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晴没办法停止颤抖。她倚偎在他身上,让他抱着她走下楼梯穿过走廊。她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闭紧双眼努力忍住泪水。
麦修快步走向宅邸大门时,说话声不断传来,有些是真心关切,有些只是无聊好奇。
“柯契斯,史小姐怎么了?”一个男人问。
“她身体不舒服。”麦修面无表情地说。“订婚使她过度兴奋而神经紧张。”
男人呵呵低笑。“那当然。除非你能想办法减轻她的恐惧。”
伊晴想要辨驳说她的神经坚强得很,才不会因订婚这种小事而紧张。但是她不敢把头从麦修肩上抬起来,因为那样一来就会被人看到她的眼泪。
“要不要请医生来,先生?”一个看门的仆役问。
“不用麻烦,我会送她回家。她只需要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去叫你的马车来,爵爷。”
“谢谢。”
伊晴感到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终于来到屋外了。再过一分钟她就会安全地进入麦修的马车里。
马蹄声和车轮声在碎石路面上响起,接着是开车门的声音。麦修抱着伊晴进入马车车厢,他坐下来把她紧搂在怀里。
“镇定下来。”他搂着她,马车开始前进。“没事了,亲爱的。没事了,你安全了。”“但是你有事。”不必再担心众目睽睽,伊晴在他的臂弯里抬起头,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他。“天啊!麦修,你做了什么?”
麦修一动也不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捏皱了他昂贵黑大衣的衣料。他凝视着她,灰眸炯炯有神却深不可测。“我正要问你相同的问题。”
她不理会他的话。“你向范奈克挑战要求决斗。天啊!麦修,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在当时情况下,那样做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但是我没有受到伤害。”
麦修捏住她的下巴。“对于那一点,我只能感谢上帝保佑和你的机智勇敢。亲爱的,你真的很了不起,我认为你差一点就用那个书框把范奈克打死了。”
“那就更没有必要向他挑战了。”她气急败坏地说。
麦修用拇指抚摸她的嘴角,他的灰眸在幽暗的马车里闪着寒光。“你设法救了你自己并不代表我能够就这样放过范奈克。事实上,我也是逼不得已。”
“才不是那样。”更多的泪水涌上伊晴的眼睛,她用手背抹掉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值得你那样做,爵爷。我不能让你拿生命冒险,我不准你跟他决斗。”
麦修抬起她的下巴,用一种出神的奇怪表情审视她泪湿的脸蛋。“我真的认为你的泪水是为我而流。”
“不然我在哭什么?”她生气地问。
“如果你是为你今晚的遭遇而哭,我也完全能够了解。即使是像你这样神经坚强的女子也有充分的理由”
“胡说,我担心的是愚蠢的决斗会使你有生命危险。”她捧住他的脸。“麦修,你千万不可以做这种蠢事,听到没有?我不准你这样做。”
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挤压一下。“没事的,伊晴。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有可能送命呀!”
他淡淡一笑。“你显然因此而烦恼。”
“可恶!麦修,我烦恼得快发疯了。”
“为什么?”
沮丧和恐惧席卷了她。“因为我爱你。”
马车里突然一片死寂。时光仿佛停驻在那一刻,伊晴隐隐约约地注意到街道上遥远的人声和车声,擦身而过的马车灯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来。马车外的世界热闹繁忙,马车内的世界却静止不动。
“你爱我?”麦修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的。”
“那么明天就跟我结婚。”
伊晴目瞪口呆。“你怎么能在性命受到威胁时谈结婚?”
