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大使的手轻轻抚摸着伊丽莎白的臀部,而伊丽莎白好像视若无睹似的,跟着音乐曼妙轻舞。她老练的眼神迅速环视大厅里的一切——一身穿华裳的宾客、管弦乐团、穿着制服的侍者们,以及供应各式各样异国口味的菜肴和上好美酒的自助餐台。
她非常满意自己的精心安排,这的确是个办得相当成功的宴会。
大约有两百名与洛氏企业有往来的客户,正齐聚在长岛别墅的舞厅里。伊丽莎白觉得瑞典大使的举动愈来愈过份了,他甚至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伊丽莎白的身上,企图诱惑她。他用舌头轻轻舔着伊丽莎白的耳垂,并且低声说道:
“你真是一位美丽的舞者。”
“您的舞技也不错。”
伊丽莎白投以微笑。
仿佛跟错节拍似的,伊丽莎白故意跳错了一步,把又高又细的鞋跟狠狠踩在瑞典大使的脚指上。他痛得大叫起来,而伊丽莎白看起来却是一脸无辜状,充满歉意地告诉他:
“哦,真是抱歉,大使。我帮你拿点喝的过来。”
她离开大使走向吧台。她轻松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小心翼翼检视着舞会里的一切,务必让这次舞会办得尽善尽美。
“尽善尽美”——这是山姆一再叮咛她要做到的。
到目前为止,伊丽莎白已经替山姆举办过不下百次的宴会了,但是她仍旧乐此不疲。每办一次宴会,她都感到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懈怠下来,深怕会出差错。即使在处理一些旁枝末节时,她仍旧是战战兢兢的。
话虽如此,这份苦差事却也为她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满足。
自小起,她就一直梦想着能有机会接近父亲,让他发现自己也有可取之处,而今她的美梦果然实现了——即使他只是公事公办。
他之所以会看重伊丽莎白,乃是由于她能有助于公司的业务,但是伊丽莎白仍然觉得心满意足。毕竟山姆洛菲一向是以能力高低来衡量每一个人的。
自母亲因难产而过世之后,就没有人能够取代她以前所扮演的角色。现在,伊丽莎白终于继承了她的衣钵,成为洛氏企业最出色的女主人。但是她的作为还不仅止于此。由于她聪颖过人,她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山姆南征北讨。
她陪着他坐飞机,以饭店套房为家,穿梭在大小工厂、大使馆与皇宫之间。她眼看着父亲如何运筹帷幄,又是如何敲定一件又一件数百万美元的生意,山姆的魄力超乎常人,他能当机立断地拆掉旧厂,也能大刀阔斧地斥下巨资兴建新厂。
洛氏企业是一座宝山。伊丽莎白见识到父亲一掷千金,慷慨赠与友人的气魄,也见识到他对竞争对手的冷酷无情。企业界仿佛是一个大千世界,随时随地都充满着新奇的事物,而山姆就是一切的主宰。
正当伊丽莎白检视舞厅里的一切时,山姆和里斯坐在吧台和一位部长以及加州参议员聊天。山姆看见伊丽莎白,便向她挥手示意。伊丽莎白走向他,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她刚学习接受这一切的情形。
在毕业之后,伊丽莎白便飞回家中,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姐了。
当时她住的是位于曼哈顿区比克曼大楼的豪华公寓,里斯和山姆也都住那儿。
这一切早就在预料之中。在伊丽莎白的内心深处,始终对里斯有着深深的一丝眷恋。每当她失意或沮丧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让往日美好的回忆温暖她的心房。
最初,她认为他们之间是毫无希望的。一个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打动一个二十五岁男人的心呢?
虽然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年龄只相差十岁,但其间的差距却仿佛有一百岁之远。然而,就像施了神奇魔咒一般,到了伊丽莎白十八岁时,年龄的差距就再也不是问题了。事实上,伊丽莎白成熟得相当快,都快追过里斯了。
伊丽莎白走进书房,山姆和里斯都立刻停止谈话,不约而同起身迎接她。只见山姆用极轻柔的口吻向她问道:
“哦,伊丽莎白。刚下飞机吗?”
