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在平凡的幸福中度过。虽然元元还是三不五时老爱和庄薰唱反调,找程若兰斗嘴磨牙,称不上是和乐融融,倒也热闹滚滚。
尤其晚餐时间更是一整天的重头戏,餐桌便是他们大斗法的战场,每每一顿饭吃下来,只能说是高潮迭起、笑声连连外加消化不良。
最精采的连续剧也不过如此。
“吃块三杯鸡。”庄薰挟了块鸡肉放入程若兰的碗里“这是山上放养的土鸡,每天都慢跑五公里,所以肉质q又有弹性,试试看。”
“谢谢。”
“阿薰哥,我也要。”元元硬是凑到他们中间。她就是看不惯他们连吃个饭也要那么亲热,恶心死了!
庄薰赶紧挟了一块鸡肉给元元。
元元故意找砸,很不满地说:“为什么我的这么小块?阿薰哥,你会不会太偏心了?”
“有吗?我觉得每一块都一样大啊!你不要,那还给我好了。”庄薰说著就要挟回来。
“要啦!”元元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碗。“人家要啦!”开玩笑,阿薰哥的爱心她怎么可能还回去?
程若兰替元元盛了碗汤。“元元,喝汤。”
程若兰并不是想讨好元元,只是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做不成好姊妹,也没有必要变仇人吧!盛个汤不过是顺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气这么热,喝什么汤?火气更大!”元元才不领情呢!虽然山药排骨汤是她最爱喝的,既退火又消暑,但逞强的她却连看也不看。
“她不喝,我暍。”庄薰把汤碗移到自己面前“我还没喝过你亲手盛的汤,滋味一定特别好。”他适时替她解围,化解了一场尴尬。
程若兰明白他的用心,顺势接了他的话。“大老爷,要不要乾脆我来喂你啊?这样岂不是更好喝?”
“哇!那再好不过了!”他真的张开了嘴,撒娇似地靠了过去。
“你想得美哦!”她捏了捏他的下巴。
元元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亲热模样,心中就有气。拜托!这里还有第三者好不好?她可不甘心被冷落。
“盛汤有什么了不起?亲手煮不是更有诚意吗?”
“好啊!澳天我来煮一顿请大家吃。”程若兰一口答应。
“你会?”庄薰颇为质疑。身为粉领族的她。每天光是工作就忙得分身乏术,居然有空研究烹饪?开玩笑的吧?
“当然会啊!”谁说现代的职业女性就一定对厨艺一窍不通?她就是会下厨的都会女性啊!
“会什么?泡面大餐?”元元不屑地说。
“煮几道家常小菜不是问题,不过比不上路妈就是了。”这些日子她跟著路妈在厨房打杂,也学了不少新菜色。
“若兰的手艺是越来越进步了。”路妈夸赞道。
“看!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可没骗人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罗!”
“这些日子麻烦路妈了,我早就该好好谢谢你了。”程若兰对路妈说。
“别这么说,一点都不麻烦。”
“才怪!谤本就是个超级大麻烦!”元元冷不防地又放了一箭。
“元元,你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路妈板起脸。“给程姊姊道歉。”
“我又没说错。”
“路妈,没关系啦!年轻人都是这样说话的,我一点都不介意。”程若兰赶快打圆场。
“假仙!”元元可不希罕。
路妈正想训斥女儿时,大家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望向门口。
在这种时候竟然有客人上门,在山上可不多见。
来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穿著流里流气的花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身上的古龙水香得呛人,让人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他好像对这里很熟,一进来就大剌剌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用手捏著菜吃。
“怎么?看到我这个败家子,不欢迎吗?”他自己先开口说话。
“二少爷,我去替你添副碗筷。”路妈起身走到厨房。
“二少爷?!”这么说他是
“元元长这么大啦?越来越漂亮罗!”
元元不但没理他,反而瞪著眼睛,一副和他誓不两立的模样。
“干嘛摆个脸?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念阿华哥哥吗?我可是很想你哦!”“想念我被你捉弄,跌到泥巴堆里和青蛙玩亲亲吗?”元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啊?”
“不要以为我当时还是小孩子就不记得,没有人会忘记这种耻辱。”她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好吧!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尽情报复我了。”庄华笑着说。
元元回给他一个鬼脸。
“大哥,好久不见了。”庄单把注意力转向庄薰。
“这次要回来多久?”庄薰面无表情地问。
“不一定。”庄华望向庄薰旁边的程若兰“这位是”
“台北来的客人。”
闻言,程若兰有点不高兴,甚至有点伤心。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个客人吗?他们都走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肯在他的家人面前大方地介绍她吗?
