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边柳条嫩绿,桃花艳红,熙攘的人群从西冷桥畔迤逦至孤山芳冢。
时值阳春三月,湖上画舫如织,阵阵笙歌来自四面八方。不寐的游客,经常吟诗弄月至天明。
李豫无此雅兴,但今夜他亦责身这山外青山楼外楼的西湖,于左探花的画舫内小酌佳酿。
主人盛情,备妥了许多小菜、糕点和水果,但李豫除了偶尔举起酒杯浅尝,筷子却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你有心事?”左探花和他是莫逆之交。当年赴京赶考,病倒途中,多亏李豫仗义相助,非但救他一命,并且资助两百文银,才有他今日的荣华富贵。
他两人,一在庙堂,一处江湖,却无损于彼此之间的情谊,反而相知相惜,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
“今晚你特别沉默。”左探花再劝一盅酒。他一头褐色长发整齐绾至脑后,仰敞着冷峻面容,炯炯精光的眉目望向李豫。
“我在想一个人。”李豫啜了一口陈年青岚,香气袭人,浓醇甜美。“好,至少十五年份。”
“是女人?”左探花试探性地问,随即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十成九是否定的。倘若李豫有了心上人,那铁定是最轰动的大事。多少年来,每个人都在拭目等候他另觅佳人,为悠荡冷郁的江湖增添一段佳话。
只是两千多个日子过去了,他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甭说续弦了,连红粉知己都付之阙如,真叫他们这群好友失望透了。
“是一名新买进的丫环。”他坦承以告,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什么都好,是女人就好。”八年了,一个大男人守身如玉守了八年,周遭的亲朋好友都要以为他不正常了。难得他对女人还有兴趣,无论如何得多加鼓励一番。
“宁滥勿缺?”什么话嘛。
“对你?是的。”左探花太了解他了,能入他眼的女人,纵使非天仙下凡,也必非俗丽之女。这人太挑了,简直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情感洁癖。
“你不问问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就一味地拍手叫好,是不是太草率了?”这德行和他那急着抱孙子的双亲简直一个样,叫人受不了。
“你的情事几时准许旁人过问?”再怎么说他都只有敲边鼓的份儿。
李豫抿着嘴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的确,多少年了,他的爹娘催促又催促,安排不下百来次相亲,他就是不动如山。
说他清心寡欲,不喜女色,尤忌情爱的人,全都猜错了。他只是想找一个心灵相契,无邪浪漫,不怕被他宠坏的女人。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妻,而是一个能够让他像小女孩一样捧在手心,细心呵护,无限溺爱的女子。
这种交杂着数种情感的爱,且问世间谁人能懂?
“我能见见这位幸运的女子吗?”左探花兴致勃勃地问。
“还不是时候。”他眼中漾起的笑意更浓了些。“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通知你。”
“你的意思是说,对方尚未点头?”
“没错。”他云淡风轻地续道:“她是一头难驯的小老虎,假以时日,才能臣服在我的膝畔,让我据为己有。”
“有意思,没想到堂堂青帮的帮主,财力雄厚,富可敌国,权倾一时,竟然也有女人敢不买你的帐。有意思!来,为这名难得且有眼不识泰山的女子浮一大白。”左探花先干为敬。
忽地一派凤管鸾箫扬起,那些自命风流的骚人墨客,凄惶地酣歌热舞,把整个湖面荡得喧闹不已。
“今日邀你前来,原本想为你介绍一个人。”
“我娘又去烦你了?”李豫没好气地问:“这次她又看上哪几个大户人家的名媛闺秀?”他娘通常看上的好女孩都会有一大串,以便供他挑三捡四。
“卓知府的千金卓家蓉,她是有名的才女,你应该听说过;还有”
李豫不耐烦地摆摆手“够了。下回她再写信烦你,就告诉她老人家,我会在而立之年以前让她抱孙子,请她帮帮忙,给我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这我恐怕帮不上忙,伯母说再过两、三天便和伯父一同到杭州来小住一阵子。”
闻言,李豫愕然,这会儿连酒也喝不下了。
***
可恶的李柔,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得把论语的前两章背完,才可以出去鬼混,她竟然趁她趴在桌上小憩片刻,偷溜出去。
她最好在半盏茶之内自动归营,否则可别怪她把这几天的郁闷、忿怒和委屈一古脑儿发泄到她身上。
“到处都找不到。”张大姐一脸恐慌地跑来。“她会不会跑出别馆,到外头去了?”
