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请你在外面守着,我想要安静地待一会。”樱之间,摆设依然熟悉,还隐隐残留着冷泉身上的黑方香气,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寂寥。他安静地退守在外面,我环视了房间一圈,然后躺倒在软软的塌塌米上,闭上眼睛,感觉地面传来的凉意可以生生将我封冻。
然后突然间,房间里的电脑无人操控地自动启动了,我诧异地走过去,发现那电脑上自动显示出一个文档,我刚要伸手去碰鼠标,它却已经自动地打开,白底血红的字,格外骇人。
那上面写着,莲司的前世就是浅井备前守长政,而我却是背叛了他的织田市!浅井长政和织田市的故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们仅有的子嗣也是死在了市的兄长织田信长的手里。
最后他们所生的3个女儿,成为日本乱世和德川幕府初期著名的女子,而我和紫呢?紫,如同他的名字,是至尊至贵的人的转世公元1000年时候在位的一条天皇。
他叫怀仁,是藤原兼家的外孙,只活了31年那是因为我的前世藤原彰子为他带来了数之不尽的痛苦。天皇心爱的人是藤原定子,彰子的堂姐,他的表妹,他将她立为皇后,在兼家长子道隆控制朝政的时候。
这样的宠爱并不会招来麻烦,然而道隆死后他的弟弟道长掌握权柄,于是他也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彰子送进了宫中,并且将之扶持为与皇后同级的中宫,于是悲剧的序幕,就这样被拉开了。
定子徘徊在失宠的边缘,终日抑郁,而被迫减少见面的一条天皇,也并没有将宠爱转移到彰子身上,记得史书上说彰子进宫的时候还不满13岁,天真纯稚。
可是也被深宫寂寞毁灭得一干二净,后来定子难产,被送回本家之后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殒,一条天皇内心悲痛,爱上他的彰子除了默默忍受,别无它法。
一条天皇崩逝后的63年,彰子出家,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她生命中有11年是被这个不爱她的男人主宰,为他生儿育女毫无怨言。
可是她却知道,他是恨她的。彰子在她盛年只学会了寂寞而坚忍地爱,在一条天皇离世之后,也只能沉默到老,公元1000年开始的悲剧,直到74年后才告终结。
怀仁温柔却残酷的一个男人。仿佛自己就是彰子,那个父亲是关白,母亲是修子内亲王(品级高的公主才有资格被封为内亲王),一出生就有耀眼荣华相伴的女子,偏偏因为命运,选择了一条满是荆棘的路。
究竟是谁?是谁要我看到这个东西?那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一团迷雾,但是在我试图将文档关闭的时候,电脑的屏幕忽然一黑,然后变成了一段录象,主人公正是已经去世了的莲司的母亲、冰见夫人。
她摘下了眼镜,露出原本明亮的双眼,优雅地蹙着眉头道:“绯殿,不得不说我深深恨着你
我和我的丈夫都将因你而死,可是你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而我的儿子,不管前世今生都为你所苦,你却不会有任何回报。”
“绯殿,与你孱弱娇柔的外貌不同,你有着铁石心肠。你明明知道莲司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死,却能够和近卫紫逃走而不再回来。
你和橘慎有纠缠,是因为一千三百年前,橘慎是因你而死的大友皇子,你明明身为他的妻子十市皇女,却被迫帮助自己的父亲大海人皇子谋反、逼迫他自杀。”
她顿了顿,笑道:“现在发现了吧?你的出生是有预谋的,鹰司家为了家族的复兴,特意在轮回交错的轨道中找到了唯一和新一代四神纠葛甚深的你。
你和橘慎是十市皇女与大友皇子,你和明石枫是二条皇后与在原业平,你和近卫紫是长保中宫藤原彰子与一条天皇,你和我儿却是织田市与浅井长政
一切都是鹰司经实的如意算盘,可惜他唯一错算的就是,他一意扶持的近卫紫身为至高至贵之人的转世,怎么可能听命于小鬼都不如的他?”
