起身时,她忽然开口。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反对易容术的吗?」他挑起一方浓眉,心中满满的不解。
木蓁容打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不赞成他隐藏真面目,易容成白发老翁为人治病。
「是你曾经提过说要教我的,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挣开他环在肩上的手,她斜睨着他。
「我没有反悔。」真是,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相信他。
「只要你想学,我都会教你,只是你得告诉我,为何你会突然想学易容术?」他直盯着她些微闪烁的眼光,直觉她的动机一定不单纯。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她不愿解释。「你快出去採药吧,我自己回房就行了。」她逕自起身不再多说便离开。
「等一下,容丫头。」他叫住她,踱步到她面前停下。「我不管你想学易容术的动机为何,你不肯告诉我,我也大概猜得出来,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很多事情是无法只靠一己之力和一时的衝动就可完成的。你是如此的聪慧,我想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不希望你因为衝动而害了自己,甚至让令狐掌门在九泉之下无法安心。」
她无语的沉默了下来,淡漠的脸上交错着许多情绪。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只要报得了血仇,就算是要她这一条命,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毕竟当年若不是义父救她收留她,她木蓁容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但她说什么也不愿让义父死后仍不得安寧。
交错在木蓁容脸上的落寞,让霍璟尧感到些许不忍,他十分理解她急欲报仇的心态,但他不希望她因此害了自己。
「我还是先送你回房之后,再出去採药吧。」
他轻搂着木蓁容的腰步出竹亭,往她的寝房而去。
「你送我到这儿就成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去採药吧,省得回来时天都黑了。」她站在房门口催促他赶紧出门。
「好,那你就进去休息吧。」
霍璟尧转身就要离开,才走出没几步,就被木蓁容叫住。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弄给你吃。」
「不用了,你只要好好的歇息就行了,晚上的吃食我自会张罗。」一片树叶凑巧落在她发上,他很自然的上前伸手替她拿掉。
「既然这样,那晚上就全看你的了。」她扬唇笑了开来。
霍璟尧离开之后,木蓁容原想拿件外衣之后再回到庭院,但仍旧虚弱的身子却不合作的感到一阵疲累,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她走向床榻准备小歇一会儿,原本閤上的房门倏地打开,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