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慢地抬起眼,看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也正看着她,只是唇边向来游刃有余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的眼神很深邃,漾着许多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我会选择什么——”温黎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接受不了残酷的人,她当然会用谎言去弥补现实和虚假之间的差距。
    但如果对方能够承受这种厚重的现实,那么她或许会有一天,在合适的时机吐露一些真相。
    露西娅夸张地睁大眼睛。
    她看向赫尔墨斯:“哇,赫尔墨斯,你听见了吗?”
    “温黎竟然愿意为了你违抗神格!”
    “说吧,你们的婚礼打算在什么时候举行?”
    “到时候我应该送什么礼物好呢……劳伦斯,你有没有什么点子?”
    劳伦斯自始至终事不关己地环着手臂。
    闻言淡淡道:“露西娅,赫尔墨斯还没有接受惩罚。”
    “哦,对,差点忘记了。”
    露西娅朝着赫尔墨斯努了努嘴:“来吧,别想耍赖。”
    “否则,我会拉着‘你的甜心’一起嘲笑你的。”她学着赫尔墨斯的语气,故意用一种浮夸到甜得肉麻的语气说。
    一道纤细的金丝划破夜色。
    赫尔墨斯垂眼注视着被金线拂动的龙角。
    千年前,他嫌弃这种游戏太过无趣。
    作为胜利者,并没有进行任何选择。
    但这一次,分明知晓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还是不忍心让她的心意落空。
    金影翻动龙角,露出背面的那行字。
    ——“在残忍的事实和悦耳的谎话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赫尔墨斯眸光微顿。
    但露西娅一早就期待着他的选择,一早就拉着温黎跳到他身边偷看。
    看见这行字,露西娅再次发出一道夸张的感叹声。
    “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她不信邪一样把剩下的龙角都翻了过来。
    上面的问题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竟然还有“如果必须进行选择的话,在同场的男性神明中,你更愿意选择谁 做自己的丈夫”这种鬼问题。
    还好她没有输掉游戏,不然万一抽到这种问题,她可怎么回答?
    开玩笑,劳伦斯和赫尔墨斯都是她的兄长。
    而且各有各的讨厌之处。
    露西娅心底腹诽,又盯着赫尔墨斯和温黎手中的龙角反复看了好几遍,啧啧称奇。
    “连抽问题都是一对一对的,还真是……”
    露西娅静了静,主动追问赫尔墨斯:“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温黎也看着赫尔墨斯。
    或许这就是约会剧情的力量。
    谎言是她和赫尔墨斯之间最大的鸿沟。
    赫尔墨斯曾经对她说过不止一次,他厌恶谎言。
    而她不仅欺骗了他,还倚靠着这种欺骗成为了邪神。
    甚至获得了“谎言”的神格。
    无垠的黑暗之中,猩红的血月给赫尔墨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边。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而复杂。
    光晕在他的神袍上弥漫开来,琥珀般的金眸像是和夜色融化在了一起。
    温黎鼻腔里依稀再次闻到那股好闻的木质沉香。
    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在夜色间,草木摇曳,他们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赫尔墨斯倏地一笑,语调轻哑而散漫。
    “如果面对的是你。”他看着温黎,“那么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选择事实。
    但他也同时尊重她的神格。
    所以,他心甘情愿接受她的谎言。
    赫尔墨斯没有明说,但是温黎却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怔愣了一下,突然听见露西娅一串长长的“哦”。
    思绪突然从一种情绪中被拉扯出来,温黎瞬间清醒过来。
    妹妹太八卦爱起哄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她几乎要去某乎答题了。
    “赫尔墨斯,快跟我来。”
    温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赫尔墨斯的手腕,拉着他从树下走出来,“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啊呀,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露西娅漾着善意调侃的生意从身后飘过来。
    金发少女加快了脚步,转过头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是呀。”她没有否认,而是高声说,“有些东西,我只想给赫尔墨斯看。”
    “那是我们之间最特别的东西。”
    周遭的景致在他们身边飞速折叠,在黯淡的天光中无声地挤压,复又伸展。
    露西娅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劳伦斯淡漠的目光逸散,散落在地面上的龙角被泥土掩盖。
    赫尔墨斯看见一棵奇形怪状的树。
    粗硕的茎干纠缠扭曲成一种有别于寻常树木的形状,在繁密的枝叶下,围拢成圆弧状的空洞。
    “还记得吗?大自然的馈赠。”
    金发少女笑眯眯凑到他身边,整个身体都不客气地靠入他怀中。
    她就着这样的姿势仰起脸,伸出两只手,在身侧空气里划出一个大大的爱心形状的弧度,然后在心口比了一个爱心。
    “现在,你应该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解风情了吧?”
    赫尔墨斯笑得有点无奈:“甜心,你是在怪我吗?”
    “才没有,只不过我还记得当时你问了我很多问题。”
    “现在,换我来问你了。”
    金发少女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来了精神。
    “提问!为什么这棵天生就会表白的树,唯独出现在你的神土上,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呢?”
    ——“至于为什么这棵树只出现在您的神土上。”
    ——“当然是因为——”
    ——“您有我呀。”
    赫尔墨斯笑了一下。
    他用力揽住少女,将她更紧密地圈入怀中。
    像是在借着这个动作确认什么。
    “因为——”他磁性低淡的声音落在她发间,“你像是一种惊喜的馈赠。”
    “出现在我身边。”
    “那您喜欢这样的馈赠吗?”金发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棵树的方向点了点。
    她可还耿耿于怀着呢,曾经赫尔墨斯给她的答案。
    ——“您喜欢吗?”
    ——“一般。”
    赫尔墨斯揽着少女靠在树边,抬眸去看被夜风揉碎的层云。
    “喜欢。”他声线轻缓又认真,“这份馈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这份馈赠”究竟指的是这棵树。
    亦或是那个降临在他身边的少女。
    赫尔墨斯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初见时她的那个眼神。
    如花蕊般妩媚,却又似玫瑰锋利的倒刺一般伤人。
    在看似寻常的眸光中,漾着太多令他感到惊喜的情绪。
    她的确是馈赠。
    只是这份馈赠不只属于他。
    似乎是对他的答案感到满意,金发少女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愉悦。
    她身体更软地靠在他身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把所有重量都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