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愿，白露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精神饮料。完全无视了上司的死亡凝视，“你要来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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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旧事
面对上司的施压，白露气定神闲。
还是褚云礼先撑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说道，“白露，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算是老交情了吧？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嘴上说得还算客气，可是那恨恨的表情，好像随时准备揍她一拳。
一个文职……白露莫名有点想笑。“你问吧。”
褚云礼眯着眼睛，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真的‘只能’喜欢向导吗？”
白露：……
“你是来做说客的？还是已经调查过我了？”白露抿了一口饮料，马上拿开了。这东西太上头，比兴奋剂还厉害。真难想象为什么哨兵们狂热的爱它。
褚云礼悲伤又无奈的看着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白露同样无奈的回望他，“长官，之前在极地庄园，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不是你家元帅大人的向导。你当时为什么不听呢？”
褚云礼长久的沉默着，“我以为……你迟早会被打动的。没想到，你竟是个怪胎。你只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能和向导产生感情？不能接受哨兵？”
白露晃动手里的酒杯，让其中的液体转出个小小的漩涡，“你真的调查过我了？”
“这没什么可避讳的。你从前的履历我一清二楚。我也不问你为什么性情大变，为什么等级骤然提升！作为交换，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成为我褚家公爵夫人的资格。”
他拍案而起，双手拄在台面上，居高临下的瞪视白露。
她不为所动，看着褚云礼因激动和醉酒而潮红的腮帮，完全失去了平时雍容优雅的风度。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我性格有变化，能力有提升，都是因为要阻止泰坦爆炸、守护帝星安全啊。那天为了救治你家元帅大人的狂躁症，我几乎累死过去，又挣扎着活了过来。理由足够充分吗？这叫工伤啊长官，可以申请抚恤金的吧。”
褚云礼一口气泄了下去。“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露拍拍他的肩膀，“长官，我平生不受人威胁的。你别气馁，我们换个交换条件如何？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为交换，你让我参与孟庆林的调查怎么样？”
褚云礼直接崩溃，“我还用得着再问吗？老孟送你下地底去死啊！你能想着替他伸冤？！完全是为了你们专题组那个漂亮的卷毛小子吧？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喜欢向导？”
白露眼见他快要哭了，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欺负喝醉的人。
“水清不是向导，他是素人。”
“还不是一样？我真傻，真的！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还放任你去照顾元帅大人……结果你根本就不喜欢哨兵！这实在是……我当初就应该亲自照顾他，我脑子一定是进水了。”
白露看着彻底放弃了形象，趴倒在桌子上的白毛青年，难得的良心发作，替他打开与驾驶舱的隔板，“他的内侍还是勤务兵的，有人在吗？你家大人喝醉了。”
褚云礼一把拍在开关上，“我没醉！”隔板又缓缓升了回去。
白露叹了口气，“你和褚锋喝的酒？”
褚云礼之前强自按捺的酒意，在崩溃的情绪中再次涌了上来。“是！你还有脸关心他……你这个玩弄人心的渣女，欺骗感情的骗子。我堂哥从没喜欢过别人，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哪里像你，嗝~竟然，竟然跟向导都表白过了。”
他俊秀精致的白皙脸庞，在酒意的熏染下透着粉红。白色的头发还翘起了几撮，显得比平时稚嫩很多。褚云礼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白露的鼻子，哆哆嗦嗦地控诉，“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隐瞒性向，天天混迹在向导堆里……嗝~我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那个卷发的漂亮小子天天跟着你，还有那个可爱的娃娃脸小女孩向导，也总抱你！嗝~就连、就连那个小胖墩儿和小眼镜，你都不放过……你这个，你这个……”
“人渣？”白露替他说道。
“对！就是人渣！你不配我们元帅大人的喜欢！混蛋。你根本就不是向导，你就是个，假哨兵！”
