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
一曰:季秋之月,日在房,昏虚中,旦柳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爵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则祭兽戮禽。天子居总章右个,乖戎路,驾白骆,载白旗,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是月也,申严号令,命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命冢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祗敬必饬。是月也,霜始降,则百工休,乃命有司曰: “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学习吹。是月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合诸侯,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贡职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以给郊庙之事,无有所私。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獀马。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旍旐舆,受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向以誓之。天子乃厉服厉饬,执弓操矢以射。命主祠祭禽于四方。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在穴,皆墐其户。乃趣狱刑,无留有罪,收禄秩之不当者,共养之不宜者。是月也,天子乃以犬尝稻,先荐寝庙。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境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暖风来至,民气解堕,师旅必兴。
顺民
二曰: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说。取民之所说而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翦其发,磨阝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至。则汤达乎鬼神之化、人事之传也。文王处岐事纣,冤侮雅逊,朝夕必时,上贡必适,祭祀必敬。纣喜,命文王称西伯,赐之千里之地。文王载拜稽首而辞曰:“愿为民请炮烙之刑。” 文王非恶千里之地,以为民请炮烙之刑,必欲得民心也。得民心则贤于千里之地,故曰文王智矣。越王苦会稽之耻,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于吴。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视靡曼,耳不听钟鼓。三年苦身劳力,焦唇干肺,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有甘脆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身亲耕而食,妻亲织而衣。味禁珍,衣禁袭,色禁二。时出行路,从车载食,以视孤寡老弱之渍病、困穷、颜色愁悴、不赡者,必身自食之。于是属诸大夫而告之曰: “愿一与吴徼天下之衷。今吴、越之国相与俱残,士大夫履肝肺,同日而死,孤与吴王接颈交臂而偾,此孤之大愿也。若此而不可得也,内量吾国不足以伤吴,外事之诸侯不能害之,则孤将弃国家,释群臣,服剑臂刃,变容貌,易姓名,执箕帚而臣事之,以与吴王争一旦之死。孤虽知要领不属,首足异处,四枝布裂,为天下戮,孤之志必将出焉!”于是异日果与吴战于五湖,吴师大败,遂大围王宫,城门不守,禽夫差,戮吴相,残吴二年而霸。此先顺民心也。齐庄子请攻越,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 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鸮子曰:“已死矣,以为生。故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知士
