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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决定不干了 第36节

    父母走时,正是梦筠人生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沈域清帮她处理父母的后事,似乎简单安排过一场丧事,但那时的梦筠浑浑噩噩,对此甚至已经没有印象。
    母亲生前爱美又看重仪式,活得像个精致的公主,走的那么轰轰烈烈,
    她应当也会想要一个告别仪式吧?
    梦筠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出门从来只穿裙子,每件衣服都要有配套的丝巾。她的头发总是精致不苟,最爱坐在家中花园,悠闲品一杯下午茶。
    很难想象如此光鲜亮丽的母亲,最后会头发枯燥,穿着一身简陋的衣服,从天台上摔下。
    当时母亲的心情是什么呢?想必不会比自己此时好过。
    梦筠心脏钝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她睁着眼,水珠从白皙的脸颊滑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身旁正在积极推销的经理都吓了一大跳。
    梦筠心中最后一丝对母亲的不理解就此消散,轻声要求道:“要有很多,很多花、”
    因为原本的墓园不同意,所以最后梦筠是在其他地方重新买了块墓地,将父母合葬。
    葬礼盛大隆重,梦筠没有通知任何人,全程只有她作为亲友出席,就连举办葬礼的员工都有些诧异。
    当最后一朵玫瑰被放进墓中,梦筠站起身。
    她注视着墓地中安静的骨灰盒,眼中闪烁泪光:“再见啦妈妈。”
    “我原谅你了,希望你和爸爸也要原谅我。”
    “你们大人很任性地抛下我,我任性地不肯让你们团聚也很正常吧?所以不要再责怪我了。”
    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走得那么累那么疲惫,却始终铭记爸爸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叮嘱。尽管在她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刻,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考上了重点高中,考上a大,如今顺利保研,旁人谁听了都会说她优秀。
    “我已经很努力活得好好的了,你们如果真的爱我,也应当会为我骄傲。”
    梦筠没有在墓园停留很久,当仪式结束,她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后,率先离开了此处。
    在忙碌许久后,她的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放松。
    从十六岁到今日,她已经走出很远很远,然而她的时间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流转。
    停摆的指针开始转动,当人迈步向前走时,痛苦便开始倒退消散。
    时间忙忙碌碌,时间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
    五月转眼过去,分离的季节到来。
    a校同届学子穿着学士服,忙着跟老师同学拍照合影留念时,梦筠正背着背包,将机票递给检票的工作员。
    她并没有参加学校毕业典礼,而是在答辩结束后便递交签证,前往肯尼亚等待即将到来的动物大迁徙。
    这个想法很突然,是她的新医生偶然提出。
    他在一次诊疗后,对梦筠随意提及自己近来工作太忙,恐怕无法如往年那般去非洲旅游。
    在梦筠不解的目光中,他玩笑说道:“每年7.8月份,当旱季来临时,数百万动物了寻找水源和食物,将从塞伦盖地大草原迁徙,横跨马拉河,前往马赛马拉大草原。”
    梦筠早已办下签证,准备在这次治疗后前往大洋彼岸的南半球看雪。
    听见李医生的话,她随口附和道:“听起来会很震撼。”
    梦筠说话时,忍不住在心中想:李医生那么年轻,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内心还挺狂野?
    李医生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说:“是。这是一件很壮观,很伟大的事。数百万生命为了活下去,踏上这条伴随死亡和危险迁徙之旅。”
    此时梦筠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诊疗室。李医生也埋下头书写诊疗笔记,随口道说:“如果你有机会,我推荐你也去一次。”
    他说:“我们常年居住在高楼大厦只有人类的城市中,偶尔也应当去感受自然的蓬勃力量。”
    “那种强烈的,寻求生的希望的力量。”
    梦筠将信将疑,似乎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心上。可回去后,她鬼使神差地去申报签证和疫苗。
    她去了非洲,站在广阔壮烈的草原上,看无数动物追逐狂奔。在这场困难重重的旅程中,新生命诞生的同时,又有无数生命死亡。
    东非动物大迁徙和李医生说的一样震撼。
    夏季的风吹拂在她身上,四周草叶游动,在见证了无数生与死中,梦筠终于能伸出手和自己和解,怀揣着希望拥抱明天。
    她开始戒烟,将房间里的所有烟丢进垃圾桶,转而在包里放上一盒糖。每当她心情不好烦躁时,她会拿出糖出来吃一颗。
    这个夏天变得漫长又悠闲.
    在这场声势浩大关关乎生命的迁徙中,梦筠接到了柏卷的电话:“梦筠,我给你道歉。”
    “你回来看看沈域清行吗?”
    几天后,柏卷匆忙赶到非洲,在梦筠入住的酒店前停足。
    他神情疲惫,站在酒店外徘徊等待。一见到梦筠,他便立刻冲上来,急切道:“沈域清躺在医院快死了,当我柏卷求你,”
    “你要怎样才肯去看他?”
    “要我给你跪下磕头求你吗?”
    梦筠正好和同伴回来,在这里度过近一个月,她和同行的其他旅行者也慢慢熟悉。
    有人朝她示意,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梦筠对对方笑笑,摇摇头,那位大叔便友好离去。
    梦筠转过头注视着柏卷,对方看起来风尘仆仆,再也没有在国内时的气势。她弯了弯眼,忽然说:“好啊。你给我跪下道歉。”
    柏卷愣住了,不敢置信看向梦筠:“你疯了?”
