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微微睁开眼,见到远去的身形,依稀是方才那拄着拐杖臃肿的老妇背影。
待陆丹风和云天骄赶来时,便见到这情况。
“等一下!”陆丹风拉住要走上前的云天骄,警戒地朝她摇头。
“不要紧了,她伤得极重,没有任何伤害了。”云天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境相当沉重。“你看她外衣上所别的,那是修罗的紫金玉牌,少泱不惜以自己的官方信物保这个女孩,显见这名女子对他相当重要!”
“这名杀人无数的鬼妖与修罗有关?”陆丹风皱眉,这个杀了他家乡多少无辜的凶手,他恨不得亲自手刃。“你没说错吧!”
“不会错的,修罗留下这个信物也是告诉我,希望我能保护这名女子,直到他回来!”多年的同伴默契,云天骄一见即明。
“保护她!”陆丹风指着无脸鬼妖,气道。“没搞错吧,她呃”忽哑口,因为一双美丽的瞳眸正看着他。
斑坡上,方才夺钗的老妇背手而立,面对寂暗的星夜,风回声啸的空谷,她幽静不动。
三姑老态臃肿的身躯原该蹒跚缓迈,然而此刻却显得快速而敏捷,面上的神情相当凝重。
来到老妇身后,三姑垂首唤道:“奶娘!”
随着这一声奶娘,让老态龙钟的三姑双膝像有无限重似的落地跪下。
“你三姑这把‘德高望重’之龄,老身怎么也担不起这个大礼呀。”老妇话说的客气,回过眸冷睨着眼前的人。
“奶娘你又何必为难我!”
“为难!”老妇淡笑,手中的长剑霍然出鞘,指向三姑。
长剑挥动时,三姑敛眉,避也不避,几道银光划过她身上,长剑回鞘时她身上的衣袍裂开,里面散出的是团团以特殊皮膜包起的棉絮,雪白的絮丝纷飞,层层的伪饰脱落,眼前的臃肿身躯不复存在,一个修长拔挺的人端跪于地。
“面对我,你还想伪装,楚天音!”老妇冷声道。
抿着唇,眼前的人伸手撕下人皮面容,皎亮的月色呈现那除却伪装后的无瑕俊颜,正是大理少王段淳的模样,修罗神捕姬少泱幽幽垂首,黯然无言。
“告诉我,天裳真的死了?”老妇严厉问道。
“我”姬少泱难以开口。
“别想骗我,你和天裳姐妹俩都是我老婆子奶大的,你连我都敢不说实话!”
面对这份疾言厉色,姬少泱沉痛的闭上眼。“我在灵阙宫见过她的坟!”
“她的坟”终于得到证实,眼前的老妇踉跄!
“奶娘!”
“她怎么死的?”老妇定下心情问。
姬少泱垂下眼。“我不知道,在她要和项炎武大婚当天,我便离开了!”
“她和项炎武大婚?”老妇像听到多可笑的事。“和项炎武成婚的不该是你吗,怎会变成天裳了?”
“姐姐喜欢他”那个向来柔顺极少表现出喜恶的大姐,第一次对她表明心意。
“所以你‘让’给她,是吗?”声冷寒地强调。
姬少泱闭上眼,再次选择无言。
“楚家庄向来依附着灵阙宫生存,送你们姐妹俩进灵阙宫也是为了以姻亲来加强这层关系,既然是利益联姻,项炎武根本就不在乎他要娶的是谁,甚至一开始他就决定娶楚家长女,是你是你造成这如今的一切!”
面对这样的指责,少泱缓缓睁开眼,眸中闪动的是毅然的眸光。“我不过是争取我要的!”
“你要的!”老妇眯着眸质问。“你爱项炎武?”
“在当时是的!”
“在当时!”为她的答案,老妇无奈叹着。“天音呀,你的聪明造就你的任性和骄傲,你的热情也造就你敢于争取的个性,小时候当你知道身为女孩子只能整日坐在闺房里,你便要当起男孩子,因为你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一群人打打闹闹的玩在一起,几乎到成年都男装不离身,让每个人都以为楚家庄主多了一个儿子。自小你要强也要胜,天裳不过是个传统温顺的姑娘,怎么敌得过你那随性的多变,连生平不近女色的项炎武都为你着迷,只要你想,大概没有一个人不拜倒在你脚边吧!”
姬少泱连连摇着头,既无回应也无辩驳,只是道:“奶娘,有太多的事我无法说清楚,如果你认定我罪不可赦,天音无话可说,只请你老人家把刚刚拿走的莲花钗交给我,我急着救人!”
“救人!天裳危急时,怎么不见你赶回去救她!”
“奶娘!”想到垂死的莲华,姬少泱朝老妇磕着头。“这个人时间不多了,求求你让我好好的送她一程吧!”
“可以!”老妇终于道。“只有一个条件!”
姬少泱抬首,老妇拿出莲花钗。
“回到灵阙宫,回到项炎武身边!”
姬少泱整个人如恍惚掉般,颓然瘫坐,良久后,才缓缓道:“是他要你来的还是现在的楚家庄主,依然不死心要攀灵阙宫这个棋。”前任楚家庄主是她的亲爹,早死了,现在接手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两者皆是!”老妇走上去,扶起她道:“孩子,不是奶娘一定要逼你,而是你既想抛开这一切,就该走得彻底,千不该、万不该再回灵阙宫,让项炎武发现你,现在他把目标指向楚家庄,哪怕你早已脱离这个家,难道你都不再顾及这些受你拖累的亲人吗?”