三曰:今有千里之马于此,非得良工,犹若弗取。良工之与马也,相得则然后成,譬之若枹之与鼓。夫士亦有千里,高节死义,此士之千里也。能使士待千里者,其惟贤者也。静郭君善剂貌辨。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静郭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静郭君大怒曰: “刬而类,揆吾家,苟可以傔剂貌辨者,吾无辞为也!”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静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剂貌辨行,至于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之不仁,过<册页>涿视,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卫姬婴儿校师。’静郭君泫而曰:‘不可,吾弗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也。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静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予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也。”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静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少来静郭君乎?”剂貌辨答曰:“敬诺。”静郭君来,衣威王之服,冠其冠,带其剑。宣王自迎静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静郭君至,因请相之。静郭君辞,不得已而受。十日,谢病强辞,三日而听。当是时也,静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非之弗为阻。此剂貌辨之所以外生乐、趋患难故也。
审己
四曰:凡物之然也,必有故。而不知其故,虽当,与不知同,其卒必困。先王、名士、达师之所以过俗者,以其知也。水出于山而走于海,水非恶山而欲海也,高下使之然也。稼生于野而藏于仓,稼非有欲也,人皆以之也。故子路揜雉而复释之。子列子常射中矣,请之于关尹子。关尹子曰:“知子之所以中乎?” 答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退而习之三年,又请。关尹子曰: “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子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 非独射也,国之存也,国之亡也,身之贤也,身之不肖也,亦皆有以。圣人不察存亡、贤不肖、而察其所以也。齐攻鲁,求岑鼎。鲁君载他鼎以往。齐侯弗信而反之,为非,使人告鲁侯曰:“柳下季以为是,请因受之。”鲁君请于柳下季,柳下季答曰:“君之赂以欲岑鼎也,以免国也。臣亦有国于此。破臣之国以免君之国,此臣之所难也。”于是鲁君乃以真岑鼎往也。且柳下季可谓此能说矣。非独存己之国也,又能存鲁君之国。齐湣王亡居于卫,昼日步足,谓公玉丹曰: “我已亡矣,而不知其故。吾所以亡者,果何故哉?我当已。”公玉丹答曰: “臣以王为已知之矣,王故尚未之知邪?王之所以亡也者,以贤也。天下之王皆不肖,而恶王之贤也,因相与合兵而攻王。此王之所以亡也。”湣王慨焉太息曰: “贤固若是其苦邪?”此亦不知其所以也。此公玉丹之所以过也。越王授有子四人。越王之弟曰豫,欲尽杀之,而为之后。恶其三人而杀之矣。国人不说,大非上。又恶其一人而欲杀之,越王未之听。其子恐必死,因国人之欲逐豫,围王宫。越王太息曰:“余不听豫之言,以罹此难也。”亦不知所以亡也。
精通
五曰:人或谓兔丝无根。兔丝非无根也,其根不属也,伏苓是。慈石召铁,或引之也。树相近而靡,或軵之也。圣人南面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则精通乎民也。夫贼害于人,人亦然。今夫攻者,砥厉五兵,侈衣美食,发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乐,非或闻之也,神者先告也。身在乎秦,所亲爱在于齐,死而志气不安,精或往来也。德也者,万民之宰也。月也者,群阴之本也。月望则蚌蛤实,群阴盈;月晦则蚌蛤虚,群阴亏。夫月形乎天,而群阴化乎渊;圣人行德乎己,而四荒咸饬乎仁。养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饮羽,诚乎兕也。伯乐学相马,所见无非马者,诚乎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见无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见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研,顺其理,诚乎牛也。