“是的。”
她回答。
“学校毕业了吧?”
山姆问。
“对。”
“很好。”
短短的几句问话,就是山姆欢迎她回家的方式。
现在,换成里斯走向她,脸上还带着亲切的微笑。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真的很高兴见到伊丽莎白回来。
“你看起来好极了,伊丽莎白。毕业典礼进行得精不精彩?山姆原本想赶过去参加的,但是他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他似乎替山姆说尽了一切一个父亲原本该说的话。
伊丽莎白觉得很难过,同时她也憎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会受到打击。她试着告诉自己,父亲其实也是很爱她的,只是他必须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完全奉献给一个她根本就无法介入的世界。如果她是个男的,山姆一定会领她入行。只可惜她身为女人。光是这一点,就违反了山姆当初的计划。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说着,伊丽莎白走向门口。
“等等!”
里斯喊住她,随即转身告诉山姆:
“伊丽莎白回来的正是时候。她可以帮忙筹办星期六晚上的宴会。相信有了她的帮忙,宴会一定会更加生动。”
山姆应声转过头来看着伊丽莎白,并且以冷静的态度上下打量她,仿佛在重新评估她的能力似的。
伊丽莎白的美跟她的母亲一样,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山姆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的神采。他想到,或许他的女儿会是个可造之材,能对洛氏企业尽尽犬马之劳。
“你有没有比较正式一点的衣服?”
他问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惊讶地看着他。
“我——”
“没关系。去买一件就是了。你知道如何操办宴会吗?”
伊丽莎白清清喉咙说道:
“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她到瑞士念书的目的吗?在那里,伊丽莎白学会了一切社交礼仪和其他必要的知识。接着,她又说了一次:
“我想我有自信能办一场晚宴。”
“很好。那么你要仔细听清楚,我邀请了一些沙特阿拉伯来的朋友,他们都是同一批人。人数方面差不多有——”
山姆转头望着里斯。
里斯对伊丽莎白微笑道:
“差不多有四十人。”
“一切都交给我。”
伊丽莎白自信地说。
然而,星斯六的那场宴会真是惨不忍睹。
伊丽莎白吩咐主厨准备蟹肉沙拉当开胃菜,接着就是猪肉、青菜等杂烩,佐以上好年份酿造的特选葡萄酒。不幸的是,在第二道杂烩菜里拌有猪肉,然而回教徒却是忌吃猪肉的。除此之外,他们更是滴酒不沾。于是在场的阿拉伯来宾,不仅没吃半口菜,就连虾、蟹之类的海鲜也不吃。他们个个面露惊讶,不解地瞪视着桌上丰盛的菜肴,虽有心想吃,却也无奈地不知所措。
伊丽莎白坐在女主人的位置,正好与端坐在长桌另一侧的父亲遥遥相对,窘得当场想打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多亏里斯,才没让参加当晚盛宴的贵宾们不欢而散。
他暂时离席了一会儿,到书房里打了几通电话,然后再回到宴席上来,讲述着一些有趣的见闻好娱乐大家,其间,侍者们已利用时间把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才一眨眼的工夫,拉着食品的车队已经驶进了庭院,就像变魔术一般,一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开始端上桌来了。有北非名菜燕羊肉丸、鲜嫩多汁的羊肉串、米饭、一盘盘的烤鸡和鱼排,另外还有精致的甜点、乳酪和新鲜水果,把整张大桌子布置得满满的,一扫先前那种令人尴尬的气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快朵颐,只有伊丽莎白除外。她难过得连一口菜都吃不下。每当她抬起头望向里斯时,恰好他也正在注视伊丽莎白。
他的眼睛流露出几分促狭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伊丽莎白当场僵在那儿。她在所有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面前出尽了洋相,若不是里斯的解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等到晚宴结束,最后一批客人依依不舍离开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伊丽莎白和父亲、里斯一同到客厅里休息。里斯正在倒一杯白兰地。
伊丽莎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山姆说道:
“我为晚餐的事感到很抱歉。如果不是里斯帮我,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那种令人——令人尴尬的场面。”
“你下次就会比较驾轻就熟了,我相信。”
山姆面无表情地说着。
山姆果然说对了。经过一次教训之后,不管是筹办四个人及至四百人的宴会,伊丽莎白总是全力以赴,在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她事先会调查每一位与会来宾的喜好,包括他们最偏爱的菜肴和忌口的食物,甚至还包含了他们喜欢的余兴节目。她把收集的资料一一编排归档。当客人发现主人特意为自己准备了最喜欢的名酒、雪茄、威士忌时,都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此外,根据事前详细的调查,伊丽莎白在与贵宾们闲谈时,都能针对与他的职务有关的事务做有深度的应对,而且随着宴会次数的增加,她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每一场宴会里斯几乎都会参加,而他的女伴永远都是宴会中最出色的一个。伊丽莎白恨透了那些陪伴里斯与会的女人。她试着模仿她们的装束。如果里斯的女伴梳着高高的发髻,伊丽莎白就依样画葫芦。不仅在穿着上,就连言谈举止,伊丽莎白也尽可能模仿她们。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只是白费工夫,里斯根本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她的改变。在一场晚会后,灰心至极的伊丽莎白还是决定保持自己的原貌。