“我”是的,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好强逞胜,为了一桩案子而冒险潜回灵阙宫,信心满满的认定以自己的易容术定可以达成目的,全身而退,结果
“说到底,你的任性和骄傲害了你,莫怪你的师父曾说,你成也个性,败也个性!”老妇长声一叹。
“师父!”姬少泱眸瞳掠过复杂。“师父近日到过楚家庄或灵阙宫吗?”
“上个月他来过楚家庄也去了灵阙宫,你素来与你师父不合,但在徒弟中他却是最欣赏你,况且你的师尊对楚家庄是大恩人,你得记住!”
“师妹呢?小师妹可跟着他身边!”
“师妹?你那个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师妹梵莲华,看来很好。”
“是吗?”姬少泱淡笑着。“只要我答应奶娘提的条件,你便把这莲花钗还我?”
“你愿意答应?”
接过老妇手中的莲花钗,清俊的面容逸出一抹深意的笑。“好,我回项炎武身边!”
“振作点,少泱快回来了!”云天骄安抚怀中的人道。
“少泱?”莲华眼神已渐迷离。
“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天音呀,她帮你去拿回莲花钗。”从刚刚,怀中的人便一直喃喃念着楚天音和莲花钗。
“天音二师姐是二师姐回来了吗”茫然的眼神忽亮起光彩。
云天骄和陆丹风对望一眼,后者以醇厚的笑声安定莲华的心,继续引她说着话,以防她再退回自己那沉痛的壳里。
“当然是了,你很想念她们吗?”
“我好想她们,从小她们是最疼我的,大师姐天裳好温柔,二师姐天音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可是她最有自信,也最有气概,从以前就很保护我和大师姐,还会刻好漂亮的莲花”
“莲花钗是天音送你的。”陆丹风轻声地问,对眼前的女孩感到心酸,怎样的遭遇让她落得如今的模样,不自觉的,他想起牙儿,面对半边的残颜,她的成长是不是也挣扎的叫人心痛!
莲华笑了,好像这支莲花钗带给她多大的温暖。“从她和大师姐离开师门时,莲花钗我就不曾离身,它对我好重要,在我痛苦无助时,我都相信只要我留着钗,师姐们会记得和我的约定,哪怕师父以我的美貌、肉体为武器,一再的把我送给权贵者来换取他要的目的,朝朝暮暮的陪侍着不同的男人我好痛苦”
闻言,陆丹风、云天骄一震,对她口中的师父切齿到极点!
“你不恨你师父吗?为什么不逃!”陆丹风不解,以她曾有的美貌,定然有人愿意帮助她才是。
“恨!我当然恨师父!可是我又能如何,他以毒控制我又不让我学半点武功,最后我趁他受伤时,偷了他的武功秘笈,有两个忠心的属下保护我我才走得掉”
“这是什么烂人师父,根本该捉来抽肠、凌迟、车裂、沉河、挖眼、断手!”云天骄怒不可遏。
“娘子,只要抽肠这人就活不了,也不用到凌迟、沉河了,况且现在朝廷严禁酷虐的刑法。”对妻子发狠,脱口便是一串官方的严刑名词,陆丹风苦笑。
“遇上这种人酷刑就该用在他身上!”云天骄反唇,现在只要看到男人都挺不顺眼的。
了解妻子个性的陆丹风,知她正在风火头上,识相的吞声,谁叫他们男人中就有这种令人想生吞活剥的下三滥!
“你别怕,现在少泱我是说有天音在,她会帮你的。”
“天音从小我便以天音为精神支柱,只要有这钗在身边,我就相信她会回来,当初她和大师姐被送进灵阙宫时她们都说会回来接我我只盼有一天她们能救我出去我不要再过这种在男人手中来来去去的生涯了,可是”伤心的泪滑下。“这么多年了,她们都没有回来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不会的,天音不是这样的人,她有不得已的原因,无法去见你,她怕把麻烦带给你。”云天骄柔言道,御前神捕为办案之需惹下的麻烦很多,同伴间虽有默契的相互支援,却也极力避免把麻烦带给周遭人,更何况少泱此刻的境况是动辄得咎!
“麻烦天音有危险吗”莲华激动的抓住云天骄的手。“见我会让天音有危险那我便不见她了”
“只要小师妹想见我,再危险我都会来。”坚定的声,随夜风而来。
月色下,姬少泱一身水蓝淡雅的衣袍,清俊美丽的面庞,像个乘夜而来的绝尘佳公子,拿着手上的木莲,她来到莲华身畔。
“小丫头,我回来了,你怎么搞成这样,想不想我?”在莲华颤睁的眸瞳中,木莲花已别上她的发。
“天、天音!”她不敢置信地喊。
“是呀,是我!”
印象中的手轻拍上她的头时,莲华夺眶的泪滚滚坠落,姬少泱温暖的手臂环拥过她。
“天音”莲华埋在少泱怀中,痛哭得像个小女孩。“师姐师姐真的是你”“别哭,小师妹,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姬少泱抚着她的发。“你向来就爱对我和大姐唤名字,不喜欢叫师姐,你说那太严肃了,怎么现在这么恭敬的叫师姐,打算跟我陌生了吗?”
“没、没有我太高兴了,好怕是梦”
“我不是抱着你,在你身边跟你说话吗?怎会是梦!”
“天音、天音”莲华终于真正的抱紧她。“你真的在这”“傻丫头!”少泱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