白露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明明她才是伤员好不好，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她来照顾。拧了手帕，给褚云礼擦擦脸上的鼻涕眼泪——自从“确认”了白露的性向之后，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在白露面前的形象。
“骂得真狠啊……”白露嫌弃的丢掉了手帕，“一口一个元帅大人，也不叫哥。我还以为你们感情不好呢。”
褚云礼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说道，“我不叫他哥是因为，我不配。也不习惯。从小到大，我就没正眼看过他……直到加入第五军团，我们才建立起感情。”
白露本能的想要回避别人家的私事……可是想到大狮子，她又坐了回来。给褚云礼倒了一杯饮料。
“你和辛伯爵家的女儿很熟，想必也听说过关于我家的传闻……褚家的继承人，来历不明，可能是个实验室定制的产物。所谓贵族，呵。若真有这样的手段，那些公爵们一定打破头‘定制’几个继承人出来……”
“那他是吗？”白露皱眉，在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里，有人工孕育的技术，但是孕育出来的都只能是素人，不可能分化出哨兵向导。更别提强大的超s级哨兵了。也许贵族们的前沿技术可以做到？
褚云礼摇摇头，“天知道。”
“褚家的规矩，家主必须是s级以上哨兵。祖父在世的时候，家族第一继承人是大伯父。而二伯父这一支，天资实在有限。第二继承人，就是我父亲。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露不太会捧哏，只能接着给他倒精神饮料。
“后来的事，狗血极了！贵族圈里几百年都没有这样的剧情了。煌煌千年府邸，最优秀的继承人，雪鹰公爵的长子，他陷入爱河了！对方是一个最低阶的向导。一边是家族的荣耀，一边是自己的爱情。”
他提起家族陈年往事，神态嘲讽，语气却平静单调，几乎没有起伏，“大伯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爱情。断绝了孕育子嗣的可能。”
“你能想象祖父的震怒么。悉心培养了几十年的继承人，干脆利落的放弃爵位身份，以平民之礼迎娶了最低阶的向导！呵呵。然后呢……我那个热爱研究文学和星象的父亲，被迫成为了第五军团的作战总指挥。后来，他就战死了。”
“那时候我才12岁，刚刚分化哨兵。实验室检测资质，最高只能到a+。想要晋阶s，太难太难了。母亲本就受哨向牵连得影响，再加上这一重打击，也没挺过来。”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白露已经听得入迷，替他担忧。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她现在还在向导学院念书。”
“没过几天，祖父就带回来一个孩子，褚云峰。同时，公布了基因检测结果——他是我大伯父的亲子，而且，天赋极高。还没分化，打我那几个已经分化成哨兵的堂哥，就像捏泥人似的。”
白露想起视频中少年褚锋的模样，不禁点头。“后来呢？”
“祖父直接更改了遗嘱。爵位的第一继承人仍是大伯父。只是，多了一道在帝国内阁的爵位继承公证——将来大伯父去世，爵位立即由褚云峰继承。”
“大伯母体弱，差点一病死去。大伯父百口莫辩，发下无数重誓……其实，大伯父的深情有目共睹，他甚至早就放弃了爵位。又怎么会和别人生下子嗣呢？”
白露发现玻璃瓶里的精神饮料已经倒空了，尴尬的笑笑，“我再去给你拿？”
褚云礼摇摇头。“不必，我喝不下了。有点恶心。”
白露延伸出精神丝线，短暂的建立个链接，在他精神海的浅表层，敷衍的扫了两下。“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
“那你继续。”白露杵着手肘听故事。
褚云礼翻个白眼，无奈的说道，“没过多久，祖父也去世了。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后来，大伯父继承爵位，给他改名为褚锋。”
白露叹息一声，“这不是欺负未成年吗。长辈的恩恩怨怨，和孩子有什么关联？怪不得他生成这副冷硬强横的模样。”
褚云礼睁大眼睛，“冷硬强横？你确定说的元帅大人吗？冷…可能确实有点。但是强横？他怎么可能对你强横？”
白露不想和迷弟讨论他的爱豆，更何况还是个喝了酒的。“不好意思啊，我表达不当，表达不当哈。我是说他很强大。你继续。”
褚云礼不满的横了她一眼。“其实那个家里没人欢迎他。顾虑公爵夫人的心情，甚至没有人敢和他说一句话。在极地庄园，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只有祖父留下的团队在教导他哨兵的本领。这样想想，他相当于是没有童年。所以当他退化成小狮子，你又愿意陪他玩耍时，我以为算是另一种补偿。”
“我那个时候……很小，也不懂事。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又取代自己位置的人，也是厌烦得很。”
白露点点头，可以理解。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祖父晚一点再去世。他应该亲眼看看后来褚家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能想象雪鹰公爵的继承人，分化成一只狮子吗？哈哈哈哈哈，那段时间可真是太有趣了。”褚云礼大笑着摇头，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家族如此团结——每个人都和锯了嘴一样。守口如瓶。”
