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白强问“山子,咱这是给那家干活?”山子道“前庄,一家姓姚的。”却又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这四邻五庄全都规划盖房了,就咱村不见动静。”白强说道“你不是过的好好的吗?要盖房子干啥?”山子却说“好个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和我哥合住一个小院,整天介的,我媳妇和我嫂总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那动静能把我家的破瓦房给掀翻了。”
“哦。是这样啊!”听了这话,白强才有些明白。
因为白强是独苗子,他是不会为住房子的事情而操心的,但白家庄大多数人却不是这样。这十多年来白家庄可添了不少人口,成了方圆几十里三千多人丁的大村。但住的还是那一片,儿子大了,娶媳妇了,这是需要分家的。于是就把原先的大院分做小院,不够了就把小院再往下分。有的农户有五六个男娃,都结婚了要分家的时候,无论怎么分那院子都是不够他们住的。于是找了村里的老人来见证,几个亲兄弟就聚在一起抓阄,抓得好,这老家就属于你的了,抓不好,兄弟,老哥哥对不住你,你自己找地儿住去吧。
有些钱的还可以去花大价从村里买块宅基地,没有多少钱的,就只能在自家田里盖房子了。如今这白家庄在田地里盖房子的已经有二三十户了。想想看,别家都是群居在一处,而自己的家却是在荒角野外,上地干活却是便宜了。却没有了邻人之间的唠嗑,特别的到了晚上,充耳的是呼呼的风声,是夜猫子的残叫。
女人总是哭,男人总是抽着闷烟,叹着闷气。孩子却可以在这广阔的田野里任意撒欢了,他们不理解大人们的难处,只管光着小脚丫子一个劲的疯跑。一不小心踩到了荆棘,哭着回来,还得女人来劝。
日子也只能这样过着。而这两年他们是有了希望的。那就是给每家每户重新来划分宅基地。而今别的村都在搞这个了,独白家庄没有,咎其原因,几个村干部大多是有大院子住的。甚至有的还不止一处庄子,比如白得柱,他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却是有两座院子的。一座住人,一座闲着,他媳妇王可英觉得闲着可惜,竟在院子里种起了菜。这不免让那些没有房子住的农户怨声载道。
给村民们盖房子一般执行的是承包制,掌柜和工头讲好了价钱就动工开建。建筑工大都是一个村里的,彼此都认识,甚至熟悉,又全是粗野的汉子,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热闹地很。
这建筑工里初分为大工和小工。大工主要是负责砌房,拿起一块砖用瓦刀抹上泥,粘在墙上,敲结实了,再拿起一块砖这看似是一道很简单的工序,实则有讲头的,这也是技术活,讲究个左右平整,上下整齐,不平了上梁的时候不容易上,不整了,这房子还没有盖一半就会倾斜,可以想象,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而小工主要是做除了砌墙之外的各类杂活,这就多了,有和泥,有掂泥,有运砖,有撩砖等等等等,大多是气力活,虽然是要花些气力的,但是好上手。
而白强就是负责掂泥包的。
“强子,来袋泥!”有人在喊。
白强刚送去一袋,还没有走到泥池旁就有人在喊。只得加快了步子,走到了,把泥包放到了池边,铺平整了,说道“山子,来袋泥。”山子就拿铁锹给他铲,因为有人在等,刚添好,白强提起便走,高喊一声“泥来了!”起初,这声响,有山歌般洪亮。
那人叼着烟卷,看白强马不停蹄的跑到下面,说道“说来就来,还真快哩!”把泥包拉到了竹架上,那人用瓦刀来回搅拌了几下,说道“太稠了,下一次多添些水。”
“知道啦!”白强接过了泥包应道。
刚走到半路,又有人在喊“强子,来包泥!”白强没有敢应声,怕慢了耽误了人家,急跑到池子边,道“山子,加包泥。”那人又喊了“泥呢?快来包泥。”
“你等一下就来。”白强不得不喊道,这时说话已经累得有些气喘了。
山子看白强这样买力干活的样子,慢悠悠的添上了泥,只是诡秘一笑。
白强再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又有人在喊“强子,来包泥。”白强喘息道“就来!”却也不知道那人听到了没有。
毕竟是哥们,看白强这样卖力的干活,于心不忍,禁不住说道“强子,你以为这是给你丈母娘家干活呢?”