伊丽莎白满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早上,当她正准备下楼要到餐厅享用早餐时,山姆对她说道:
“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去订几张今晚的戏票?听说今天的节目还不错,看完戏之后,我们还要到‘二十一’餐厅用晚餐。”
伊丽莎白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父亲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她觉得自己就要感动得泫然欲涕了。
山姆接着说:
“一共有十二个人。我们要签定一份新的波利维亚的合约。”
伊丽莎白绝口不提生日的事。山姆果然是忘了。
她收到几封老同学的电报,这些就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一直到下午六点时,她才收到好大一束鲜花,上面附了张小卡片,小卡片上写着:
“给一位在最美好的日子里诞生的绝色佳人!”
卡片上署名里斯。
到了七点,山姆正要出门前往戏院的时候,他看到了伊丽莎白手上的那束花,然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哦?好漂亮的一束花。有男朋友了吗?”
伊丽莎白本想告诉他这是里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是她始终没有说出口。其实,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如果还得提醒你深爱的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那未免也太可悲了吧!
伊丽莎白目送山姆远去。
她不禁想起自己该如何度过这个寂寞的夜晚。二十一岁是人生值得纪念的一个里程碑。它象征成长、拥有自主权,同时也象征一个羞涩的少女将蜕变为成熟的女人。在一个意义如此重大的夜晚里,伊丽莎白仍旧找不到值得她庆祝的事。二十一岁生日跟去年,或许跟前年的生日都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山姆老是忘记她的生日呢?如果她现在是个男孩子的话,山姆会不会记起来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管家问伊丽莎白何时开饭,伊丽莎白表示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就不必开饭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孤单,甚至有一种被世间遗弃的感觉。她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不仅仅是为了今天的生日,更为了过去无数个独自度过的生日,以及那些缺乏母爱也缺乏父亲照顾和亲切关怀的岁月。难道这也将是她未来所必须面对的生活吗?只要一想到这里,她整颗心又不禁沉了下去。
当晚十点左右,她穿上睡袍,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里,房里的灯都熄了,只有壁炉里熊熊的火光映着她孤独的身影。
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生日快乐。”
房门被推开了,外面的灯光泄了进来。里斯就站在门口。他走过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斥责伊丽莎白:
“难道这就是你庆祝生日的方式吗?看看你,一个女孩能有几个二十一岁生日呢?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以为你今晚跟我父亲在一起。”
伊丽莎白狼狈不堪地回答。
“没错。就是他告诉我你一个人在家,所以我这才赶过来的。快把衣服换了吧!我们出去吃晚餐。”
里斯说。
伊丽莎白摇摇头,她不想接受他的施舍:
“谢了,里斯。我——我真的不饿。”
“我倒是饿得很,而且我一向最恨自己一个人吃饭了。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去换件像样的衣服,否则我就让你穿睡袍出门。”
里斯对她说。
于是他们开车到长岛的一家普通西餐厅吃晚饭。
他们点了汉堡、辣椒、炸洋葱圈,以及麦根啤酒。他们边吃边聊,伊丽莎白开心极了。她觉得这次的生曰晚餐,甚至比在迈克尔斯饭店的生日晚宴还要棒。里斯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专心聆听她的倾诉。
伊丽莎白不难了解,为何里斯总能让众多女人为他神魂颠倒。倒不是单单为了他迷人的外表,而是因为里斯是真心喜欢女人;他喜欢和女人相处。和里斯在一起的时候,伊丽莎白总觉得自己变得与众不问;里斯会让你觉得他眼中仿佛只有你一个人,难怪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要为他疯狂。
里斯向伊丽莎白描述了一些小时候他在威尔士的生活。他把童年生活说得惊险刺激,又多彩多姿。
“后来我从家里跑出来了。”里斯说“因为我的胸中一直燃烧着强烈的欲望——我想看尽世上一切新奇的事物,而且我也要亲自去尝试。我想成为最顶尖的人物。但是我永远不能满意自己。你能了解那种感受吗?”