“作为继承人，必要在第五军团作战指挥部历练的。大伯父说他太年轻，没有功勋，破格晋升难以服众。正值虫族迁徙，要求他立下个一等功勋。刚刚分化的哨兵，一等功勋？没人觉得他能活。”
白露捏紧了拳头，“这也太过分了。”
褚云礼笑着看她，“谁说不是呢。当时秘书组准备了两套讣文——如果他暴露了狮型精神体，那么用第一套。当然，最理想的是他没有暴露，那么就用第二套。‘悲哉！雪鹰公爵府再现英烈。二十年内两位继承人先后战死沙场’。小报的标题都是现成的。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同情他。可惜晚了，他死定了。”
“后来你猜怎样？”褚云礼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恢复了迷弟模样。
白露眼睁睁看着他连比划带描述，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光辉战役。忍了又忍，才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看过完整的视频记录了。
“后来我为什么愿意和他深交？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都是无父无母的人。大伯父不理家事，二伯父一支利欲熏心。极地庄园里乌烟瘴气，只有作战指挥部还算一片净土。而他……除了作战，什么都不懂。没人教过他。我同情他，就施舍一些怜悯的面子情。可他真的把我当兄弟了。甚至在一些时候，还会故意把立功的机会留给我。”
“我父亲在第五军团经营了十几年！留下忠心的下属、亲兵遍布整个军团，关系盘根错节，甚至我自己那时候都搞不清。”褚云礼自嘲的笑笑，“大伯父把我也安排在作战指挥部。哈哈哈。爵位是明摆着的，他死了，这一辈最优秀的人就是我。你说说，我用的着他让军功吗？”
白露汗毛倒竖。
褚云礼露出怀念的笑容，“那个时候他真的很单纯。根本不知道考虑过这些，他把我当兄弟，职位又比我高。明明也是初来乍到，却总是想着照顾我。后来，我们慢慢关系也越来越好。二伯父还一直以为我在寻找机会，多么可笑啊。”
“所以，孟庆林谋害长官…可能是为了推你上位？”
褚云礼轰的一下掀翻了桌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一直在说元帅大人！你这个该死的向导有没有心啊？”
桌板携裹着巨大的威势，直接把褚云礼的悬浮车撞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的灌进来。
白露看着仍旧怒意未平的哨兵，叹了口气。“兄弟，你这车不行啊。”
褚云礼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全都卸掉了。
“我知道，你不在意他。可是他真的很在意你。元帅大人他……不会表达情感。就算他把你当自己人，也只会默默的付出，甚至都不让你知道。当年，他默默照顾我很久，我才发现。现在……”
“你知道他赶去资源星救你的时候，机体修复率是多少吗？”
“93%。”褚云礼敲敲胸口，“这里面7%是烂的。他和你提过一句吗？现在还在睡修复舱。”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白露，“我也不求你什么，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帝国都废除了基因匹配制。但是，你能不能善良一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今天很自责，很愧疚。酒醉了也一直在说对不起你，因为一些关系的误解，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怎么会？”白露抬头望他。
“那要问你了。”
“总之，白露。你把这当成军令也好，威胁也罢。你今天听了我的故事，就得给我办事！明天一大早，你就去第一医院报道。去找负责元帅大人健康的李院长。就说，因为你们之间的哨向治疗关系，自愿申请加入元帅大人的健康顾问组。到时候李院长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立即安排你进组。”
“见到了他，今天的事你半个字也不准提。然后，你要好好的解释！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说开，不准再让他心怀愧疚折磨自己。你听见没有！”
“然后我就带你去查老孟的事。” 他不自然的撇过头去，“还有，这次去测训营……是我考虑不周，选人不当，对不起。”
白露还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就被扔在了孤零零的夜里，小风一吹，那个哆嗦。
褚云礼说她没有心……她怎么能没有心呢？她的大狮子……
白露没有回病房，而是走回了自己的小院里。她心里一团乱麻，只想看见那只熟悉的大动物。可是，那个她亲手打造的狮子房里，早就空荡荡了。
不对劲。
白露不确定的钻进去查看。里面还是微温的？她在角落里，找到一根金黄色的狮毛。
大狮子是精神体，不掉毛。除非是匆忙离开，蹭掉的。她对着月光仔细观察，是它后长出来的没错，颜色还有些微浅。
“辛巴？”她迟疑的呼唤一声。
深夜里，院中没有灯光。四周寂静，没有声音。
难道是搞错了？
白露语气强硬了一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