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康找了庄皓翔一起吃午餐,而且还特定找了家有名的日本料理,要了包厢,显然他们要谈的事不便被打扰。
“哇——怀石料理!今天是什么日子,干嘛突然请我吃大餐?该不会是鸿门宴吧?”庄皓翔看着桌上精致的食物,颇为纳闷。
“你想太多了,只是很久没和你聊聊了。”
“对啊!你最近在忙什么,每天都找不到人。”
“哪有什么,还不都是公司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维康回答得有点不自然。
“真辛苦。”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因为香喷喷、熟腾腾的螃蟹粥已经送上来了。
在吃吃喝喝之中,李维康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书娴回台北了。”
“我知道。”庄皓翔唏哩呼噜地喝著粥。
“你知道?”李维康不高兴了“你知道却没告诉我?”敢情这对表兄妹联合起来耍他?
“她回来的时候来找过我,还千交代、万交代我不能给你通风报信,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庄皓翔兴趣盎然地看着好友“怎么,她吓坏你了?”
“一声不响地,连个通知也没有,就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当然会吓一跳啊!”李维康并不欣赏这种恶作剧似的意外惊喜,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那丫头就是爱玩,以后你可以多管管她。”庄皓翔是个宠妹妹的人,说是这么说,其实根本舍不得骂她一句。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管?”
“说的也是,等你们结婚了,你只有被她管的份。”庄皓翔哈哈大笑。
“结婚?”李维康一脸茫然。结婚,是指他和林书娴吗?
“是啊,你们这个婚订得也够久了,是该办一办了。”庄皓翔边吃边说:“婚期订在什么时候?你们商量过了吗?”
“这个要看长辈们的意思,我无所谓。”李维康避重就轻。
当初这件婚事是他父母看中意的,他也认为两家结合是最有利的安排,所以没有反对;但是现在,他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和林书娴结婚,在他的心里有另一个女人的时候?
“当然是越快越好罗!伯父伯母和表姨、表姨丈他们都等不及要抱孙子了吧?你们的责任重大啊!”庄皓翔已经想到下一代的事去了。
李维康有苦难言,庄皓翔是完全不知内情的,就算他现在想要坦诚一切,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从何说起。说了,他们能谅解他吗?他要怎么向长辈们交代?
“最近公司很忙,书娴就麻烦你多陪陪她,省得她老喊闷。”李维康实在没办法面对林书娴。
“放心,她最近也忙得很,哪有时间喊闷?”
“哦?”“她呀,忙著办嫁妆呢!而且这次公司的联欢派对,她还自告奋勇要帮我的忙,还好有她在,不然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联欢派对?”
“你忘了?是你提议的啊!要让员工同欢聚会,你还说办这种活动可以促进员工之间的交流、提升士气和向心力。”执行的人是他,所以他记得可清楚了。
“我没忘。”李维康闷闷地说。
“到时就看你的罗!”
庄皓翔和林书娴安排了一个真正的惊喜,他想李维康一定会喜欢的。
晚上到杨咏晴的小鲍寓吃饭,李维康显得心不在焉,问他东,他答西;要拿盐却加了糖,鸡同鸭讲,风马牛不相及。
“维康,你听到了没?”杨咏晴好笑地看着李维康,难得他也有发呆的时候。
“嗯,好吃。”李维康低头猛吃,完全没发现杨咏晴问的根本是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好吃?”
“这个这个”李维康只好撒娇带过“只要是你煮的都好吃。”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有啊!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刚刚我问你要喝红茶还是咖啡,你却回答我好吃,可见你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嘛!”
“那又怎么样,喝什么有这么重要吗?你自己不能决定,一定要问我吗?”李维康一副烦躁的口吻。
杨咏晴被李维康的吼叫吓了一跳,她几乎没有看过他发脾气的模样,在公事上他是很一板一眼,但也绝没有乱削人的习惯。她做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她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只是”杨咏晴慌得说不出话来。
李维康知道自己小题大作了,他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把气出在她身上,她是最无辜的。看见她怯怯地绞著手,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的楚楚可怜模样,就让他心上的罪恶感又升高了几分。
“对不起。”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声的,原谅我好不好?”
“人家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我惹你生气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她很委屈地看着他,这才敢让眼泪尽情流下来。
“是我不好,sorry,帮我泡杯咖啡好吗?”