“她可不能出去呀!”小丫头三三惊道。“前些天小姐在寒山寺遇上了几名山头的小混混向她讹诈财钱,小姐不肯给,结果就跟他们打了起来,结果把其中一个的天灵盖砸破,他们扬言一定要找小姐报仇。”
“她才多大,就有办法让人家挂彩,果然是家传的暴力天份。”柳雩妮冷哼一声,表达心里的不肩。
要不是李豫已经叫人把那一百两换成银票送还给她,她保证现在就窝到床上当睡美人,天塌下来也懒得管。
“寒山寺离这儿很远吗?”
“不远,仅只半个时辰的路程。”
“你要去吗?”张大姐不安地问:“要不要我多派一些人跟你去?可你们千万别闹事,老爷一向不喜欢小姐仗着他的名声在外头耀武扬威。”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出去偷偷把她拎回来喽?”提这什么建议,有说跟没说一样。
***
寒山寺位于西湖北山,过了西宁桥,上到六一泉,再坐一小段船就到了。
今儿既非什么节日,也没有任何法事,寺里的善男信女零零星星来来去去。
柳雩妮在附近梭巡了一遍,见斜坡处有一家卖汤圆的小贩,正打算过去问问,突然从左侧的小径冲出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少年,个个手里都操着短棍,口中则念念有辞。仔细点看,这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青红瘀紫,衣服上头也染了血迹。
柳雩妮诧异地跟上去瞧瞧,发现他们正在追逐一名比他们还小的娃儿,不必上前盘问,光看那背影,就知道是李府的千金败家女。
“臭娘们,看你往哪里逃!”说话的胖哥朝地上吐了一大口痰,气愤地提起袖管抹去脸上的污血。
“哼,五个男生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好汉?”李柔大声回应,显然这场打斗到目前为止她仍居于上风。
柳雩妮蹑足移近,悄悄躲在大树后,先了解敌我状况,再伺机行动。
“咱们今儿不做英雄,咱们只要把你剁成肉泥,拖到荒郊野地喂狗吃。”
“对,等你断气以后,再抢光你身上的银两、金锁,到山下花个痛快。”五个人一拥而上,却又不免战战兢兢,亦步亦趋。
柳雩妮见情形不妙,赶紧掏出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绳索和小刀,潜行至较深的树林里做好埋伏,再朗声唤道:“李柔,快往我这边跑。”
“什么人躲在那儿鬼鬼祟祟!”小混混们尚未察觉来人,李柔已经辨声认出是柳雩妮。
“哈,你来救我的?”
“废话少说,快跟我走!”她拉着李柔的手,两人飞快冲往林子深处。
“什么,你就单枪匹马一个人来?”光她一个人怎么够,准备要肉包子打狗吗?
“总比你强多了吧。”哟,她也挂彩了,而且伤得还不轻呢。柳雩妮没时间帮她检视伤口,抓着她忙疾转向一旁浓密的树丛。
“干么?”
“嘘!”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才矮身躲入灌木后头,前面即传来那群少年鸡猫子鬼叫的哀嚎声。
“是你设下的绊马索?”李柔惊喜地低声问,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柳雩妮明眸斜睨,算是回答了她的笨问题。
“啊!”耳畔突然传来比先前惨烈百倍的吼叫声。
“糟糕,大哥掉水里去了。”少年们慌了。
“水里?怎么会有水?”柳雩妮讶然问。
“有啊,前面就有一条大溪流。”李柔简直乐坏了,没想到这个老鼠冤报得这么痛快淋漓。
不知那些小混混谙不谙水性,万一闹出人命麻烦就大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快走!”
