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与马万里他们谈到凌晨,按理说应该饱饱的睡个懒觉才是,但天还没亮,一声声鸡鸣夹杂着偶尔的犬吠,没一会就将郭文唤醒,他揉着有些厚重的眼睑,苦笑着庆幸自己不用在此常驻,不然整个生活规律和习惯都非变不可。
稍作洗漱后连汤带水吃了一大碗鸡蛋面,郭文感觉萎靡的精神总算是振作了一些,便笑着跟马万里夫妇道别,赶在太阳出来前骑着摩托出了村子。
成立工作组的消息一旦传开,上衫村届时肯定会是一锅沸水,且不说村委那些吃惯了闲饭的老人家,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也会因为又要承担工作组每人每月八九百的工资,而产生不小的抵触情绪。
当然,这些让人头疼的麻烦,郭文的态度再明确不过“这是你们村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摆平,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对你们也就不用抱有任何期望了,大家还是早早散了,该哪窝着上哪窝着去。”
回到镇上的时候刚过八点,顺路去了一趟黄玫舅舅的水产铺子,正巧赶上耿玉树运货回来,郭文便拉着他蹲在大水缸前面聊了会。
上衫村穷是穷了些,但山水纵横风水却也还不错,郭文想着要是能说动这大桥第一的水产老板往里投个几十万,有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的招商引资工作也就容易展开些。
耿玉树虽然挺喜欢这个年轻人,也觉得黄玫的眼光不错,但说来说去,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风险和回报,故而嘻嘻哈哈地转了会磨盘后,见郭文仍然带着些许期望,于是直言不讳地说这个想法很不现实,让他帮着卖卖村里的水产还行,但要投资建一个水产基地的话,把大桥镇十几个行政村从上往下排,猴年马月也轮不到上衫村。
耿玉树说的这些,郭文心中有数,故而并不失望,也没过分纠缠,只是跟他约好有时间到村里去转转,就算不投资,帮着谋划一下也是好的。
这样的便宜人情就像送货的摩托车一样,耿玉树没道理拒绝,他笑呵呵地应承,又从水箱里抓了几十只大闸蟹,用大绳袋装好递给郭文。
自己住在招待所,根本没有地方开火,难不成拿到食堂让师傅做去?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郭文双手拎着大闸蟹正纳闷的时候,耿玉树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亲近地说:“这些不是给你吃的,想吃你随时上我这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烧,肯定比潇湘楼要好。”
郭文还是愣着,心想不给自己吃,那给自己干嘛,这些大闸蟹欢腾得很,往浴缸里一放,指不定就爬到满屋子都是。
“这头一次下到村子里去呢,多多少少总该带点什么回来才是,倒不是说要占这点小便宜,而是避免被别人误会”耿玉树吧嗒了一口烟,自个被烟熏得直揉眼睛,嘟囔着说“你两手空空从村里回来,别人会觉得你这人,要么太清廉不好相处,要么就是本事差罩不住底下人。总之,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跟我客气。”
一路上拎着沉甸甸大闸蟹,郭文怀着深深感激的心情,从副镇长耿玉林开始,黄玫也好,耿玉树也罢,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已经跟亲人无异,不管他们是否对自己有所求、有所盼,这情分却是实实在在、让他无法释怀的。
平常招待所能有一两个小姑娘在就很不错了,今儿一眼扫过去红红绿绿却是到了大半,她们笑呵呵地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郭文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挂念十分似的。
看来耿玉树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如果自己真的光洁溜溜地回来,就这八九张闲不住的小红嘴,不出一刻钟就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半推半就地把大闸蟹分了,郭文喘着粗气到房间冲了个凉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气色,确定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的征兆后,拿上昨夜跟工作组商量拟定的申报文件,到政府大楼去找秦海和书记霍启山审批签字。
秦海自打从县城回来,对背景神秘的郭文一向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只要不违反规章制度,只要不跟他的利益产生冲突,他就由着郭文去瞎折腾。
上衫村的情况秦海心里清楚,那不是糟糕两个字能形容的,听完郭文的讲述后,没怎么思量便签了字表示同意,只叮嘱郭文要注意干部和群众的情绪,如果对工作组的不满最后演变成了群体性质事件,那恐怕连他都要受到牵连。
见秦海答应得如此爽快,郭文想着是不是应该乘着这个势头,替工作组要些财政上的援助,转念又急忙打消这个得寸进尺的念头,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要说出口,本身就会严重地破坏自己与秦海之间的和谐。
有声有色地表了一番决心,离开秦海办公室后,郭文片刻不停地直接去找书记霍启山,却没想到自己动作快,马万里的老子动作更快,也不知是如何透露的风声,竟然被他知道了昨夜的密谋,电话业已打到了霍启山的办公室。
有意无意的,年近花甲的霍启山并没有让郭文在外面稍等,而是将他喊了进来在旁边听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嘛,老马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回头见到郭助理,我好好说说他。”
霍启山眼含笑意地挂了电话,起身过来跟郭文握手,随后拉着他在有些年头了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来,老怀宽慰地点点头,慢声道:“小郭啊,这次你可是把老马气得不轻呀,听说你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呵呵,刚才在电话里头,他就差骂你胡作非为、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了,呵呵”眼下别人占了先机,郭文也是无奈,只得叹口气解释道:“霍书记,上衫村的情况太特殊,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情况呢,我也稍微有些了解,但村委班子是群众选出来的,成分老是老了些,但也胜在老成稳重、经验丰富嘛。”霍启山望着郭文欲言又止的神情,左手举起来压了压“不说别的,你看其他村隔三差五就要出点事,只有他们那一片和谐,这就是老同志的功劳嘛。”
看来今天想要得到霍启山的支持很难了,郭文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点头说道:“霍书记说的对,想要改善上衫村当前的困顿局面,光有年轻人的冲劲是不够的,还得有老同志的稳重和经验,我确实疏忽了。幸好霍书记你及时提醒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我这就重新考虑一下工作组的成员名单!”
见郭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没给自己插嘴的机会,直接把问题敲死在了人员的组成上,而不是工作组存在的合理性上,霍启山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笑吟吟地说:“你呀,非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可么?”
郭文不好意思地回答:“霍书记,只要还有别个办法,哪怕有一丁点希望,我也不会公然跟村委两套班子唱对台戏呀。”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霍启山唏嘘感慨道:“上衫村十多年一成不变的格局,确实需要有所变化、有所突破了”
见霍启山言辞之间有了松动,郭文急忙乘热打铁,轻声说道:“其实只要村里有了钱,所有人的生活都能得到显著改善,到时候盖一栋老年活动中心,别说打麻将,就是台球、乒乓球都没问题。”
“嗯,小郭,你很好”霍启山微微颔首“放手大胆地去干吧,不用担心老马会给你下绊子拖后腿,我会做好他的思想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