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伊晴端着茶杯在蕾秋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我仍然无法使自己相信,我对露西的看法竟然错得那么离谱。”
“我知道你不愿意认为露西是坏人。”蕾秋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望着露西。“你把她想像成朋友,你对你喜欢的那些人向来是忠心耿耿。”
“她确实是我的朋友,我不是想像的。”伊晴停在窗前凝视窗外的街景。“我们在思提郡当邻居时,她对我很和气。”
“那是因为你对她很和气,你总是邀请她留下来过夜。”
“她把她的衣裳送给我。”
“她送给你的衣裳都是过时的。”蕾秋嘀咕。
“流行时尚在思提郡不重要。”
“对露西很重要。”
“她在我父母双亡后经常来看我,跟我一起喝茶。”
“她找你是因为没有其他的事可做,乡村生活对她及沉闷乏味。”
“我们在一起谈古萨玛。”
“谈古萨玛的人是你。”蕾秋说。“露西恐怕只是假装感兴趣而已。”
伊晴猛然转身。“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姑姑?”
蕾秋长叹一声。“我承认我跟你的朋友露西不是很熟,但据我所知,她并不是非常有人缘。”
“道听途说。”伊晴坚持说。“全部都是蜚言蜚语。”
“很遗憾,亲爱的,所有流传的说法她自私任性、鲁莽冲动、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蕾秋不客气地指出。
“她急于逃离她叔叔家,康佐志并不是那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我的父母向来不喜欢他。”
“我知道。”蕾秋说。
伊晴想起露西头一次来找她,求她让我留下来过夜时的眼神。“康佐志令她害怕,尤其是喝多了酒时,有好多次宁愿求我让她留下也不愿回去独自面对她叔叔。”
“你总是收留了她。”蕾秋耸耸肩。“伊晴,我真的不想跟你争辨这件事。露西已经死了,现在来探究她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大概没有意义吧!”
蕾秋表情凝重地注视着伊晴。“你说你从露西的日记里得知她和雷来泰的关系?”
“对。我知道看她的日记不大道德,但柯契斯相信日记里可能有范奈克为什么遭人杀害的线索。我已经看了三分之一了,但还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解释命案的线索。”
蕾秋皱起眉头。“我还以为范奈克是被拦劫的强盗杀害的。”
“我们对那一点并不十分肯定。总而言之,柯契斯说我不看日记,他就要看。我觉得有义务保护露西的隐私,避免让陌生人看她的日记。”
“的确。请问柯契斯怎么会拥有露西的日记?”
伊晴清清喉咙。“他,呃,去范奈克的住处时发现的。”
“他去范奈克做什么?”
“他觉得范奈克的命案有些疑点。”伊晴飞快地动着脑筋。“他认为跟范奈克的仆人谈谈有助于理清那些疑点。”
“原来如此。”
伊晴不喜欢蕾秋语气中的怀疑。“就他的情况而言,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辩护道。
“毕竟流言把柯契斯的名字跟范奈克的命案扯在一起。但我希望他事先告知我,他的意图就好了。”
蕾秋扬起眉。“柯契斯处境确实尴尬,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次。”
伊晴怒目而视。“他想要证明他的清白,使流言止息。”
“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他应该很好清楚才对。”蕾秋挖苦道。“人们向来喜欢‘冷血柯契斯’有关的蜚言蜚语。像事实真相这种小事不大可能使情况改观。”
“不要说他冷血。”
“我道歉。”蕾秋听来不但毫无歉意反而像在生闷气。
伊晴蹙起眉头。“蕾秋姑姑你怎么了?”
“没什么。”蕾秋连忙说道。“我们言归正传,你说柯契斯发现露西的日记,把日记交给你看?”
“对。我打算今晚把它看完,但我怀疑会有新发现。可怜的露西显然对雷亚泰十分痴迷,她决心跟他远走高飞。她梦想着要去意大利跟亚泰自由自在地双宿双飞。”
“我猜在意大利时,露西希望过她已经逐渐习惯的奢华生活。”
“她在日记里提到亚泰似乎有很丰厚的收入。”
“的确。”
“但他不愿意带她去意大利。”伊晴回想起露西在日记里日渐增强的急迫语气。“她为此而烦恼得几乎发狂。要知道,她深爱亚泰。”
“是吗?”
