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天怒道:“那只是你一厢情愿,萍儿岂是江家小儿可以觊觎的?”
“老爷,不能毁了秋蓉啊”“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搅得家宅不宁的恶妇,当初我就不应该留你。”他真真悔不当初。
江氏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得噤若寒蝉,只能低声哭泣。
叶志天仰头,狠狠的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拳头,咬着牙道:“招福,准备马车,送夫人回江家。”
“老爷——”江氏心胆倶裂,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涕泪纵横地扑到了丈夫脚下。“妾身错了,老爷饶了妾身这一次吧,老爷”
叶志天再次甩开她,冷声道:“送她走。”
“是。”叶招福暗叹了口气,出去叫了几个粗使嬷嬷进来连拉带拽地将江氏弄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叶志天一个人,盛夏时节,他却觉得冷风灌体,四肢凉寒,这些年他到底是和怎样一个恶毒的女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江氏害他失去了莺娘,如今还不肯放过萍儿,他不敢想象万一被她得逞会是什么后果。
萍儿虽然听他的话留了下来,可是看着他的目光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对府中的一切,她冷眼旁观,有时他仿佛能听到她没有发出的冷哼声,她的目光也好似在无声地嘲笑他。
叶志天无力地瘫坐在椅中,身体微微发颤。
江氏这个无知蠢妇,她以为萍儿是寻常女子吗?
莺娘一身武艺,萍儿自幼跟着莺娘,从小便淬经锻骨,如今想必青出于蓝。
只是,她自出现便是一身的温婉,江氏便将她当成了柔弱的女子。
萍儿叶志天闭上了眼,她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便示人以弱,带着几分试探留下来。
可恨的是,江氏这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他恐怕留不住女儿了,这该如何是好?
叶招福回来时,就看到老爷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那模样看得人心头酸涩,几欲落泪。“老爷,夫人已经送到江家了。”
叶志天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他坐直了身子,吩咐道:“拿笔墨来。”
“是。”
叶招福取来了笔墨纸砚,在一旁的桌上铺好,当他看到老爷落在纸上的休书二字时,眼角微跳,忍不住出声道:“老爷”
叶志天朝他摇摇头,而后继续落笔,语气落寞萧索“我不能容她了,她已经毁了秋蓉,我不能让她再有机会伤害萍儿。”
叶招福不再说话,却在心头重重一叹,夫人这次是真的惹怒老爷了,大小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老爷一定会发疯的。
最后一笔落下,叶志天扔掉了手中的毛笔,怔然片刻,而后无力地道:“让人收拾夫人的嫁妆,一起送回江家。”
“是。”
“告诉江家,如果他们不来娶秋蓉,我便送秋蓉去庵堂,我只等三天。”
“是。”
叶招福出去小声吩咐妥当,又回到屋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内再次响起叶志天疲惫不堪的嘶哑嗓音“把家中的仆役清理一遍,不得用的都发卖了吧。”他略顿了顿,又道:“天一亮,就派人去接大小姐回来。”
“知道了,老爷。”
厅内便再没了声响。
叶府内的暴雨狂风丝毫没有影响到寺庙中的叶秋萍主仆,她们平静地在寺中过了一夜。
一夜之间,物是人非!
这是从龙恩寺回到叶府后,叶秋萍最深刻直白的感悟,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此时此刻,她又要如何对面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名为父亲的男人说告辞?
原本做好的决定只能暂时搁置,她不免替自己感到无奈。
总是这样,事与愿违。
叶秋萍想息事宁人,偏偏有人不甘心。
被禁锢在院中的叶秋蓉一知道自己已与林家解除婚约,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激动疯狂地质问父亲。
叶志天平静地看着她,道:“你已与人有染,如何再做得林家妇?”
她眼底充血。“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秋蓉钗环歪乱,膝行几步,扑到父亲脚前,哭道:“爹为何如此狠心?不嫁林家,女儿要如何?”
“江家已下了聘。”
她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江家?”毁了她一切的表哥?
叶志天点点头,道:“既然你母亲认为江文华不错,你又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嫁回江家也算是求仁得仁。”
“不——”叶秋蓉几近崩溃地大喊“我与林修两情相悦,我不要嫁给表哥!”
叶志天看着女儿,闭了下眼,硬起心肠,道:“此事由不得你,林家是不会要一个失贞之人的。”
叶秋蓉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恨毒地瞪着父亲。“你眼中就只有叶秋萍这个女儿吗?”
他的脸色慢慢冷凝。
她悲愤大笑。“我知道,你恨我和娘,我是抢了她的婚姻,可我真的喜欢林修啊为什么你不肯替我遮掩,为什么你要逼我另嫁?!”
叶志天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如果林家知道你与江文华的事,你要怎么办?难道真得等拿到一纸休书你才甘愿吗?”
叶秋蓉的身子微微颤抖,死死咬住下唇。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道:“秋蓉,不要再闹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出嫁吧。”
她沉默片刻后,突然尖声喊道:“我不要——”
“不要?”一道冷冷的嗓音插了进来。
叶秋蓉缓缓转头,就看到叶秋萍缓步走了进来。
叶秋萍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道:“叶秋蓉,在龙恩寺发生的事,你以为只有我们家人知道吗?”
叶志天心头一惊。
叶秋蓉亦是大惊失色,几乎站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叶秋萍冷笑。
叶志天焦急问道“萍儿,究竟怎么回事?”
叶秋萍整了下衣袖,缓缓道:“当日在龙恩寺,曾有人邀我去看戏。”
“看戏?”叶志天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强压下满心的惊惧,叶秋蓉问道:“看什么戏?”
叶秋萍看向书房敞开的窗子,直白地道:“你和江文华的活春宫。”
叶志天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秋蓉觉得仿佛整个人浸在数九寒天的冰水中,冷得几乎失去知觉,嘴唇发颤,犹如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完全发不出声音。
叶志天猛地站起身,冲到大女儿身前,颤抖着声音问道:“萍儿,你没事吧?”
叶秋萍摇头,伸手扶住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父亲,道:“女儿不知那人是何来历,但只怕此人对叶家未存好心,他既能让女儿陪他去看那样一场戏,如果秋蓉执意要嫁林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叶秋蓉大受打击,跌坐在地。
叶秋萍看着叶秋蓉,叹道:“你不肯嫁江家就出家吧,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她总觉得那人不会如此简单放手,却又怕自己将人想得太过不堪。
叶志天用力定了定神,沉声道:“是怎样一个人?”
叶秋萍沉吟了一下,慢慢描述道:“大约二十出头,手中一把黑玉扇,有着一副好相貌,是个极出挑的男子,身分似乎也不简单,瞧着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派头,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闻言,叶志天心惊胆跳,这样的外貌特征与朝中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玉子明何其相似,且那人也确实常常带着一柄黑玉扇,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寒意骤地窜过四肢百骸。
“他还做什么了?”
“除了秋蓉的事就没有了。”
“他”叶志天欲言又止,传闻玉子明好男风,最中意的是年少成名的雷大将军,雷大将军也因此与他势成水火,而且看大女儿如此淡定的模样,应该是没别的事,可玉子明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小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他想不明白,但他很清楚,如果真是玉子明,确实不得不小心再三。
只是在叶志天还没下定决心真的送小女儿入庵堂前,江家就派来人来急急将叶秋蓉接走了,江氏这是担心亲生女儿在叶家受委屈。
叶志天总有些心神不宁,却也想着这样也好。
经此一事,精神饱受摧残的他大病不起,只能上了请假折子,在家安心养病。
叶秋萍则在老管家叶招福的帮扶下,开始主持中馈,照顾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