天晓得!伊丽莎白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了!
“我在游乐园和海边替人跑腿。有一年夏天,我得到了一份工作,就是划‘克拉可斯’带旅客游赏‘罗西里’的风光——”
里斯兴致勃勃地说道。
“等一下!”
伊丽莎白打岔问道:
“你刚刚说罗西里,还有克拉可斯指的是什么?”
“罗西里是一条波涛汹涌,处处暗藏急流和险潍的河流,而克拉可斯则是一种类似木筏的小船。船身是由经过防水处理的兽皮制成的,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罗马时代之前。你从没到过威尔士,对不对?”
伊丽莎白摇头说道:
“没去过。”
“哈!我敢说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伊丽莎白当然会。
“在尼斯谷有一个瀑布,它的壮观秀丽是世间少有的。还有一些值得一看的地方,例如艾贝赖迪、卡艾尔布夫迪、波斯克莱、基尔格蒂以及朗格温——”
这一大串奇异的地名由里斯说来十分悦耳。
“那是一个未开发、处处充满传奇却又危险四伏的国度。”
他说。
“但是你还是离开了威尔士。”
伊丽莎白说。
里斯对她粲然一笑:
“我不得不离开,我想拥有整个世界。”
但是,里斯并没说出他当时的野心目前依然存在。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伊丽莎白成了他父亲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她的责任就是把山姆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好让他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全力冲刺,献身于他所热衷的对象——洛氏企业。至于生活上的种种细节安排,就得靠伊丽莎白了。她负责雇用仆人以及解雇不称职的仆人。并且根据山姆的需要,处理一切住家事宜。此外,她还得费尽心思为他安排日常休闲活动,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得体。
不仅如此,伊丽莎白也扮演绝佳参谋者的角色。在开过商务会议之后,山姆总会询问她对某人的印象如何。
有时候,山姆也会向她解释自己方才的某些行为,其目的是为了什么,她看着他作出动辄影响数千人生计的重大决策,看着他完成数桩以百万美元计的买卖交易,她还看过好几州的州长低声下气乞求山姆在他们的辖区建设厂房,或是要求他取消停止营业的决定。
在某次会议过后,伊丽莎白告诉山姆说:
“真是不可思议。你好像——好像在治理一个国家似的。”
山姆笑了笑,说道:
“洛氏企业的收入总额,可能要比世界上四分之三的国家预算都还要多呢!”