“她写说范奈克经常为了她拒绝跟他行房事大发脾气,他强迫她就范了几次。”伊晴打个哆嗦。“我相信范奈克做得出那种事。露西不愿意怀他的孩子,有一次竟然去柏德街找一个妇人帮她拿掉肚子里的骨肉。”
“原来如此。”
“我猜范奈克不是知道了堕胎的事,就是知道了露西打算离开他。”
“因此气得杀了露西?”
“对。”伊晴告诉自己事情的经过简言之就是如此。但是每次重复时,她都会想到范奈克是如何断然否认跟露西的死有关。
“如果范奈克害死了露西,那么他也遭到报应了。”
“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大概吧!”伊晴凝视着街道对面的成排房子。
“你还有别的心事吗?”蕾秋问。
“我这两天一直在思索跟露西的行为有关的一种推测。”伊晴缓缓地说。
“什么推测?”
“我认为她可能有病。”
“有病?”
“也许是某种狂病。”伊晴转身面对蕾秋,对自己的推测益发肯定。“那可以说明许多事。她的鲁莽任性、她的不顾一切、她的喜怒无常。”
“哦,伊晴,我不认为”
“我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蕾秋姑姑。露西在她叔叔家里可能受了不少折磨,也许比她承认的还要多。她的心智也许因此受到了影响。那无疑是种逐年恶化的病,难怪她在离开思提郡后变得跟以前判若两人。”
“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同。”蕾秋说。
伊晴听不进去,完全沉迷在她的新理论中。“现在我明白她为什么密谋利用我来掩饰她和雷亚泰的恋情。蕾秋姑姑,你明白了吗?等我到伦敦来陪她时,她的精神已经失常了。”蕾秋凝视她良久。“你也许是对的。”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伊晴斩钉截铁地说。“露西向来不是很坚强。她所受到的虐待,先是她叔叔,然后是她丈夫,想必使她焦虑、烦恼到不堪忍受的地步,最后终于毁了她。没错,精神方面的疾病解释了一切。”
伊晴心情突然平静起来,她终究没有看走眼,露西有病又极端不快乐,在日记里写伊晴的坏话时已经精神失常了。
伊晴步下马车登上宅邸门阶时的心情比出发去找蕾秋姑姑时轻松得多。人死不能复生,但友情的温馨回忆再度在伊晴心中巩固。可怜的露西,生前吃了那么多苦。
前门在楼梯顶层打开。伍顿站在门口。
“欢迎回家,夫人。”
“谢谢你,伍顿。”伊晴微笑着解开软帽系带。“柯契斯在书房里吗?”
“不在,夫人,爵爷出去了。”
“出去了?哪里?”
“他没说,夫人。”
“但是他的伤怎么办?他应该在家里休息才对。”
伍顿在她身后关上门。“爵爷对这种事向来不听劝,夫人。”
“他一回来就通知我,我有事跟他说。”
“是的,夫人。”伍顿停顿一下。“夫人今天下午还需不需要马车?”
正要上楼的伊晴回头望向他。“不需要,我不打算再出门,怎么了?”
“我只是想确定夫人不需要交通工具。”伍顿回答。“翠欣小姐提到她要去莲娜夫人家,我以为我们今天可能用到两辆马车。”
“不用多准备一辆了。”伊晴微笑道,然后快步拾级而上。
抵达楼上后她直接朝她的卧室走去,她决心在今天下午看完露西的日记。对露西的精神疾病有了清楚的了解后,她应该能够以比较客观、超然的立场去分析日记的内容,这两天她一直觉得友谊被露西辜负而忧伤得无法清晰地思考。
她打开卧室门冲进房间,把软帽随手往床上一扔,接着吃惊地愣了一下。
房间里还有别人,翠欣抱着露西的日记站在窗前,一脸苦恼地望着伊晴。
“翠欣?”伊晴朝她走近一步。“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抱着那本日记?那是我的东西。”
“伊晴,请原谅我。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很讨厌,但希望你谅解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卢氏诅咒。”
“别再提那个荒唐的诅咒了。”
“但是你看不出来吗?麦修前天晚上差点因它而送命。只有我能在有人真的送命前结束这场灾难。”
“胡说八道。”
“卢氏诅咒是真有其事,伊晴。我们都答应不再谈它,但我焦虑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土简铭文的预言——实现了。”
“什么土简?”伊晴犀利地问。
“莲娜夫人有一些古萨玛土简,诅咒就写在其中一个土简上。”
“不可能,你先冷静下来,翠欣。”伊晴朝她又跨出一步,但突然又停下来。“卢氏诅咒跟我朋友的日记有什么关系?”