锺子期夜闻击磬者而悲,使人召而问之曰:“子何击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杀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为公家为酒;臣之身得生,而为公家击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为舍氏睹臣之母,量所以赎之则无有,而身固公家之财也,是故悲也。”锺子期叹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悲存乎心而木石应之。”故君子诚乎此而谕乎彼,感乎己而发乎人,岂必强说乎哉?周有申喜者,亡其母,闻乞人歌于门下而悲之,动于颜色,谓门者内乞人之歌者,自觉而问焉,曰:“何故而乞?”与之语,盖其母也。故父母之于子也,子之于父母也,一体而两分,同气而异息。若草莽之有华实也,若树木之有根心也。虽异处而相通,隐志相及,痛疾相救,忧思相感,生则相欢,死则相哀,此之谓骨肉之亲。神出于忠而应乎心,两精相得,岂待言哉?
<b>译文</b>
季秋
季秋九月,太阳的位置在房宿。初昏时刻,虚宿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柳宿出现在南方中天。这个月于天干属庚辛,它的主宰之帝是少皞,佐帝之神是蓐收,应时的动物是老虎一类的毛族,相配的声音是商音,音律与无射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九,味道是辣味,气味是腥气,要举行的祭祀是门祭,祭祀时祭品以肝脏为尊。这个月,候鸟从北方飞来,栖息于屋宇的雀鸟钻进大海变成了蛤蜊。秋菊开了黄花。豺把捕到的野兽四面摆开,象祭祀一样,开始杀戮禽兽。天子住在西向明堂的右侧室,乘坐白色的兵车,车前驾着白色的马,车上插着白色的绘有龙纹的旗帜。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佩戴着白色的饰玉,吃的食物是麻籽和狗肉,用的器物锐利而深邃。
这个月,要重申严明各种号令。命令百官贵贱人等无不从事收敛的工作。来应合天地收藏的时气,不得有宜泄散出。命令太宰,在农作物全部收成之后,建立登记五谷的帐簿,把天子籍田中收获的谷物藏入专门储藏供祭祀上帝神祗所用谷物的谷仓,必须恭敬严正。
这个月,霜开始降落,各种工匠不再制作器物。同时命令司徒说:“寒气突然来到,百姓经受不起,让他们都进屋准备过冬。”这个月上旬的丁日,进入太学练习吹笙竽,演习礼乐。
这个月,天子要遍祭五帝,并命夸主管官吏用牺牲祭祀群神。事毕,向天子禀告祭祀已经齐备。天子要聚会诸侯,百县大夫,向他们颁授来年的朔日,以及诸侯向百姓收税轻重的法规,诸侯向天子缴纳贡赋的多少,抽税轻重、纳贡多少都以远近和土地出产的情况为依据。这些东西供祭天祭祖之用,没有属于私有的。
这个月,天子借打猎教练治兵之法,熟悉各种兵器,选择良马。命令田仆和管套车卸马的吏役都来驾车,车上插着各种旗帜,参加田措的人按照等级授予车辆,并按次序整齐地摆在屏垣之外。司徒把教刑用具插在带间,向北面告诫众人。夭子穿着威武的戎装,佩戴着刀剑等饰物,拿着弓箭来射措。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吏用猎获的鸟兽祭祀四方之神。
这个月,草木黄落了,可以砍伐山柴烧制木炭。蛰伏的动物都藏伏在洞穴里,封严它们的洞口。这个月,要督促诉讼断案的事,不要留下有罪应判决的案件。收缴那些无功之人不应得的俸禄和官爵,以及那些不应得到国家供养的人所得到的供养之物。
这个月,天子就着狗肉品尝稻米,并首先进献给祖庙。
季秋实行应在夏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大水成灾,收藏起来准备过冬的谷物菜蔬就会毁坏,百姓就会出现鼻塞窒息的疾病。如果实行应在冬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盗贼横生,边境就不能安宁,土地就会被侵削分割。如果实行应在春天实行的政令,那么暖风就会来到,百姓就会懈怠,战争就会兴起。
顺民
先王治理天下首先顺依民心,所以功成名就。依靠仁德博取民心而建立大功、成就美名的,古代大有人在。失去民心而建立功名的却不曾有过。获得民心是有方法的,无论是具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还是仅有百户的小邑,人民无不有所喜悦。只要做人民所喜悦的事,民心就获得了。人民所喜悦的事难道会很多吗?这是取得民心的关键。
从前,汤灭掉夏,治理天下。天大旱,五年没有收成。汤于是在桑林用自己的身体向神祈祷,说;“我一人有罪,不要祸及天下人,即使天下人有罪,罪责也都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因我一人不才,致使天帝鬼神伤害人民的生命。”于是汤剪断自己的头发,拶起自己的手指,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牺牲,向天帝求福。人民于是非常高兴,雨于是也大下起来。汤可说是通晓鬼神的变化、人事转移的道理了。