在伊丽莎白陪伴父亲四处洽商的这几年当中,她跟洛菲家族的其他成员也走得更近了。她和这些叔叔阿姨的关系也比以前亲近多了。
自伊丽莎白小时候起,除了一些重要的节日全家族的人会齐聚在山姆家中,以及她在学校假日时所做的短期探访之外,伊丽莎白就没有太多机会和借口可以接近他们了。而近年来的接触,则随着四处出差的机会增加而显着频繁。
住在意大利的西蒙内塔和伊沃帕拉齐,一直是让她觉得最亲切的一对夫妇。他们思想开放,待人热情,伊沃处处体贴的个性,让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更像个淑女,他负责意大利的分公司,并且把业务经营得十分有声有色。伊丽莎白还记得,某位女同学在见过伊沃之后对她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最欣赏你姑丈的哪一点?告诉你吧!他那股洋溢的热情和魅力,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这就是伊沃,既热情又有魅力。
其次是埃莱娜洛菲马泰尔,以及她的先生夏尔。他们住在巴黎。伊丽莎白总是摸不透埃莱娜到底在想些什么,跟她相处时,总会让伊丽莎白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始终对伊丽莎白很亲切,但是在她友好的外表之下,似乎又隐隐约约流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夏尔是法国分公司的负责人。他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但是总让人觉得他似乎还少了一股冲劲,山姆这么样数落他也不知道有几回了。他能遵守命令,并且也能一板一眼的执行任务,但他就是没有创意。然而,山姆却始终没有把他撤换下来,因为法国分公司也替洛氏企业赚进了不少钱。
伊丽莎白怀疑,这些都是埃莱娜洛菲马泰尔在幕后操纵而来的。
伊丽莎白也很喜欢安娜洛菲和她的先生瓦尔特,伊丽莎白听过许多有关于他们夫妇的闲言闲语,内容大抵是批评安娜嫁了一个小她十三岁的男人。在他们的蜚长流短中,瓦尔特加斯纳被形容成了一个一文不值、贪得无厌的小人。若不是觊觎洛菲家的财富,他才不会甘心娶一个毫无魅力的老女人。
然而,在伊丽莎白眼中,安娜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么没有吸引力。她觉得安娜是个害羞、敏感的女人,只是个性比较内向而闭塞,不愿意面对冷酷的现实生活罢了。伊丽莎白很欣赏瓦尔特的外貌。他有标准的明星架子,五官相当俊俏,但是他并不居傲也不虚伪。伊丽莎白认为,他是真心喜欢安娜的。因此,她并不相信外面那些绘声绘影的流言,甚至连听都懒得去听。
在所有的亲戚中,伊丽莎白跟亚历克尼科尔斯最亲近,亚历克的母亲是洛菲家的一员,她嫁给了乔治尼科尔斯爵士。
每当伊丽莎白有麻烦时,她一定先求救于亚历克。也许是出自亚历克的敏感而又温柔的天性,他总会把自己当成是伊丽莎白的朋友,而伊丽莎白也知道这种想法让亚历克觉得年轻许多。亚历克总是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对待她,他愿意随时随地给予她忠告,更希望在她遭遇难题时,能适时伸出援手。
伊丽莎白记得有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心灰意冷地想离家出走。她收拾好东西,带着一只行李,准备出门。当时她一时心血来潮,在出门前拨了一通电话给住在伦敦的亚历克向他告别。
当时亚历克正在开会,但他却搁下会议不顾而中途离席,在电话里劝了她一个多小时。当他苦口婆心劝过伊丽莎白安静下来之后,她方才打消离家出走的念头,决心再给自己的父亲一次机会。
这就是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
至于他的妻子维维安,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亚历克既慷慨又体贴,而维维安却是个最自私自利、粗鲁莽撞的女人。
她是伊丽莎白所见过最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
几年前,伊丽莎白曾经到亚历克位于格鲁斯特的乡间别墅度周末。当她一个人出外野餐时,突然下起雨来了,所以她只好比原定计划提早返回别墅。
她从后门进去,才刚来到走廊,就听见书房里传出阵阵的争吵声。
“我再也不想当什么保姆了!真该死!”维维安大叫着“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你自己负责带你那个宝贝外甥女去玩!我要去伦敦了,我还有约会。”
“你可以取消约会啊!亲爱的维维安,她在我们这里只不过再多住一天就要回去了,难道你就不能——”
“抱歉,亚历克。我现在就想进城去找个男人玩玩,你不要以为除了你之外,就没人要我了,要我的男人可排了一大串呢!”
“天啊!维维安!”
“去你的!想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想得美!我要做我自己,我要过我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你省省吧!”