“我无意中听到你跟麦修谈它。我知道日记是麦修受伤那晚从范奈克家里拿出来的,这就是他差点送命的原因。”
“你认为出了什么事?”伊晴谨慎地问。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范奈克是卢氏诅咒的受害者。这本日记跟范奈克密切相关。麦修从他家里拿走日记而差点送命,因为日记已经被诅咒玷污了。““天啊!翠欣”
“我不能坐视灾祸继续蔓延,必须有人予以阻止。莲娜夫人研究过许多古萨玛诅咒,她一定知道该怎么消灾解厄。”
“一派胡言。”伊晴走到床边拾起软帽。“我听够了卢氏诅咒之说。也该是结束那个愚蠢流言的时候了。”
翠欣不确定地看着伊晴戴上帽子。“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问吗?”伊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参加莲娜夫人的沙龙,翠欣。我要亲眼看看刻在那个土简上的诅咒。”
麦修在伊晴她们的马车离开不久后到家。他为了暂时抛开黯淡的心情而先后前往俱乐部和马市。但连上等的骏马也无法提高他低落的情绪。
得知伊晴不在家时令他大失所望而又如释重负。他渴望把她拥入怀里却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对真相大白的恐惧远超过对黑夜幻影,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幽灵鬼魅。
他走进书房,百感交集的情绪陌生得令他懊恼。他忽然想到,从认识伊晴的那天起,他已体验了各式各样奇怪陌生的感觉和心情。
他解开领巾扔到一旁,然后在书桌后坐下。打开一本厚厚的希腊古书,他企图以研究来麻醉自己。这本古书里提到一个神秘岛屿,他怀疑就是古萨玛。如果他的看法正确,那么他对希腊人和萨玛人之间贸易通商的猜测就能得到证实。
希腊文在他看来跟英文一样易读易懂,但是今天他发现自己必须把一个句子反复看上好几遍才看得懂。心有旁骛和焦躁不安使他难以集中精神。
一点用也没有。每次他注视着白纸上的黑字,伊晴转述日记内容时的痛苦眼神就在眼前浮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泪水,过去两天来,他每天夜里都难以成眠。大难临头和在劫难逃的感觉使他惶恐不安。
他为什么要自取灭亡地强迫伊晴看那本日记?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个要命的问题,却始终不曾找到答案。
麦修合起古书,往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按摩颈背。疲倦感悄悄袭向他。在研究古萨玛时,他是个思绪慎密、有条有理的人。但他似乎无法了解自己的举动,他到底是怎么了?
敲门声打断他阴郁的思绪。
“进来。”
伍顿出现。“霍夫人求见,爵爷。”
“蕾秋?不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请她进来,伍顿。”
蕾秋快步走进书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表情。麦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他缓缓站起来,心里提高了警觉。
“爵爷。”
“你好,蕾秋。”麦修注视着她在书桌对面坐下。“伍顿有没有告诉你伊晴不在家?”“我是来找你的,柯契斯。”
“原来如此,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跟你拐弯抹角,爵爷。”蕾秋冷冰冰地说。“你为什么把露西的日记给伊晴?”“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你找到了露西的日记,有没有?”
“有。”
“你把日记给了伊晴。”蕾秋说。“你一定猜得到日记的内容会令她受到伤害。你为什么要把日记给她?”
全凭多年的习惯和练习,麦修才保持面无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靠在椅背上。“露西是伊晴的朋友,日记应该由伊晴来看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胡说,你把日记给伊晴是想摧毁她对她朋友的幻想。不必费力气否认了。”
麦修沉默不语。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蕾秋气愤地瞪着他。”破坏露西在伊晴心目中的形象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你先告诉我露西不是伊晴想的那种心地善良、情操高贵的朋友。我回到伦敦后私下打听了一番,所有的人都证实你所言不假。”
“那又怎么样?”
麦修玩着羽毛笔。“面对事实才是明智之举,不是吗?真相迟早会大白。”
“露西是伊晴在父母双亡后唯一的朋友。要不是有露西,伊晴在思提郡会非常孤单寂寞。她有权利对露西心存幻想。”
“露西和那个可恶的雷亚泰利用伊晴来掩饰他们的暗通款曲。你称那个为友谊吗?”