“时至今日我已经明白近卫紫的目的,我和赖通固然是罪有应得,但莲司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但我却不愿意莲司陷入这样的争斗你记住,惟有毁灭,才能让”京“真正解脱它千年的负担。”
说完,她笑了,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将一枝绿萼早梅插入龙泉瓷瓶中。录象到了这里忽然中断,然后一片茫茫的雪花白。她是要我坐视不管么?可如果她试图以几百年前织田市对浅井长政的亏欠来要挟我救莲司,那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已经答应近卫紫,我只会坐等结局出现。
我的出生如果是伯父和父亲精心算计的结果,我反而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依然无法来到这世界,无法与慎完结我们之间的纠葛,无法生下小隐。
“绯,牺牲和奉献对于整个世界都没有用,但惟独对爱你的人是一剂可以腐蚀刻骨的毒药。”那是紫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他走过来,将我紧紧圈在怀里,唇齿在我的颈项徘徊,弥漫出淡淡的药味:“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等你,而那些信息也每天都会自动显示一次。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名子就是定子的转世,而我注定会负她。”
“你应该爱她才对吧一条天皇明明爱着定子皇后的。”彰子的情绪忽然借由我的心爆发开来。“不,怀仁所爱的人是彰子,他对定子的感情就如同对一个姐姐,你知道定子长他三岁,他们是一起历经磨难活过来的啊。”
紫叹息了一声。我不由哑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吧,似乎他就在借由一条天皇的事情暗指他自己,这种不适应不由让我下意识地问:“你就是因为看到了冰见夫人的录象,才决定要将”京“彻底毁掉的吧?”
“我要你自由,我并不在乎残破此身的未来,但我希望你和孩子不会再被这里的旧事威胁,”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未来我能够陪在你和文久身边,请你教会我要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
我只能抬头面对他的话:“你知道吗,我一度恨过你。”“我知道,因为在他们都温柔对你的时候,只有我毫不怜惜地强迫了你,”紫笑了。
带着一点苦涩,眼睛里紫光深浓“可是绯,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在”京“里,爱是毁灭的同义词。”“并不只是那件事,还有慎,我曾经以为慎是你逼死的,现在看来,慎其实是被我和他自己逼死的。”想到慎,终究还是不能不难过。
“哪怕他是自杀,也不能减免我丝毫的罪”“不错,绯,我们都有罪,那就是你。所有的孽都是因你而起,每个人却都甘之如饴。”莲司迈着有力的步子走进他原本的领地。
他把头发剪成了我们初见时候的长度,那个疾风骤雨的夏末午后,那个清爽而眼神寂寞的少年。
他的表情恢复成一种熟悉的漫不经心,但是瞳孔深处已经没有一种名为执念的东西:“紫,毁了组织是我们的共同目的但除此以外,我还要为父母报仇啊。”
“你说的对,所以我在等你如果这样简单就死去,我以后又有什么资格照顾他们母子?”紫忽然把十字架挂在我身上,然后当着莲司的面,快速到我毫无防备地亲吻我的嘴唇“等我回来,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嫁给他。”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出去是准备干什么,但那副搏命的姿态告诉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无力地躺倒在椅子里,只看到绿抱着小隐,一脸不赞同地对我说:“绯殿,您不该这样做的。”绿似乎生气了。
因为之前她已经开始称呼我为绯了,可是现在又对我用敬语了,我笑着抱过小隐:“你是在气我没有阻止他们吗?”
“当然,大人和冰见莲司都以你的意志为优先,如果你出言阻止,他们就”绿显然是对战况感到忧心。我笑了笑:“带着痛苦表情说出”不死不休“和失去了执念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弄出你死我活的局面?放心拉,难道你对紫的实力没有信心吗?”
“你真的很精明诶,完全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一个人也对,如果真想把大人置之死地,冰见莲司怎么可能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进来?!”绿喃喃道。谈话间小隐饿了。
我和绿都是坚持母乳喂养的人,所以绿转过身继续和我聊天。小隐很乖巧,但是却很喜欢咬我,有时候真觉得挺痛的。绿笑说这就是母亲没完没了的磨难,谁要我把他带到了这世上呢?的确,小隐来到这个世界,天真纯稚如同待染的丝缎,身为母亲的我,怎能不张开双臂护卫他呢?
轻轻抚摩着他的背,我微笑着凝视他。移门忽然被拉开,绿期待地望出去,却是声音恻然:“怎么会”刚将衣服拉好,我转身,见到浑身是血的莲司,木着面孔凝视我:“去救他吧,他的身体似乎不行了。”说完这句话,他又愣了许久,随即重重倒地。
这一刻,房间里充斥着我的尖叫。“这是对自以为是的你的惩罚,”紫满意地喝了口我煲的汤,伸手逗弄小隐,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和小隐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