文王住在岐山臣事纣王,虽遭冤枉侮慢,依然雅正恭顺,早晚朝拜不失其时,进献贡物一定合宜,祭祀一定诚敬。纣很高兴,封文王为西伯,赏他纵横千里的土地。文王再拜稽首,辞谢说;“我不要千里的土地,只愿替人民请求废除炮烙之刑。”文王并不是厌恶纵横千里的土地,用它替人民请求废除炮烙之刑,必是想要博得民心。得到民心,它的好处胜过纵横千里的土地。所以说,文王是相当明智了。
越王深为会稽之耻而痛苦,想要深得民心以求和吴国拼死一战。于是他身不安于枕席,口不尝食美味,眼不看美色,耳不听音乐。三年的时间,苦心劳力,唇干肺伤,对内爱抚群臣,对下教养百姓,以便使他们一心归顺自己。有甜美的食物,如不够分,自己不敢独自吃,有酒把它倒入江中,与人民共饮。靠自己亲身耕种吃饭,靠妻子亲手纺织穿衣。饮食不求珍奇,衣服不穿两层,禁用二色为饰。他还时常出外巡视,随从车辆载着食物,去探望孤寡老弱中生病的、困厄的、面色忧愁憔悴的,饮食不足的人,一定亲自给他们食物吃。然后,他召集诸大夫,向他们宣告说:“我愿与吴国一次求得上天裁正。让吴,越两国彼此一道毁灭,士大夫踏肝践肺同日战死,我跟吴王颈臂相交肉搏而亡,这是我最大的砾望。如果这些办不到,从国内考虑估量我们的国力不足以损伤吴国,从国外考虑结盟的诸侯也不能毁灭它,那么,我将抛弃国家,离开群臣,身带佩剑,手执利刃,改变容貌,更换姓名,充当仆役,执箕帚侍奉吴王,以便跟吴王决死于一旦之间。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会遭致腰断颈绝,头脚异处,四肢分裂,被天下人所差辱,但是我的志向一定要付诸实施。”后来越国终干与吴国在五湖决战,吴国军队大败,紧接着越国军队包围了吴王的王官,攻下城门,活捉了夫差,杀死了吴相。灭掉吴国之后二年越国称霸诸侯。这都是先顺依民心的结果啊。
齐庄子请求攻打越国,征求和子的意见。和子说。。先君有遗命说;‘不可攻打越国。越国是只猛虎。齐庄子说:“虽然是只猛虎,但是现在已经死了。”和子把这话告诉鸮子,鸮子说。“虽然已经死了,但人们还认为它活着。”所以,凡行事,一定要先考察民心,然后才可去做。
知士
假如有日行千里的骏马,但如果遇不到善于相马的人.仍然不会被当作千里马使用。善于相马的人与千里马,须互相依赖,然后才得以成名,就象鼓槌和鼓彼此相依一样。士中也有超群出众的千里马。气节高尚、为正义而献身的人就是士中的千里马。能够使士驰骋千里的,大概只有贤人吧。
静郭君裉喜爱他的门客剂貌辨。剂貌辨为人毛病很多,其他门客都不喜欢他。士尉为此谏诤静郭君,静郭君不听。于是士尉告辞离开了静郭君的门下。孟尝君私下为此劝说静郭君,静郭君大怒说:“即使把你们都杀死,把我家拆得四分五裂,只要能让剂貌辨先生满足,我也在所不辞!”于是让剂貌辨隹在上等客舍,让他的长子侍奉,早晚进献食物。
过了几年,齐宣王死了,齐闵王即位。静郭君的处世交往很不为闵王所赞许,他被迫辞官,回到封地薛,仍踉剂貌辨在一起。在薛地住了没多久,剂貌辨辞行,请求去谒见闵王。静郭君说:“大王不喜欢我到极点了,您去必定遭到杀害。”剂貌辨说:“我本来就不是去求活命的。我一定要去!”静郭君劝阻不住他。
剂貌辨走了,到了齐国都城。闵王听说了,心怀恼怒等着他。剂貌辨拜见闵王,闵阕王说:“你就是静郭君言听计从、非常喜爱的那个人吧?”剂貌辨回答说:“喜爱是有,至于言听计从根本谈不上。当初大王正作太子的时候,我对静韩君说:‘太子耳后见腮,下斜偷视,相貌不仁,象这样的人背理行事。不如废掉太子,改立卫姬的幼子校师。’静韩君流着汩说:‘不行。我不忍心这样做。’如果静郭君听从我的话并这样做了,一定不会有今天的祸患。这是一个例证。回到薛地之后,楚相昭阳请求用大于薛几倍的土地交换薛地。我又说:‘一定要应允他。’静郭君说:“我从先王那里承受了薛地,现在虽被后王所厌恶,但如果我把薛地换给别人,栽怎么对先王说呢?再说先王的宗庙在薛,我怎么可以把先王的宗庙给楚国昵?’他又不肯听我的话。这是第二个例证。”闵王长叹,显出很激动的神色,说;“静郭君对我竟爱到这个地步吗?我年纪幼小,这些都不知道。您愿意替我把静郭君请来吗?”剂貌辨回答说一“遵命。”
静郭君来到国都,穿着宣王所赐的衣服,鼓着宣王所赐的帽子,佩着宣王所赐的宝剑。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静郭君,远远望见他就流下泪来。静郭君到了以后,闵王就请他作齐相。静郭君再三辞谢,不得已才接受下来。十天之后,他托病辞官,极力推辞,三夭之后闵王才应允。
在当时,静郭君可称的上善于亲自了解人了。正因为他善于亲自了解人,所以别人的非议妨碍不了他。这正是剂貌辨之所以把生命与欢乐置之度外,为静郭君奔赴患难的缘故。
审己
大凡物之所以这样,必有原因。如果不知道它的原因,即使行为符合外物的变化,也和不知相同,最终必为外物所困。先代君王、知名之士、通达之师之所以超过平庸之辈,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事物之所以这样的原因。水从山中流出奔向大海,并不是水厌恶山而向往海,而是山高海低的形势使它选样的。庄稼生在田野而贮藏在仓中,并不是庄稼有这种欲望,而是人们都需用它啊。
所以子路捉到雉却又放了它,是由于自己尚未知道捉到它的原因。