“咋了?”白强不解的问。
“既然不是给你丈母娘家干活,你还那样卖力干啥!”山子如是说道。
白强顿悟,山子是在说自己干活太卖力了。
“你得学会偷懒。”山子说道“你看看那个撩砖块的民德,是不是撩一会儿,就歇一会儿,还有那个和你一样掂泥包的艳成,你都掂三包了他还没有掂一包。”
“泥怎么还没有来呀!”又有人在喊。
白强要回话,却被山子抢了先,大喊了一声“就来!”接着压低了声音继续和白强说着“干这活计得学会偷懒,那象你这样没命似的干,不用多一天下来就把你给累垮了。”看白强听得一头雾水,又说“得得得,还是我来掂吧,看我是怎样做的。”于是白强就把泥包让给了他,这时才发现,这和泥到真是一个清闲活,怪不得山子一来就抓住这个铁锹不让人。白强看民德撩砖,果真是撩一会儿就歇一会儿,还有那个掂泥包的艳成,尽找着远地掂,起初白强以为是让着自己,却不想去远地掂能离开主人家的眼线,这样好偷闲。
姚庄和白家庄相距有四五里地,这段路程也不算远,做完了工大都可以回去的。可能是这一家住房心切或着是有些财力的,一来一去怕耽误了进度,这中午饭就请他们来吃。
做的是大锅的熬菜,往锅里放上油,油开了便把各种菜倒下,放了作料,再加上水来煮。里面有白菜,有粉条,有海带,有豆腐。这是最主要的几样,别的菜也可以往里面加,比如还可以有萝卜,茄子,土豆块等,当然也可以加肉和鸡蛋。
本菜是村人午饭拾最常用的菜肴,自家吃时除了过年过节,一般都是很少放肉的。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接待外人时却常常少不了肉。
姚家这一户专门在院里搭了锅台来作饭,收工的时候白强他们远远的就闻见了菜香味。估计这一家是请了厨子,或者这家的男人很会作饭,因为做这样的菜需要一种劲道,而女人一般是很难达到的。
山子已经盛了满满的一碗了,可还是不肯走,死皮赖脸的,对那掌勺的说道“老哥,再给我加块肉吧!”那人瞥瞥他,乡里乡亲的,不好剥他这个面子,就用勺子在大锅里扒拉了一块肥肉,舀给了他,道“干了一晌的活啦,吃好。”看来,那人也算是会说话。
“谢啦,老哥。”山子一手端着碗,腾出另一只手来从馍筐里拿出两个馒头来,喜滋滋的走了。
来到了白强身旁也蹲下来吃。
或是真的饿了,或是主人家做的饭特好吃,估计两者都有,白强见了山子也顾不上说话,那么大的馒头愣是被白强四五口便吃到了肚里去。
起身要再去拿馒头,山子嘴里还满是菜,见白强起身,含糊道“给我也拿一,不,两个。”菜是一人就碗,但馒头是可以随便吃的。所以每个人都能吃饱,吃过了饭,离开工还要有一段时间,手里拿着不知是从何处摸来的细枝去剔牙缝里的菜屑,一边去找着休息的地方,通常是在屋檐底下,那里不单是闭风、挡光而且还有靠头。要下蹲时,腰带把吃得滚圆的肚子勒得很紧,松了松才可以舒服的坐下来。
三五个人席地而坐,有的真是太累了就席地而卧,眨眼工夫就会鼾声大作。没有睡的就聚在一块,抽着烟,拉着闲呱,这也是一种休息。山子要递给白强烟,白强却推却,说道“不会。”山子说道“瞧你那雄样儿,结婚才几天让老婆管得连烟都不抽了。不是有那样一句话么,叫作‘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男人连烟都不抽了还叫男人不?”这话说得真个造次,旁边还有乡亲在场,这也是关系到面子问题,不好不接,心里又想,反正不花自己的钱,吸一根又怕啥。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一来一去一根烟,一下子把人与人之间了距离拉近了不少。山子比白强大五六岁,不属于一辈人,本没有多大交情的,而这样一来却要成了亲密无间的哥们。
山子挨着白强,坐下,说道“我叔白老汉)的伤好些了吗?”白强道“好多了,就是不能下床。”
“昨个才从医院里把叔拉来?”山子又问。
“是前天,已经拉来两天了。”白强如是说。
正经话说完,山子俯到白强耳边,小声道“那昨黑儿和媳妇没少弄吧?”
“恩”白强没听明白却只管应着,仔细一想,却发现这话并不对头,又道“啥意思?”
“呵呵,你小子还装蒜,看你两眼发黑,干活时又是一身的虚汗,没弄才怪哩!”山子开玩笑道。
白强以为真被山子发现了什么,嘿嘿的笑,却说道“自己的媳妇不弄让谁弄。”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大,旁人听了都在笑,出了口白强才知道这话说得有些唐突,想收回,却如同倒出去的想收回但来不及了。
另外几个人也围了过来,这时有人起哄道“山子,给大家说个段子。”
“山子,来一个。”又有人说。
白强抬头去看山子,想不到他还有这本事。
山子看大伙都向自己靠拢了过来,掐灭了烟,脱掉了外衣,也来了兴致,说道“来一个就来一个,大老爷们的,怕啥?”干咳几声,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讲姐夫和小姨子的故事。这是说啊,有一天姐夫背着小姨子过河,走着走着,小姨子的手就闲不住了,从上到下摸姐夫,一直摸到了裤裆,摸着姐夫的ji巴说道,姐夫,这是啥?姐夫说,这是坏东西。他们就继续走,走着走着,姐夫就背过手去摸小姨子,从大腿一直摸到了屁股,从屁股一直摸到了”说到了得意处却卡住不说了,虽是知道摸到了什么,但也非让山子亲自说出来,白强也在提神听着。
“快说,快说,摸到了啥?”众人道。
“就是,你快点说啊”又有人急道。
山子见众人着急,便不瘟不火的说道“一下子就摸到了b,姐夫也问了,这是啥?”说到这里,山子看看众人,又闭上了嘴,不说了。
“快说,快说。”又有人急了。
“山子咋恁贫哩,你这说一段停一段的,不是要急死人吗?”山子见众人的头都向着自己拢了过来,也凑近了他们,使出了看家的本事,捏着嗓子,化做了女人的声音,说道“我这是派出所,专逮你的坏家伙。”那声音惟妙惟肖,那话语出人意料。众人听罢,直喊过瘾,开怀大笑,白强也是笑得喊肚子疼。这笑声象京城的二锅头,象衡水的老白干,笑得干爽凛冽,这笑声惊扰了对门院子里的那条狗,那条狗从窝里窜出来,也跟着汪汪的叫。
这便是村里男人们饭后的常有的谈资,这也是他们大部分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