“那似乎是此刻唯一值得谈的事。”麦修把她拉回怀里。
“但是,麦修”
“说你愿意在我去面对命运前嫁给我。”他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又吻一下她的头发。”那是我唯一的要求,亲爱的。”
“只要你肯取消拂晓的约会,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不能那样做,伊晴。我只能向你保证,我认为我可以活着回来陪你吃早餐。”
伊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心意已决。无论她如何反对,他都不会改变决定。她握起拳头捶他的肩膀。“麦修,我求求你”“嫁给我,明天。”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瘫靠在他的身上,无奈的愤怒使她精疲力竭。她把脸埋在他的大衣里阻挡另一波的泪水。“如果你真的想要那样,麦修。”
“那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我唯一的要求。”麦修说。
她无法在此刻拒绝他。“好吧。“她闷声说。”我明天嫁给你就是了。”
“你用不着说得像是即将被运往殖民地流放。”
“噢,麦修。”
“我知道。”他轻抚她的秀发。“我了解。”
另一阵寂静降临,伊晴让自己沉湎在绝望中,奇怪的是,他的轻抚带给她力量,没有多久她就镇定下来,把注意力转往较具建设性的方向。她必须想办法阻止决斗。
但她还来不及想出有效可行的办法,另一件更紧急的事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天啊!我差点忘了。”她猛然直起背脊,头顶正好撞到麦修的下巴。“哎哟!”
“范奈克根本不可能得逞,对不对?”麦修皱眉蹙眼地揉揉下巴。“如果他没有被书框砸昏,我相信你还会有别的办法自救。”
“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他咧开嘴,露出顽皮的笑容。“好了,你突然想到什么?”
“翠欣。她人在哪里?”
“翠欣平平安安地跟蕾秋在一起,我上楼去画廊找你前见到她们两个。等我把你平安送回家后就会叫马车回来接她们。”
“你妹妹跟我姑姑在一起?”
伊晴开始起了疑心。“爵爷,你怎么知道去画廊找我?”
“翠欣告诉我,她注意到你上楼去画廊看画了。”
“原来如此。”伊晴低语。
马车在街道上前进,她把事情左思右想一番。向麦修透露她的猜疑不会有任何好处,他现在已经有许多事需要担心了。知道他妹妹很可能跟范奈克串通来骗伊晴进画廊,只会使他已经紧绷的神经更加心烦意乱。
伊晴靠在麦修身上凝视着车窗外,她的思绪再度陷入混乱。她决定再尝试一次说服麦修取消决斗。
“爵爷,答应我你会重新考虑跟范奈克决斗的事。我知道有些男人认为只有决斗才能解决名誉纠纷,但我认为那是极度愚蠢的举动。你绝对不愚蠢,所以”
“不要再说了,伊晴。”麦修平静地说。“这件事已经决定了。还有,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明白吗?”
“但是”
“这是男人的事,参与的人都必须保密。你不能把它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聊天话题。”
伊晴大吃一惊。“我才不会随便议论这种愚蠢的男性行为。”
“太好了。”他把手指抻进她的发丝里。“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会守口如瓶,亲爱的。”
“伊晴,你非这么走来走去不可吗?”蕾秋把刚沏好的热茶倒进两个茶杯里。“你转得我的头都晕了。”
“不然我该做什么?”伊晴抵达书房窗前,她停下来阴郁地凝视着窗外飘雨的天空。”我觉得我好像是一束即将爆炸的烟火,这种感觉好可怕。”
“神经紧张,亲爱的。我猜你终于体会到神经紧张的滋味了。”
“胡说,你很清楚我不是神经质的人。”
“那是因为你以前从来没有面对过结婚的前景。”蕾秋啧啧作声。“我不知道爵爷他为什么坚持这么仓促行事,但我考虑到情况,他觉得这样最好。”
“情况?”伊晴的声音极不自然。她暗忖蕾秋是不是已经知道决斗的事了。“你指的是什么?”