***
一进书房,李柔马上殷勤地捧上热茶、糕点。“老师请慢用,我来帮你抚背,顺顺气。”
“少在那儿假惺惺。”柳雩妮一看到她身上那不伦不类的男孩儿装扮,就禁不住攒紧眉头。“我问你,为什么好好的书不念,却跑到北山去拨是撩非?”
“所谓有仇不报真歪种。今早我本来在书房乖乖的背书,他们不知怎么混进来的,竟用石头在纸窗上砸了一个大洞,还打破爹送我的花瓶,你看,就这个。”
柳雩妮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见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以及尚未收拾干净的碎片。
“让人欺负到头顶上了,能不还以颜色吗?”李柔说得义正辞严,把她拣得都有些热血沸腾了。“不过,幸亏老师及时赶上,否则我这条小命就玩完了。老师英明!”
“刚刚不是很带种,现在又当起马屁精?”对她的巧言令色,柳雩妮只觉一阵反胃。
“什么是带种?”李柔的坏仅限于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和嚣张跋扈,至于江湖行话则仍在学习阶段。
“带种就是——”柳雩妮一口气提上来方觉这句话不太文雅,出自一个女孩子口中已经不妥了,何况还教授给自己的学子。“这不是你该学的,别问。”
“那你为什么就可以说?”
“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鸟——”唉!今儿是怎么回事,老吐些不入流的浑话。
“哦,又说一个了。”李柔真是愈来愈喜欢她了,她是历任以来最美艳可人,最坦率真诚,却也最了无书卷味的教书先生。
“闭嘴!去把书拿出来。”当老师就有这点好处,拗不过学生的时候就拿书来压人。
“不好了,不好了!”张大姐急惊风似的一路嚷嚷着跌进来。“小姐,雩妮,出事了。”
“怎么?”柳雩妮愕然从椅子上跃起。“莫非那群臭小子不甘心,寻到这儿来了?”
“是啊,老爷要你们赶快到大厅去。”
“不,我不要去。”李柔一听到她爹就像老鼠听到猫声一样,吓得躲到柳雩妮背后找掩护。
“怕什么?”没出息,堂堂一个青帮帮主的千金,居然这么胆小怕事。“方才在寒山寺的那股气魄到哪儿去了?走,天塌下来,有我呢。”
“天塌下来我不怕,但,我怕我爹。”她爹一旦知道她放着书本不念,偷溜出去找人打架,就算没要了她的小命,也绝不宽待。“你可不可以叫我爹别修理我?”
柳雩妮水眸忽而圆睁,开玩笑,她算哪根葱?李豫怎会听她的?
***
大厅上已挤满了人潮,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天翻地覆。柳雩妮和李柔一到,众人自动噤声屏气,并让开至两旁。
“奇怪了,区区一件孩童打架的芝麻事,干么劳动到衙门的官差?”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个,算算竟有七八个手持长剑的官爷。
“因为因为”李柔没解释完,就被李豫凌厉的双眼吓得张口结舌。
“就是你害得我儿跌进大河里,差点被水淹死,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和李豫并坐在堂上右首的老头子一见到她两人马上从椅子上蹦起来,跳到李柔面前指着她吹胡子瞪眼睛。
“不是我,我才没有!”李柔慌忙辩解。
“的确不是她,我可以作证。”柳雩妮把李柔拉到背后,老实不客气地把老头子横指过来的手挡到一边去。
“你,你是谁?”老头子见她貌美如花,口气马上变得温和许多。
“雩妮,没你的事,退到一边去。”李豫喝道。
柳雩妮依言退下,看样子他对自个儿的女儿遭到无理指控,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种爹真要不得。
“哦,原来你也是李家的人。”老头子歪着嘴巴冷笑“既然当时你也在场,想当然耳你必然也是帮凶喽。”
“卓大人,小女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勿牵丝攀藤,滥指无辜。”言下之意,李豫已十成九相信李柔的罪行了。
他刚刚叫那糟老头什么来着?卓大人?柳雩妮心下陡颤,骇然低声问李柔“你怎么没告诉我那个胖呆哥的老子是当官的?”