她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你好,我是庄华,他唯一的弟弟。”
“你好,我是程若兰。”她勉强地笑笑。
“怎么突然回来?”庄薰打断他们的谈话,他不想让他们有太多接触,庄华这家伙的记录太不良了。
“想家呀!”庄华嘻皮笑脸地说。
“少来了,是想把庄爷爷留下来的财产拿去卖掉吧!”元元一语道破。
庄华乾笑几声。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庄薰说完,迳自走了出去。
一顿好好的晚餐就这样草草收场。
程若兰经过院子时,看见—明一灭的火光,还有—个熟悉的背影。
她决定过去和庄薰聊一聊,他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找个人说说话,抒发一下情绪也好。
程若兰在庄薰的身旁坐下,这才发现他脚边有一堆小山似的菸蒂。
“有心事吗?抽了那么多菸。”她关心地问。
“没有啊!”他扔掉手上抽到一半的菸,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能跟我说吗?我想替你分担。”她轻抚著他皱起的眉心“你看,这里都打结了。”
他握住她的手“我真的没事,不要担心。”
庄薰还没准备好向程若兰坦诚家里的情况,庄华又突然跑回来,让他措手不及,他到底应该张开手臂欢迎弟弟的迷途知返,还是防贼似地
躲著他?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弟弟?”她看得出来,自从他弟弟进家门起,他就变得阴沉沉的。
“这很重要吗?”他的口气又坏又冲。
“我只是”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很亲近,再加上阿华很早就离开家,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自然无话可说。”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想知道什么?”
程若兰被庄薰恶劣的态度激怒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把她当作什么了?专挖八卦的狗仔队吗?她还没那么无聊!
“我没刺探你的意思,只是我对你的过去、你的成长、甚至你的一切全都不了解!”把握当下是很重要,难道过去就可以省略吗?
“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关心你,这样也不行吗?你不肯说,我也不能问吗?”她气他的冥顽不灵,不知不觉扯开了嗓门,火气也上来了。
“你不也有很多事没告诉我吗?我没有问,你也不曾主动提起过啊!”他也有话要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指陈俊伟吗?”除了这件事,她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更何况前因后果他都清楚,如今再来翻旧帐,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没有指谁。”
“我和他早就过去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成年男女谁没有过去?如果拿这个来指责她,未免太不厚道了!
他烦躁地又点起一支菸,不发一语地来回踱步。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庄薰,你说话啊!”“我没有不相信,你不要烦我可不可以?我现在不想谈。”他都快烦死了!
程若兰也很火大“那你乾脆去庙里当和尚算了,绝对没有人会烦你!”
她赌气回房,发现自己竟然哭得乱七八糟。
真没用!居然为了他掉眼泪,真不值得!
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笨蛋!
一早,程若兰谎称头痛没起来吃早餐,等庄薰的吉普车开走后,她才偷偷溜进厨房。
“咦?若兰,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路妈一脸惊讶。
“我没事啦!只是赖床不想起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临时脱口而出的藉口,老人家倒当真了。
“坐下、坐下,我弄早餐给你吃,早上不吃点东西很伤胃的。”
“路妈先别忙,我有件事想问你。”她连忙拉住正想动锅铲的路妈。
“什么事?哎呀!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路妈凑近一看,两颗漂亮的圆杏眼肿得像核桃似的。“哭了?”
程若兰尴尬地笑了笑。昨晚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索性痛痛快快发泄一场,结果一早起来发现眼睛肿得不像话,冰敷也没用。
“和少爷吵架了?”路妈了解地笑问。
“也不是,他好像不喜欢我问起他弟弟的事,所以”
“你说二少爷?”
“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拒绝我对他的关心。”她要是不弄个水落石出,那些珍贵的眼泪岂不是白流了?
路妈叹了一口气“他们两兄弟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怎么会?他们是亲兄弟啊!”庄薰对他弟弟是挺冷淡的,但是有那么严重吗?程若兰是家中老么,兄姊虽然以欺负她为乐,还是处处照顾著她,所以她无法理解。
“二少爷本来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是男孩子长大了,老想着要到城市去闯荡,老爷硬是不准,父子俩大吵了一架,二少爷就离家出走了。”路妈谈起往事,一如昨日,历历在目。
“离家出走?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回家?”原来如此,难怪庄薰对他没有好脸色。
“当然不是,二少爷离家没多久之后,因为身上的钱花光了,只得回家。”
“然后呢?”