“别见怪,亲爱的。但是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筹备盛大热闹的婚礼。反正爵爷对这种社交活动也没有多大兴趣。”
伊晴略微放松了些。“对,他对这种事是不感兴趣。”
她继续凝视窗外,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灰色。从黎明开始,街道就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她断断续续的睡眠终于被近日困扰她的另一个梦所粉碎。在梦里,她尝试着解救麦修脱离看不见的危险,但时间用完了。她发现他躺在石棺里,到处都是血。
她注视着烟雨朦朦的花园,惊慌开始啃噬她的神经。她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来设法阻止决斗。
“伊晴?”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伊晴回头望向姑姑。
“我问你有没有交代女仆收拾你的行李?”蕾秋说。
“应该有吧!”伊晴蹙起眉头。“但当然我在想别的事情。经你一提,我还真的无法确定我有没有告诉她,我今晚就要搬去柯契斯的城中寓所。”
蕾秋站起来朝她露出要她放心的微笑。“你坐下来喝你的茶,我上楼去处理女仆和行李的事。”
“谢谢。”伊晴走向茶几,拿来起姑姑替她倒好的茶喝了一大口。
房门在蕾秋背后关上,书房里剩下伊晴独自一人,时钟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伊晴再也爱不了那声音时,又开始踱起方步来。
多年来她偶尔听说过决斗的谣言,但因为事不关己,所以都没有很注意。她只知道决斗时除了两个当事人在场以外还会有双方的助手在场,有时还会有一个医生。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她心想。至少还会有驾驶马车的车夫,也许再加上一、两个马夫。上流社会的绅士很少独自做任何事,他们总是有车夫、马夫和一、两个好友陪同。
方太太敲了一下门后打开房门。“史小姐,有位小姐找你。”
伊晴端着茶杯猛然转身,茶水从杯里溅到茶碟上。“谁?”
“她自称是马翠欣小姐。”
伊晴砰地一声放下杯碟。“快请她进来,方太太。”
“是的,小姐。”方太太长叹一声,慢吞吞地走开。
片刻后翠欣出现,她逗留在书房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她看来毫无昨晚那副年轻活泼的模样,她的神色紧张,焦躁不安,灰眸里噙着泪光。
“我必须跟你谈一谈。”翠欣在方太太关上书房门后,低声说。
“有话坐下来说。”伊晴走到她的书桌后面坐下,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她等翠欣在沙发上坐定后才开口。“你想跟我谈什么?”
“麦修在早餐桌上告诉我,他今天要跟你结婚。”
“是吗?”
“是的。明天早晨他打算冒生命危险去决斗。”翠欣语不成声地啜泣起来。她从手提袋里翻出手绢,边擦眼泪边说。“事情不应该变成那样的。”
伊晴瞠目结舌。“你怎么会知道决斗的事?”
“我刚从莲娜夫人家过来。”翠欣用手绢擤鼻子。“她告诉我消息已传遍全城了。”
男人的保密功夫原来不过如此,伊晴心想。显然有人泄漏了秘密。也许是负责安排决斗细节问题的助手之一。
“他们居然还好意思嫌女人长舌。”伊晴嘀咕。
翠欣迷惑地望向她。“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翠欣,由于你好像很清楚我们的处境,也许你可以好心地告诉我你昨晚在搞什么鬼?”
翠欣瑟缩一下,接着憎恨地扭曲了一下嘴角。“我只是想救我哥哥脱离你的魔掌。”她忿忿不平地说。“但事情不知怎地完全走了样。”
“啊!”伊晴闭起眼睛往后靠向椅背上。“果然不出我所料。”
“莲娜夫人说只要让柯契斯发现你跟另一个男人瓜田李下,他就有理由解除婚约。莲娜夫人说这很容易安排。”
“的确。这么说来,这是莲娜夫人出的主意了?”
翠欣用手绢擤鼻子,然后抬起头来生气地直视伊晴。“我完全按照吩咐去做,我知道你会从舞厅跟踪我到画廊。你老是企图扮演行为监督人的角色。即使你自己对得体行为的概念比比跳蚤还不如。”
“跳蚤!”
“我引你到画廊后就跟莲娜夫人一起回到舞厅。当麦修抵达问起你时,我告诉他你在楼上的画廊看画。他去找你。莲娜夫人说事情的发展跟我们的计划中一模一样。”翠欣提高嗓门,越说越激动。“但是麦修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解除婚约。”
“你这个小傻瓜。”伊晴跳起来,用力拍一下桌面。“你知不知道你造成多大伤害?”“但我只是想救麦修。”泪水再度滑落翠欣的脸颊。“我不想看到他步上父亲的后尘,我不希望他毁了自己的人生。”
“现在你满意了吧?”伊晴绕过书桌。“看来你的好朋友莲娜夫人必须负大部分的责任。”
“她只是想帮我。”
“才怪!我觉得莲娜夫人不像是那样会不怕麻烦地去帮助别人的人,她一定在玩什么花样。”
“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对我非常亲切,我视她为忠实可靠的朋友。”
“她的确证明她是非比寻常的朋友。”伊晴若有所思的说。“不知道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也许她也想得到玉玺。”
“我听不懂你在嘀咕什么。”翠欣任性地说。“但是你非想想办法不可。万一麦修在跟范奈克决斗时送了命呢?”