子列子曾射中目标,于是向关尹子请教关于射箭的道理。关尹子问:“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吗?”子列子回答说;“不知道。”关尹子说:“现在还不能跟你谈论大道。”子列于回去练习射箭,练了三年,又去请教。关尹子问:“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吗?”子列子说:“知道了。”关尹子悦“可以了,你要奉守它而不要失掉。”不只射箭如此,国家的生存,国家的灭亡,人的贤明,人的不肖,也都各有原因。圣人不去考察存亡,贤不肖本身,而是考察造成它们这样的原因。
齐国攻打鲁国,索取鲁国的岑鼎。鲁君把另一只鼎进到齐国。齐侯不相信,把它退了回来,认为不是岑鼎,并派人告诉鲁侯说:“如果柳下季认为这是岑鼎,我愿意接受它。”鲁君向柳下季求助。柳下季答复说:“您答应把齐侯想要的岑鼎送给他,为的是借以使国家免除灾难。我自己这里也有个‘国家’,这就是信誉。毁灭我的‘国家’来挽救您的国家,这是我难以办到的。”于是鲁君就把真的岑鼎过往齐国去了。象柳下季这样可称得上善于劝说国君了。不仅保持自己的信誉,又能保存住鲁君的国家。
齐湣王流亡国外,住在卫国。有一次,白天散步,齐湣王对公玉丹说:“我已流亡国外了,却不知道流亡的原因。我之所以流亡,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当纠正自己的过失。”公玉丹回答说:“我以为大王您已经知道了呢,您竟然还不知道吗?您之所以流亡国外,是因为您太贤明的缘故。天下的君主都不肖,因而憎恶大王您的贤碍,于是他们互相勾结,合兵进攻大王。这就是大王您流亡的原因啊!”湣王很感慨,叹息说“君主贤明原来要受这样的苦啊!”这也是不知道白己为什么灭亡啊!这正是公玉丹之所以能够蒙骗他的原因。
越王授有四个儿子。越王的弟弟名叫豫,他想把越王的四个儿子全都杀掉,让自己成为越王的继承人。豫毁谤其中三子,让越王把他们杀掉了。国人很不满,纷纷指责王。豫又毁谤剩下的一子,想让越王杀掉他,越王没有听从豫的话。越王的儿子害怕自己必被杀死,于是借着国人的愿望把豫驱遂出国,并包围了王官。越王叹息说:“我不听从豫的话,所以才遗到这样的灾祸。”这也是不知自己为什么灭亡啊。
精通
有人说菟丝这种植物没有根。其实菟丝不是没有根,只是它的根与菟丝不相连,茯苓就是它的根。磁石吸引铁,是有一种力在吸引它。树木彼此生得近了,就要互相摩擦,是有一种力在推它。圣人面南为君,胸怀爱民利民之心,号令还没有发出,天下人就都伸长脖子,踮起郸跟殷切盼望了。这是圣人与人民精气相通的缘故。暴君伤害人民,人民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假如有国家准备进攻他国,正在磨砺兵器,犒赏军队,距离出征没几天丁,这时即将遭受进攻的国家肯定不会快乐,并不是他们有人听到了风声,而是精神先感知到了。一个人身在秦国,他所亲爱的人在齐国,如果在齐国的人死了,在秦国的人就会心神不安,这是精气互相往来的缘故啊!
德是万民的主宰,月亮是各种属阴之物的根本。月满的时候,蚌蛤的肉就充实,各种属阴之物也都满盈;月光尽敛的时侯,蚌蛤的肉就空虚,各种属阴之物也都亏损。月相变化显现于天空,各种属阴之物都随着变化于深水之中。圣人修养自己的品德,四方荒远之地的人民都随着整饬自己,归向仁义。
养由基射兕,射中石头,箭羽没人石中.这是由于他把石头当成兕,精神集中手兕的缘故。伯乐学相马,眼睛看到的除了马以外没有别的东西,这是由于他精神集中于马的缘故。宋国的庖丁喜好分解牛的肢体,眼睛看到的除了牛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整整三年眼前不见活牛,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刀刃仍然锋利得象刚磨过,这是由于他分解牛的肢体时顺着牛的肌理,精神集中于牛的缘故。
钟子期在间听到有人击磬,发出悲哀之声,就派人把击磐的人叫来,问他说;“你击磐击出的声音怎么这么悲哀啊?”回答说“我的父亲不幸杀了人,无法活命,我的母亲虽得以活命,却没入官府替公家造酒,我自身虽得以活命,却替公家击磐。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昨天晚上在舍氏见到了我的母亲,想要赎她可是没有钱,而且连自身也本是公家的财产,因此心中悲哀。”钟子期叹息说:“可悲呀,可悲!心并不是手臂,手臂也不是椎,不是磐,但悲哀存于心中,而椎磬却能与它应和。”所以君子心中有所感,就会在外面表现出来,自己心中有所感,就可以影响到他人,哪里用得着一定要用言辞表述昵?
有个叫申喜的周人,他的母亲失散了。有一天,他听到有个乞丐在门前唱歌,自己感到悲哀,睑色都变了。他告诉守门的人让唱歌的乞丐进来,亲自见她,并询问说:“什么原因使你落到求乞的地步?”跟她交谈才知道,那乞丐原来正是他的母亲。所以,无论父母对于子女来说,还是子女对于父母来说,实际都是一个身体而分为两处,精气相同而呼吸各异,就象草莽有花有果,树木有根有心一样。虽在异处却可值此相通,心中志向互相连系,有病痛互相救护,有忧思互相感动,对方活着心里就高兴,对方死了心里就悲哀,这就叫作骨肉之亲。这种天性出于至诚,而彼此心中互相应和,两方精气相通.难道还要靠言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