“老爷安排他去林场堡作,他又和山下来的工人学会了赌博,一次比一次赌得更大,欠了一**债。”这也是他们不喜欢城市人的原因之一。
“高利贷?”它和赌场可是孟不离焦的生死之交。
路妈点点头。“老爷替他还了好多次赌债,一气之下就把他赶出去;不久之后,老爷积劳成疾,没多久就过世了。”
“那庄薰呢?”
“大少爷当时在台北工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他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夫人当年生二少爷时胎位不正,耗了太多元气,结果因失血过多而去世,现在庄家就剩他们两个兄弟而已。”路妈揩揩眼角的泪。
难怪庄薰这么年轻却愿意留在山上,他错失过太多了。
“既然如此,庄华还回来干什么?”
“因为老爷的遗嘱上没有留一毛钱给他,他闹过几次要分家、要卖地,少爷都没点头,只是拿自己的存款打发他,只要钱用完了,他就会回来又闹一闹。”
总而言之,就是个现代败家子的最佳案例,既不会开源也不会节流,老想着一步登天,却摔得更重,只有走投无路时,才想到要回家。
“所以这次”
“大慨又是回来要钱的吧!”路妈摇著头走开了。
难怪大家都这么讨厌庄华,他的确是个棘手的头痛人物。
庄华踏入久违了的林场办公室。“大哥。”
“你来这里做什么?”庄薰放下手中的月报表,抬头看向来人,眼神中充满不信任的警戒。
“大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庄华自动自发地在哥哥的桌前坐了下来。
这场开场白庄薰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了无新意,而且目的只有一个,他连猜都懒得猜。
“要钱是吧,这次要多少?”他早已习惯这个当伸手牌的弟弟来要零用钱了,毕竟还是亲兄弟,只要不是狮子大开门,他通常会从自己的存款中拿点钱给他当生活费。
“不完全是”
“哦?那你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在台北有个做开发的朋友,他告诉我,我们家附近的山区已经被某个大财团规划成森林游乐区。”
“所以?”
“如果我们现在把林场脱手的话,可以卖到比市价多好几倍的价钱,他还说如果要卖的话,可以帮我介绍”庄华说得门沫横飞。
“我绝不会卖地。”庄薰冷冷地打断庄华。
“大哥”
“爸的遗嘱上交代了不能卖地,庄家的子孙要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山林。”父亲的遗言他—定会遵守到底。
“我也是爸的儿子,地我也有份,我卖我的那一份不行吗?”庄华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就算他是哥哥,但也不能因此决定一切啊!
“你还有脸说你是爸的儿子?爸过世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庄薰也动气了。
“我”
“你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还想要分家产?庄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被你挖得一乾二净了,你以为除了这块地,爸还有留什么下来?”庄薰没有一拳挥过去已经算是客气了。
庄薰接手林场的业务之后才发现家里的经济情况比他想得还糟,大部分都变卖还庄华的赌债了,现在他还敢提卖地的事?他就算死也不会
答应。
“你这样指责我并不公平,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爸住院了,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庄华为自己辩解。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虽然爸临终时交代不准你回来,但你毕竟还是我的弟弟,我随时欢迎你回家,但我绝不会卖地,你死心吧!”
“哥,别这样,我们可以再商量嘛!”
“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庄薰的态度很坚决。
庄华只好搬出哀兵政策“其实我是欠了一**债,如果还不出来,那些人——你也知道的——他们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那些暴力讨债的高利贷,他可是早就领教过了。
“多少?”
“嗯?”
“到底多少?”
庄华伸手比了个二。
“两百万?”庄薰心想,卖掉他的车再加上存款,凑一凑也许还够。
“是两千万。”庄华小声地更正。
“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本来只借了一百万,后来利滚利,结果就”
“二千万我没有办法。”天啊!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啊!
“所以我才说要卖地啊!我们的地起码值好几亿!扮,卖了地我们就是大富翁了,不必工作就有钱,可以尽情地享受荣华富贵。”庄华眉飞
色舞地说著。等他有了钱,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他了。
庄薰兜头浇了庄华一大桶冷水。“我不会卖地,永远都不会卖的,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会让你后悔的。”庄华撂下狠话。
这口乌气,不出真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