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老人家确实老了,他要赶上我们这个时代可是差得远了。十五岁才懂得了学习,实在是有些太晚,现在的孩子们在这个年龄都已光荣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刚到“从心所欲”的年龄,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实在有些可怜。如果能够活在现在,像他那么大的“知本家”连于丹讲讲什么心得都能成为“学术明星”何况国家还在海外建设那么多的“孔子学院”他老人家这七十岁正是发大财的欢乐时光。
看看现在的孩子,小学还没有上,在幼儿园阶段,书包里就已装满了一大堆书籍,什么语言健康社会科学艺术数学珠心算等等课本。当然,光这些还远远不够,家里还要给订幼儿画报东方娃娃幼儿智力世界等等报刊,还要给买童话书、故事书、手工书等等书籍,周末还要给报钢琴班、绘画班、英语班等等学习班如此优越的环境,即使是再笨的孩子也能够熏陶成聪明孩子,至于聪明孩子,自然也要想法设法培养成天才宝宝了。
可是物极必反,事与愿违。我们那些刚刚走出初中校门的孩子,大都呈现出一种暮气沉沉、饱经沧桑的神态,对知识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到了三十岁,还在为生活而劳碌奔波,为房子而拼命还债。至于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因为本人还没有活到那把年纪,不敢妄言,只是常听到三四十岁就喊着要退休的,夸张是夸张了点,倒也反映了生活劳累和职业倦怠这些比较普遍的社会现象。
前几天,在中国新闻网上看到了工程学院院士钟南山先生在广州演讲的题为“最好的医生是你自己”的公益健康讲座。钟院士形容现在中国的知识分子群体,中青年的高收入者四十岁以前是以命博钱,四十岁以后是花钱买命。先生针对这一不健康生活方式发出提醒:工作做不好可再努力,身体“碎了”就不能再恢复。我们当然应该感谢先生的这一善良忠告。可是事实上,我觉得在四十岁以前就以命博钱的何止是高收入者,又何止是知识分子群体呢?在这个极容易失业,以“钱”为衡量人的价值尺度的社会里,又有谁能够超脱于这种四十岁前拿钱博命的现实困境呢?
记得鲁迅先生在灯下漫笔中概括了中国历史的两样时代,即“一乱一治”的“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现在这个时代,自然是所谓“治”而非“乱”的时代,只是所谓的奴隶地位似乎只是换了种方式,变成了拥有更为丰裕的金钱的“物质奴隶”而已。上班工作,是无休止地劳动劳动再劳动,虽说有劳动法,可劳动者的实际权益却无法得到保护。劳累到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终于生病住进了医院。结果不住则罢,一住反倒将小病住成了“大病”因为医生的工资和奖金要从你的药费和护理费中产出。平时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运转就要花钱。只要谁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就得想办法拼命地工作拼命地挣钱。在现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诱惑的经济社会、消费社会,在这样一个每天都在制造着大量富人同时也在制造着更多穷人的时代,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想当精英而不想当草根的时代,只要睁眼看看自己的处境,生活目标想放得低一点都由不了自己。因此“四十岁以前以命博钱”这是大多数人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至于四十岁以后,哪能顾得上考虑呢?就听天由命吧!
岁末年终,饭桌上朋友们聊起了新年的愿望。便有友人引用一小品中的顺口溜表达大众的新年心愿:“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对于一般的工薪族而言,数钱数到手抽筋是无法指望了,只是这睡觉睡到自然醒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种生活的奢望。我想,这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的罪魁祸首大概就是希望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欲望吧?这也许就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悖论。
什么叫物质文明?什么叫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这好像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标准。因为人的高度聪明促进了物质文明不断发展,不断发展的物质文明又进一步刺激人的欲望无限膨胀。就这样无限地循环,人类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经济动物,变成了消费机器,变成了物质的奴隶。如果有谁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就成了傻瓜,就成了落伍者、历史的淘汰者。所以,现代人要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赚钱,而且最好是生活在象征现代物质文明的城市,尤其是大都市,因为在这里才能够挣到更多的钱,买到更多更优质的消费。
可是,城市真的是人类生活的天堂吗?人们拼命地往城市集中,可是走进城却发现它并没有我们想想的那么美好。城市使得人与自然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冷漠。它使人失去了和大自然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使人类失去了心灵的宁静和自由。来到城市的人们,相互间的空间距离变得更近了,可是心理距离却似乎更远了。进入城市之前,它是我们梦想中的美丽天堂,可是进入城市后,我们却发现它是囚禁人类心灵的牢笼。据权威专家研究:“城市不仅是全球生态最恶劣的地方,也是人们精神最不健康的地方。吸毒、卖淫、盗窃、绑架、抢劫、勒索、杀人、贿赂、赌博、高利贷、私刑、黑社会、走私等等罪恶盘根错节于城市当中。愈是大城市,问题愈严重。”而城市的这些问题,又恰恰都来源于人类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生存于城市的人,都直接参与和制造了这些问题。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对城市的这些问题往往反应麻木,视而不见,这就又在某种程度上容忍了这些问题的存在,进一步增加了这些问题继续扩大和发展的可能性。即便是一个标准的社会好公民,难道能保证自己的精神和心理是完全健康的吗?不能,因长期奔波而身心憔悴,因过度劳累而心情压抑,因情绪紧张而存在种种心理障碍,因生存空间的极度拥挤而造成的心情烦躁,因人与人之间竞争激烈而造成的感情冷漠、人性扭曲等等不良的现代文明病,早已成为人类最顽固的健康杀手,这都是不争的事实。而在每天有限的睡眠时间里,往往梦见工作没有干好,工资又被扣了,奖金没了,尿憋得慌却总是找不到卫生间的情景,更是现代人生活的常态。如此说来,四十岁前以命博钱,不这样做行吗?
虽然才三十出头的年龄,正是孔子他老人家所说的而立之年,正是先贤俊杰充满豪气干事业的黄金岁月,可是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竟然常常有一种心态老了的凄凉心境。
我们是在拿青春赌明天吗?好像是。其实我们都不想这么做,我们都不希望自己活得这么累。可是,我们好像总是随着时代的滚滚洪流不由自主地做了。我那心底发出的“莫拿青春赌明天”的声音,显得多么地微弱和不合时宜。
一个老百姓连自己的主都作不了的时代,注定是一个会不断产生无数个人悲剧和社会悲剧的时代。这样的悲剧,我们能够避免吗?不能,所以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只能无可奈何地充当时代悲剧的牺牲品。这,既是最大的个人悲剧,也是最大的社会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