李柔只是一味地苦笑。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官差赶来助阵的原因呀!
原来这个卓大人乃潮州知府卓不群,那个小胖哥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卓俊杰。
“非也。”卓不群道:“依我多年断案如神的经验,这名女子绝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她若不是主谋肯定就是帮凶。”
“说得好!”柳雩妮这句话把原本被卓不群一阵歪理气得怒火填膺的众人弄得不知所措。“那么依卓大人英明的理论推断,这八位手持凶器的官爷们一定都是杀人越货的现行犯,否则也是正准备作案的歹徒。”
果然说得好!大厅上包括赵嬷嬷等人,无不投给她钦敬佩服的眼光。
惟独李豫,脸色仍是和先前一样冷得可以结霜。
“你——好个伶牙利嘴的臭丫头!”卓不群气得跳脚,希望李豫给个交代。
“柔儿,爹再问你一遍,人到底是不是你给推进河里去的?”
“不是。”真的不是嘛,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卓不群一声令下,那四名少年个个垂头丧气地从门外鱼贯走了进来。“你们说,是不是她?”
“慢着!”柳雩妮又有高见了。“这问题太含糊了,该问清楚点,否则他们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卓大人您那么英明睿智。”
这句话似褒更像贬,堵得卓不群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好吧,你们几个看仔细,重新听好了,今早把俊杰推进河里去的,是不是她?”他一面问话,一面挤眉弄眼,似在暗示什么。
柳雩妮见状,忙抢白“各位小兄弟可得说实话,若敢信口雌黄,指鹿为马,阎罗王会割你们的舌头,挖你们的眼珠子,开肠剖肚,然后把你们丢到深山喂野狗。”
“你这是在恫吓证人?”卓不群对她的好感逐渐消失,口气也就变得愈来愈差。
“非也,民女这是在提醒他们。难道大人反对小孩子应该说实话?”
“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说才好呢?
“就知道大人最公正廉明了。”柳雩妮乘机越俎代庖,问:“你们当真亲眼看见李柔把卓公子推进河里去?”
“没没有。”少年可怜兮兮地瞄向卓不群,赶紧又把头低下去。
“那卓公子又是怎么掉进河里去的?”连李豫也察觉事有蹊跷。
“他他是被一根绳子绊到,才才一个重心不稳跌进去的。”少年不敢再把余光瞟向卓不群,话一说完马上往后退缩到一旁。
“哎呀,原来罪魁祸首是那根该死的绳子。”柳雩妮用击掌代替卓不群的惊堂木,为这桩案子下了定论。
事情能如此峰回路转,令围观的众人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赵嬷嬷等一干奴仆更是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哼!”卓不群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又见李豫并不袒护自己的女儿,也就更加放胆追究了。“那根绳子如果不是有人事先就系好在那儿,他们又怎会给绊倒?”
“对呀,究竟会是谁呢?我没瞧见,你们有瞧见吗?”柳雩妮指着少年们一个一个问。
“用脚板想也知道,那一定是”
“当心阎罗王哟!”她背过李豫和卓不群,露出青面撩牙的恐怖相加以威喝“晚上睡觉的时候,黑白郎君就会来挖你们的眼珠子哦。”
“喂,你在他们耳边叽叽咕咕的鬼扯些什么?”卓不群怒问。
“只是提醒他们说实话才是人见人爱的好宝宝。”柳雩妮转过头,立刻回复她娇柔妩媚的可爱模样。
“你们快说,绳子是不是她们两个系上的?”被她这么一搅和,本来十拿九稳可以立即捉人的案子,变得难以收拾,因此他决定只要这些少年点头说个是,他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李柔那臭妮子押回知府衙门,为他儿子一吐鸟气。
“不知道!”其中一个少年道:“我们一路追着她跑到了林子里,然后它就在那儿了,实在没留意是谁给系上的。”
“连个人影也没有?”卓不群不死心,非要他们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没有。”
“怎么可能?!”他火大了,凶巴巴的走到四名少年面前,啐道:“难不成你们都是睁眼瞎子?”