“镇定一点,翠欣。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翠欣犹豫片刻后开口。“你可以拒绝嫁给我哥哥。我知道人们会说闲话,但是对于孟浪之名人尽皆知的你来说,我看不出抛弃他会对你的名声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说的也许没错,但我向你保证,就算我拒绝履行婚约也阻止不了柯契斯找范奈克决斗。”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拒绝跟他结婚的女人跟人决斗?”
“你不大了解你哥哥,对不对?”伊晴说。“相信我,他无论如何都打算赴约。他认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跟范奈克决斗已经成为他心目中的信誉问题。无论如何,我已经答应今天跟他结婚了。那是柯契斯的唯一要求,我无法拒绝他。”
“莲娜夫人说你为了得到伯爵夫人的头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翠欣脱口而出。
伊晴生气地瞪她一眼。“下次你想引述莲娜夫人的看法时,最好记得是她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翠欣哑口无言地瞠目而视,最后在另一阵啜泣中找到她的声音。“才不是那样的。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纯粹是热心地想帮助我。”
“我没空跟你争辨莲娜夫人的动机。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伊晴走向房门,打开门后对走廊大喊。“方太太?麻烦你立刻过来一下。”
翠欣大惑不解地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不劳你费心。“伊晴厉声说,愤慨使她的语气粗暴。“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建议你回家去,在这件事结束前别再闯祸了。”
“你打算怎么做?”
“你走吧,翠欣。在下午跟你哥哥结婚之前,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翠欣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如果麦修在明天早晨的决斗中身亡,你就会成为极其富有的寡妇。这太不公平了。“伊晴猛然转身,大步走回房中,抓住翠欣的手肘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担心你哥哥的原因只在于害怕他明天早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会继承他所有的财产,而你连半毛钱也拿不到,对不对?“翠欣吃惊地圆睁双眼。“不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希望麦修出事,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害怕他会在决斗中送命。”
“是吗?”伊晴仔细审视她的脸。“你真的关心他吗?”
“如果你问的是我有没有像妹妹应该爱哥哥那样爱他,那么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翠欣绞着手绢,嘴角嘲讽地扭曲着。“我知道他每次看到我时都看到他不愉快的过去,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爱他?”
“我可以肯定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翠欣。也许当你出现在他家门口之初,他是有点吃惊,但是”
“你很清楚他收留我完全因为他觉得必须遵守对父亲的承诺。明知道他一心只想早点把我嫁掉,我怎么可能对他产生深刻的感情?”
“他不会强迫你嫁人的。”
“父亲告诉过我,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麦修一定会照顾我。但是万一他明天死在决斗中,我就不得不回我舅舅家。我那个可怕的表哥会在媾,他会企图碰我。天啊,我不敢想到时会发生什么事。”
“嗯。”伊晴一边用鞋尖轻拍地面,一边心不在焉地轻拍翠欣的肩膀。
翠欣擦着眼泪“我们该怎么办?”
“你什么事都不要做,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回家去吧,翠欣。”伊晴把她轻轻推向门口。
翠欣擦干眼泪走出书房,虽然她闯了大祸,但伊晴突然又同情起她来了。“翠欣?”
“什么事?”翠欣止步转身。一脸可怜兮兮地模样。
“等这件事结束,你我得好好谈一谈。在这段期间,别让你的神经过敏使你病倒了。我手上已经有太多麻烦要解决了。”
方太太慢吞吞地出现。她一边在围裙上擦和,一边送翠欣出门,然后万分勉强地转向伊晴。
“你找我,小姐?”