    梦筠无所谓道:“你来找我是有原因吧?出于和沈域清的友情也好,你父亲的要求也好,沈家人的暗示也好,总之你是来求我的吧?”
    柏卷因为他弟弟的事本来就不被父亲喜爱,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虎视眈眈。他还能这么猖狂潇洒,可是离不开和沈域清这位沈家继承人的友情。
    前段时间沈域清与他断交,他应当很慌吧。虽然不知道沈域清发生了什么,但机会转瞬即逝,权力不用白不用。
    梦筠笑眯眯地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给我道歉很难吗?或者你也可以站在这里,大喊一百遍你是傻逼,重复你当初害死了你弟弟的事情。”
    柏卷脸色瞬间苍白:“你有病吧?”
    梦筠没理他,而是掏出手机说:“对了,第二个办法我会录像噢。”
    柏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语气:“我承认当初我做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他弟弟的事情是意外,他比任何人都后悔心痛,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如今却被梦筠反复提及,柏卷自认为此时他没有动手已经算有风度。
    梦筠了然一笑:“觉得丢人是吗?戳你痛处了对吗?认为我很过分不讲情面?”
    “但你当初也是这样对我的啊,在所有人面前一遍遍提及我的伤口,反复拿出来围观取笑。”
    她拿着手机,朝酒店住处走去,说:“自己选咯。”
    第38章
    ◎正文完结◎
    在炎热的东非草原, 高傲如柏卷第一次在他不屑的人面前弯曲膝盖。
    当他脸色沉重地退后一步,缓缓跪下时,周围路过的游客接连发出惊呼,就连梦筠都怔愣一瞬。
    说实话在两种方式中, 梦筠没想到柏卷宁愿下跪, 也不愿意提及早逝的弟弟。
    但很快她便释然, 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大概也不愿一遍遍揭开自己的伤疤。
    柏卷膝盖弯曲, 弯下自己的头颅:“够了吗?”
    他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梦筠居高临下地注视对方,眼眸漆黑。
    她的目光落在下跪的柏卷身上, 穿越时间,看见那些人嘲笑和讥讽, 看见过去狼狈的自己。
    半响, 她说:“沈域清怎么了?”
    回程的飞机启航时, 梦筠没想到会那么快再次见到沈域清。
    自从上次梦筠告诉沈域清不要再来见她, 对方便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直到此时柏卷将她拉回曾经的回忆,梦筠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关于沈域清的消息了。
    医院中,沈域清脸色苍白透明。
    病房外的梦筠神情怔怔,在旁凝听柏卷和医生的询问对话。
    “域清病了。”
    “从他当你面跳湖失败后,精神便更加严重了。他经常在自家泳池潜水, 几十秒几分钟……有一次他昏过去差点没上来, 是我那天恰好来找他……”
    因为自己弟弟的阴影缘故,柏卷对家庭泳池十分在意。那天要不是他及时赶到, 沈域清现在恐怕都过头七了。
    等沈域清送往医院后, 沈家父母匆匆赶来, 柏卷询问管家后才意外得知自从上次的坠湖事件后, 沈域清便经常如此。
    柏卷此前有很多不解,即使是沈域清坠湖的新闻爆出,对于各种为情所困的猜想他都嗤之以鼻。然而直到自己亲眼所见,柏卷才明白梦筠对于沈域清的意义。
    病房外,沈家父母也都在。
    他们都是忙人,如今齐齐围聚在医院外,自然是担心自己唯一的孩子。
    看见梦筠后,沈母沈父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自然是知道沈域清自杀的原因,他们不知晓梦筠和沈域清的内情,却难免偏心地维护自己骨肉,将自己险些失去儿子的惊恐怪罪在梦筠身上。
    不过到底是看着梦筠长大的长辈,想到对方死去的父母,沈父沈母最终都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而是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沈母甚至还能拉着梦筠的手,微笑着叙旧过去的事:“当年我们两家住在隔壁,你是那么活泼可爱,域清也事事护着你,那时你们感情真好。”
    “一眨眼那么久了,你父亲当年我们也劝过他,可惜……小梦,你和域清都是好孩子,我不知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但阿姨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世间事除生死无大事,你们不管是相爱还是分开,都应当彼此活得灿烂。你不知道,阿姨看见域清几次躺在那里,有多害怕。”
    沈母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掉下。梦筠感受着手背的水滴,说:“阿姨,我会跟他讲的。”
    梦筠进入病房时,沈域清正坐在床上安静看书。
    空旷的房间中,四面是白墙。窗户打开,白色的窗纱被微风徐徐吹动,隐隐约约透露出外面的好天气和生机勃勃的绿叶树枝。
    听见病房门动静时,他淡淡抬眸扫来一眼,恰好和推门而入的梦筠双眼相望。
    当看清沈域清面容的那一刻,梦筠惊了一瞬。
    短短数月,他竟然和记忆中的身影相差如此大。
    他看着是那样苍白脆弱,神情疏淡冷漠,漫不经心抬眸时,好似不在意世间任何事物。阳光照耀在他黑色发丝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无尽的冷。
    当看见是梦筠的那一刻,沈域清先是一怔,停顿一瞬,他冰冷的目光消融,缓缓有了笑意。
    他合上手中的书,依旧是用那么温柔的目光望着梦筠,说:“不是去看迁徙吗?怎么那么早回来?”
    梦筠丝毫不对他得知自己去向的事惊讶。她走过来,拖着把椅子坐到沈域清床畔,笑着问道:“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