“不,我不认为那叫友谊。”蕾秋眯起眼睛。“但露西死都死了三年了,你现在逼伊晴认清真相对你有什么好处?”
“范奈克的死有些疑点需要理清。”麦修端详着羽毛笔的笔尖。“我以为露西的日记里可能有线索。”
“你可以私下看那本日记,爵爷。没有必要告诉伊晴你发现了它,更不用说是胁迫她看了。”
麦修感到心头一紧,但分辨不出揪紧他心的是痛苦或愤怒。“我没有胁迫伊晴看那本日记。”
“在我看来跟胁迫没有两样。伊晴告诉我你扬言说她不看,你就要看。她为了保护露西的隐私,只好屈服在你的恐吓之下。”
“可恶!我做的是我认为对伊晴最好的事,她必须认清露西的真面目。”
“少来了,真相才不是这里的重点。你根本是存心想摧毁伊晴对她仅有的一个朋友的珍贵回忆。爵爷,容我直言,‘冷血柯契斯’之名你果真当之无愧。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的确够冷酷无情。我本来还在纳闷你什么时候才会流露出你的本性来。不幸的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救我侄女脱离这桩注定成为悲惨灾难的婚姻了。”
羽毛笔突然断裂成为两段,麦修吃惊地低头注视着指间的羽毛笔残骸。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书桌上。“你有权利发表你的意见,霍夫人。”
“令人不禁好奇你的动机何在。”蕾秋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睥睨他。
麦修也跳起来,隔着书桌与她怒目相对。“除了揭露真相外,我没有其他的动机。”
“我才不信,可恨的是,我居然相信你喜欢我侄女。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
麦修握紧一只手,猛然转身,一拳捶在墙壁上。“你有没有想过,霍夫人,我也许厌倦了生活在欺骗妻子的谎言中?”
蕾秋沉默片刻,气氛突然凝重起来。“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轻声细语地问。麦修努力控制住自己,他深吸口气。“没什么重要的,再见,霍夫人,伍顿会送你出去。”蕾秋傻了眼,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身门口。
麦修等着蕾秋离去后才移步窗前,伫立凝视着窗外的花园许久。
他终于得到问题的答案了,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把露西的日记给伊晴看。
他把遮住伊晴的眼睛的面纱揭开不是因为他想要强迫她认清露西的真面目,他那么做是想要伊晴认请他的真面目。
几分钟前他在沮丧愤怒中对蕾秋脱口而出的是令人痛苦的实话,他无法继续生活在瞒骗伊晴的谎言中。他必须知道她在认清他的真实本性后还会不会爱他,他必须知道她能不能爱“冷血柯契斯”
伊晴是多么聪明的女子。当他强迫她看露西的日记时,她不可能看不出他露出的底细。她毕竟是石易钦。
萨玛沙龙的成员围坐在她们优雅的女主人面前形成一个半圆形。伊晴打量着其他的成员,发现除了露西莲娜和她本人以外,所有的贵族小姐年纪都非常轻。伊晴敢打赌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女性没有一个人超过十九岁。许多女孩的年纪更小,都是步入社交界的第一季。
莲娜一身浅蓝地对她的客人亲切微笑,她的管家忙着倒茶。
伊晴忽然想到,在今天以前她见到莲娜时不是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在夜间烛光照耀下的舞厅里。
大家都知道女人在烛光下会比在日光下更美。但是,伊晴惊讶地注意到莲娜的姿色在日光下减损得比大部分的女人更多。明亮的日光使这位绰号“天使”的贵妇看起来冷峻得令人意外,她浇蓝色的眼睛使伊晴联想到宝石而非天空。
沙龙的客人显然对她们时髦的女主人十分着迷。她们兴奋地聊天说笑,等待莲娜示意当天下午的活动开始。
莲娜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后似地主持着聚会,附近的桌子上摆着几本皮面装帧的书册。
书旁边有个木盒,盒里有些陶器碎片和古代的玻璃瓶。桌子正中央有个黑色丝绒包裹的物体。零零星星的古萨玛器物散置在客厅各处,显然伊晴认为那些器物都不怎么样。窗户附近有座复制得相当拙劣的萨玛妮拉雕像。
翠欣挨近伊晴,压低声音说。“那个用黑色丝绒包裹住的东西就是刻有诅咒的土简,莲娜夫人说那是她最珍贵的收藏品。”
“我知道了。”伊晴注视着丝绒包裹着的土简,一边从管家手中接过茶杯。
莲娜轻轻拍了几下手,人群立刻尊敬地安静下来。她淡漠地对伊晴微笑。
“柯契斯夫人,多么令人愉快的意外。很高兴你今天能够加入我们。请问是什么原因使你注意到我们的小小聚会?”