“是的,方太太。我要你送信到最近的公共马厩去,告诉老板我想买一套马夫的衣服,记住衣服的尺寸得合我这各体型的人。”
方太太凝视伊晴的眼神好像认为她疯了。“你要买马僮穿的衣服?但是我们没有马厩,也没有马僮。”
伊晴摆出沉着的笑容。“我打算参加化妆舞会,方太太。我认为打扮成马僮的模样会很有趣。”
“我想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方太太的语气出奇地达观。“几年前有个房客常叫我替他买女人的衣裳。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凡是一个淑女会穿的衣物他都要。”
伊晴的兴趣被勾了起来。“那位跟你租房子的绅士打扮成淑女模样去参加化妆舞会?”“噢,他没有穿成那样去参加化妆舞会,他只喜欢在晚上招待他的绅士朋友时穿上那些漂亮的衣裳在屋里活动。他说那些衣服让他觉得比较舒服,他特别喜欢羽毛和蕾丝边的袜子。他的朋友来这里时也都穿着裙子和戴着漂亮的帽子。他们自得其乐。而我的房管总是准时付款。”
“的确。”伊晴若有所思地说。“各有所好吧!”
“我也是那样说的,只要收到房租,房客穿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方太太拖着臃肿的身躯朝厨房走去。
麦修听到书房门悄悄推开。他签完最后一份他稍早时叫律师准备好的文件,把它跟其他的文件一起放在书桌中央。
“什么事?,伍顿?”
“是我。”伊晴轻声说。“不是伍顿。”
麦修放下笔,抬起头,看到伊晴反握着门把靠在门上。她穿着印花棉布睡袍和拖鞋,长发固定在一顶小白帽下,一副应该在床上的模样。
在他体内积压了一整天的期待突然爆发。他的妻子,他的萨玛妮拉。她成为他的夫人已经快四个小时了,但这是在安静的婚礼后,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独处。当一个男人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同时为婚礼和决斗做准备时,他发现自己异常忙碌。
麦修露出微笑。“上楼去,伊晴。我这里的事就快处理完了,我马上就去陪你。”
“你在忙什么?”她问。
“处理一、两件小事。”
伊晴走到书桌前,低头瞄向书桌上成叠的文件。“什么事?”
“一些例行的琐事,我写了封信交代我的庄园管理人办些事。记了一些帐,整理了一下我遗嘱,没什么重要的大事。”
“你的遗嘱?”伊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她紧抓着睡袍的翻领。“天啊!麦修,你该不是认为”
“不是。我认为我一定会在你起床前赶回家。你的关切令人感动,亲爱的,但完全不合时宜。”
“没有不合时宜,麦修。你常告诉我你不喜欢冒险犯难。你是个敏感的人,你很清楚你有神经过敏的倾向。”
他露齿而笑,心情非常愉快。“如果能令你安心,谣传范奈克的神经比我还要脆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很可能不会赴约,他是个懦夫,伊晴。”
“但你不能指望他的懦弱。”
“我认为可以。”麦修顿了一下。“我的名声有时也有它的用处。”
“但是,麦修,万一他知道‘冷血柯契斯’的称号是来自夸大不实的谣言和流言呢?万一他知道你其实不是外界说的那种人呢?”
“那么我只有相信我脆弱的神经能支撑到事情结束了。”
“可恶!这一点也不好笑,麦修。”
他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向她。“你说的对。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应该正经些。”“麦修”
“够了,亲爱的。”他把她抱起来。“不准再提决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还有什么事会比决斗更重要?”她激动地问。
“我想再听你说一次你爱我。”
她杏眼圆睁。“你知道我爱你。”
“真的吗?”他抱着她走向房门。
“当然是真的。天啊!否则我绝不答应嫁给你。”
他微微一笑。“麻烦你开门好吗?”
“什么?噢,好。”她伸手转动门把。“但是,麦修,我们必须谈一谈,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毫无疑问,但我宁愿在床上听你说。”
他抱着她走出书房,穿过门厅,走向楼梯。踩着铺有地毯的阶梯上楼时,不安的良心开始折磨他。
他知道他哄骗伊晴跟他结婚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她因担心他在决斗中会有生命危险而六神无主,再加上前一夜遭范奈克攻击的余悸犹存,她此刻可说是心乱如麻。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因为她爱你。
他残酷地利用了形势,她现在是他的人了。但是麦修知道,当决斗结束,生活恢复正常时,她的情绪就会恢复正常。
她恐怕不会感谢他诱骗她结婚。他想起在博物馆里对她说过的放。激情和萨玛。
那应该足够了,他心想,非足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