“卓大人!”李豫终于按捺不住,拉下脸来。“你这是在强行罗织小女的罪行?”
一见他发怒,卓不群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熄为零星小火。“不不不,我这只是”
“如果没别的事情,那么,阿福,送客!”
尽管车不群是地方父母官,但在李豫面前仍不得不礼让三分,且这桩案子审到现在非但没找出一点眉目,还落人欲加之罪的口实,因此听到他下了逐客令,卓不群只好悻悻然摸着鼻子走人。
一场闹剧在混乱中开锣,错愕中结束。没好戏看了,众人纷纷识趣地回去继续干活,不一会儿,大厅中只留下柳雩妮和李柔两人,忐忑地望着怒火犹炽的李豫。
“你们两个,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豫犀利的星芒从李柔身上瞟往柳雩妮,然后定定地望住她。
“爹。”李柔咬着下唇,敛眉垂首地跪了下去。“都是我的错,您惩罚我吧。”
“真是你把卓少爷推进河里的?”李豫这一惊非同小可。
“不是她,是我上柳雩妮忿忿地把脸撒向一边,看都不想看他。“那绳子是我设下的,本来只是想阻止他们继续追打柔儿,没想到前面不远处竟有条河流,说起来是姓卓的臭小子活该倒霉。”
“放肆!闯了大祸还敢耍嘴皮子,你是这样在教导柔儿的?”李豫不想问明细节和原委,总之打架闹事就是不对,就该接受惩处。
“我的工作是教她读书识字,又不是教她当白痴圣人,难道要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当然反对李柔出去惹是生非,但他事情没问清楚就先摆起官老爷的架子,乱安罪名,她怎么能接受呢?
“还有话说呀你!”李豫一向最恼怒李柔不守家规,出外游荡,柳雩妮非但不制止她,尚且帮着她为恶,简直罪无可逭!“赵嬷嬷,把她拖下去!”
“爹,爹!”李柔仓皇拉住她父亲的手臂,为柳雩妮求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雩妮她只是想救我而已,你就原谅她吧。”
李豫怒不可遏地横向柳雩妮,见她拧眉竖眼,小嘴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光滑的下巴昂挺,完全没有认错求绕的意思,不禁火上浇油。
以为他真不敢动她?凭的是他们曾经有过一次的肌肤之亲?哼,果是如此,她就未免太过于幼稚了。就算她已是他的女人,也绝不被容许挑衅他的权威,何况她仍什么都不是!
“老爷,雩妮她的确是——”赵嬷嬷忍不住替她辩解。
“住口!”盛怒和要命的想顾全尊严,让他作出不理智的决定。“拖下去,以家法责打二十板。”
“不,老爷,请三思。”
“连你也敢拂逆我?”反了!这个家自从柳雩妮这个祸首进住以后,就愈来愈不成体统了。倘使今天他不下点马威,将来怎么镇得住她。
“爹,我求您!”李柔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一个替自己顶罪的人,如此担心受怕,声泪俱下。“雩妮是无辜的,不要打她。”
“雩妮,你也快来求老爷饶恕你呀。”赵嬷嬷好意指点她。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求饶?
“都别说了,”什么样子嘛,她又不是犯下涛天大罪,有必要把场面弄得这么悲壮凄厉吗?“打就打,横竖我烂命一条,与其赖活不如早死早超生。”语毕,没等家丁们来拖她,她已一马当先往大厅外走。
此举令李豫更是火冒三丈。“给我打,重重的打!”这话有两个目的,其一他要柳雩妮来求他,其二、惟有严惩她,方能以警效尤。否则将来谁都敢来挑战他的威信。
然而,他的第二个目的如愿达到,第一个,也是他最渴望的目的却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