“只是好奇而已。”伊晴说。“翠欣小姐告诉我,她很喜欢你的萨玛沙龙。”
“我们哪里比得上你丈夫的发现和著作。”莲娜嘟囔着说。“事实上,我知道柯契斯只认为只有赶时髦的半吊子和外行人才会参加我这种沙龙。”
“我不会久留。”伊晴放下茶杯。“翠欣小姐告诉我你们一直在研究卢氏诅咒。”
“没错。”莲娜飞快地瞄了翠欣一眼,她的冰冷蓝眸里闪过一抹愤怒,但随即就消失在沉着迷人的面具后。“但那原本应该是秘密。”
翠欣浑身一僵,焦虑不安地望向伊晴。
伊晴皱眉望向莲娜。“千万别责怪翠欣,是我今天下午意外发现的。你也知道,我对萨玛文物颇感兴趣。”
“你指的是萨玛女王玉玺和你叔叔留群众观点你的藏宝图吧!”莲娜的笑容中充满嘲弄。
“没错,但既然嫁给了‘萨玛柯契斯’,我的兴趣也延伸到玉玺以外的萨玛事物,我想看看刻有所谓卢氏诅咒的那个土简。听说用黑丝绒包着的那个就是。”
客厅里忽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年轻的小姐们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显然不习惯看到莲娜的权威受到挑战。
莲娜愣了一下,然后优雅地耸耸肩。“既然你人都来了,让你看看也无妨。但我必须警告你诅咒是以萨玛文字写成的,全英国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得懂。”
“我知道。”伊晴从椅子里站起来,两个大步来到莲娜面前的桌子旁。众人还来不及搞清楚她的意图,她已从桌上拿起那个用黑丝绒包裹着的土简。
在几声震惊的呼喊中,伊晴打开包裹土简的绒布。
莲娜眯起眼睛注视着伊晴取出土简。“看来关于你举止怪异的流言果然不假。”
伊晴假装没有听到,她低头注视沉重的土简。“真令人吃惊,这是真的萨玛土简。”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莲娜恶声恶气地说。
“我还以为我会发现仿冒品,但这的确是真品。”
“谢谢你的意见。”莲娜冷冰冰地说。“好了,如果你说完了——”“我还没有说完。”伊晴抬头望向她。“土简确实是古萨玛器物,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听说现在很流行在书房里摆上一、两个萨玛土简。但是土简上的铭文不是诅咒。”
“你说什么?”莲娜厉声说。
“莲娜夫人,你听到的消息恐怕极不正确。”伊晴说。
莲娜的脸红似火。“你怎么会知道铭文说的是什么?”
“我看得懂萨玛文字,无论是正规文字或通俗文字。”伊晴沉着、镇定地微笑。“要不是有些人把沮咒看得太认真,这会非常好笑。”
“好笑?”莲娜恼火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土简上的铭文只不过是买卖契约。”伊晴宣布说。“说得精确一点,它记载的是两计量单位的小牛换一头牛。”
“一派谎言。”莲娜猛地站起来,嗓门也跟着提高。“你怎么可能看得懂萨玛文字?”客厅门口忽然有了动静,厅里的每个人都闻声转头。麦修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门口。
“我的妻子对古萨玛文字的解读能力跟我不相上下。”麦修轻声说。
伊晴猛然转身,垂在丝绳下的手提袋飞了起来,无巧不巧地碰到一个茶杯把它扫到了地上。杯里的茶水飞溅出来,附近的几个贵族女孩惊叫着从椅子里跳起来。
“柯契斯。”伊晴微笑道。“我没看见你在那里。也许你可以说对这土简的看法?”
麦修郑重地点个头。“你的翻译很正确,那个土简是一份古萨玛商业文件。简言之,一份买卖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