伊丽莎白还来不及避开,维维安早已怒气冲冲从书房冲了出来。她看到伊丽莎白站在走廊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反而幸灾乐祸似的笑着对伊丽莎白说:
“回来得这么早啊!小可爱。”
说完,就大摇大摆离去。
亚历克闻声也走出书房。他温柔地说道:
“快进来,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很勉强地走过去,亚历克自觉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的脸都涨红了。伊丽莎白极想说些话安慰他,但是她找不到适当的话语。
亚厉克踱到长方形的桌子旁,拿起一根烟斗,放了些芋草进去,点燃它。伊丽莎白觉得他好像拖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你一定得体谅维维安。”
他开口说。
伊丽莎白回答:
“亚历克,我想我不该管——”
“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不希望你把她想得太坏。”
亚历克说。
伊丽莎白简直不敢相信。经过刚刚那场丢人现眼的争吵之后,亚历克居然还想替他的妻子说话。
“有时候,在一个婚姻当中,妻子和丈夫会各取所需。”
他接着说。
他停下来,看起来很困窘,似乎在努力思索更适合的字眼。
“我不希望你会因此而责怪维维安,因为我——我并没能完全满足她的要求。所以说,那不完全是她的错。”
伊丽莎白克制不了想追问下去的冲动:
“她——她是不是常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恐怕是的。”亚历克回答。
伊丽莎白瞠目结舌,吃惊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你不离开她呢?”
亚历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亲爱的孩子,我是离不开的。你知道我非常爱维维安。”
于是,伊丽莎白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学校了。
自从这次发生的事件之后,她觉得她跟亚历克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亚历克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在山姆罹难前不久,伊丽莎白便窥觉到山姆有些不对劲,他似乎被某件事困扰着,终日焦虑不安。伊丽莎白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当她开口问他时,他老是回答:
“只是一些小事,我得花些时间找出头绪来。过一阵子再告诉你吧!”
山姆的举止变得鬼鬼祟祟的,而伊丽莎白也不曾有机会过目近来山姆的私人信函。
有一天,山姆跟她说:
“我明天要出发到夏蒙尼爬山。”
听了这些话,伊丽莎白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父亲必须好好休息一阵子。最近他不仅瘦了一圈,脸色更是苍白,整天愁眉不展的。
“我帮你订房间。”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派人订好了。”
山姆说。
这跟山姆平常的习惯不一样。伊丽莎白始终觉得怪怪的。
次日,山姆便启程前往夏蒙尼了。谁知道,这居然会是伊丽莎白最后一次见到山姆,而这一别便从此天人永隔了。
寝室里一片漆黑。伊丽莎白躺在床上静静回忆着往日的种种。山姆的死讯对她来说是那么的不真实。或许尚在人间也说不定。
除伊丽莎白之外,山姆该是洛菲姓氏最后的子嗣了。洛氏企业将会有什么变动呢?以往是由山姆来控制股权。现在又该由谁来继任呢?他究竟把操纵权给了谁?难道除了他本人之外,就没有人知晓了?
第二天下午,伊丽莎白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山姆的律师来拜访她。
“我带了一份你父亲的遗嘱抄本过来。很抱歉在你如此悲痛的时候到府上打扰。但是,我想早点让你知道内容对你比较妥当——你是令尊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整个洛氏企业的股权和经营权完全交到你的手中。”
律师缓缓道来。
伊丽莎白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是我呢?”
律师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
“请恕我实话实说,洛菲小姐。令尊还非常年轻,我确定他万万也没想到自己会英年早逝。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他应该会另外再立一份遗嘱的,他极可能会另外推派人选,只是他出事之前还一直拿不定主意。”
他很吃力地又说道: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都无济于事了。重点是现在你已经成了最大的股东。你必须决定如何处理这些股票,或是你想转让给谁。”
他端详着伊丽莎白的表情,接着说:
“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当上洛氏企业的总裁,但是——事实上——目前你已经接掌令尊的职务了。星期五在苏黎士召开的董事会议,你有空参加吧?”
山姆也许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
老塞缪尔也会希望她这么做的。
于是伊莉莎白回答:
“我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