杨咏晴笑颜逐开地点点头,起身到小厨房去泡了两杯咖啡。
李维康跟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就算他已经气得要火山爆发,他该吼叫的人也绝不是她。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杨咏晴转过身,轻抚李维康打结的眉头。
他摇摇头。
“是公司的事让你心烦吗?”她听说公司有财务危机,虽不严重,但也够让人头痛的了。
“没有,没事。”他吻吻她的额头“别瞎猜,什么事都没有。”
“也许我不能帮你解决难题,但我是个好听众,说出来,你会好过一点。”不管好坏,她都想与他一同分担。情人之间,不只要同享乐,也要共患难。
“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他点点她的鼻尖。“想太多可是会长皱纹的。”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记著,只要你想说,我永远都在这里。”杨咏晴体谅地说。
李维康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他怎么说呢?他远在美国的未婚妻回来逼婚了,所以,他就要离开她了。这些话他怎么狠心说得出口?
更何况他根本就做不到,现在的他更放不开她了,她在他的心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但是他要怎么处理和林书娴的婚约,同时又不伤害到她?这点真的让他两难。
“维康?”
“嗯?”
“我并不要求你全部都对我坦白,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不能和别人分享的秘密,但是千万不要骗我,不要用谎言来伤害我,我会受不了的。”杨咏晴张着清澈的大眼看着李维康“答应我,好吗?”
“小傻瓜,别胡思乱想。”李维康牵强地笑了笑。
怎么能答应她呢?事实上,他已经骗了她啊!
“要不要喝红酒?成美送了我一瓶,听说是美国纳帕谷最有名的酒,她男朋友去旧金山出差时买回来的。”杨咏晴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你你要回去?”杨咏晴难掩失望。
每到周末,他一向都是在她家过夜的啊!今天他真的很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嗯,明大早上要和厂商代表打球。”
这是他的藉口,其实是他要陪林书娴去拜会亲戚,并且宣布婚事。
“那你开车小心。”她虽然很想任性地留他下来,但是她不想当个不懂事的情人。
他轻吻了她—下“好好睡,明天打完球若有空就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她柔顺地说。
公司真的大手笔地租下了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举办联欢派对,并且欢迎员工携家带眷、踊跃出席,由于这是公开部和企宣部联手合办的活动,成美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偷了个空档来找杨咏晴闲聊。
杨咏晴正倚在吧枱旁喝著粉红香槟。
“成美!”终于看到熟人了,不然这场party就太无聊了,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小姐,你可真好命,躲在这里喝香槟、听音乐,真是享受人生啊!”成美挑了块黄瓜三明治大快朵颐“我可是忙翻了,也不来帮帮忙,真没良心。”
“你们办活动可是有奖金拿的,我帮你有什么好处?你只会把我当免费义工而已。”杨咏晴对自己的好友非常了解。
“拜托!”成美又拿起一杯果汁“帮我不等于在帮你老公吗?还跟我计较什么嘛!”
“你在胡说什么?不要乱讲。”杨咏晴扯扯成美的衣袖,很怕有人偷听。
“我乱讲?你们两个打得火热的样子不是交往中的热恋男女,那是什么?”
明明就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的,但在人前却死不肯承认,成美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人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态在谈恋爱?
“小声点,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暂时不方便公开。”她是替他著想,怕他落人口实,说他公私不分。
“至少,今晚要陪你跳支舞吧?”这是身为情人起码该做的吧?
“他那么忙,我不想烦他,反正我也不会跳舞。”杨咏晴体恤地说。
“你够了!”成美直翻白眼“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以为你是古代的小媳妇啊?”她真怀疑杨咏晴到底是不是现代人。
“什么小媳妇?你连续剧看太多了。”
这时悠扬的乐声停止,公关部的司仪上台作简单的致词。
“喂,要开舞了,紧不紧张?”成美问。
“我紧张什么?”
“看看他会不会邀你当他开舞的舞伴,这么一来,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公开恋情了。”
经成美这么一说,本来带著平常心赴宴的杨咏晴真的紧张了起来,对这段感情的不安是否能就此消除,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接著,李维康穿著一身帅气的银灰西装上台致词,感谢大家的光临,可是杨咏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
“好man哦!你说是不是?”成美故意逗杨咏晴“他那套西装是不是你挑的?”
“神经!”杨咏晴笑骂了一句,但脸都红了。
“少来了,假惺惺,笑得那么开心,很幸福哦!”成美糗她。
突然,司仪对大家宣布“现在,请总裁和他的未婚妻林书娴小姐为我们开舞。”
未婚妻?什么未婚妻?杨咏晴不敢置信地瞪著舞池中的一对璧人,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美丽的未婚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他都有了未婚妻,那她算什么?
“咏晴”成美担心地喊了一声。
杨咏晴挣开成美的手直直朝他们走过去,她一定要亲口听他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搞不懂了。
庄皓翔并不明白状况,还高兴地为双方做介绍。
“我来介绍,这位是企宣部最优秀的专员杨咏晴小姐,不过现在已经让维康挖角到总裁秘书室了。”庄皓翔转向杨泳晴“咏晴,这位是”
“我知道。”杨咏晴不礼貌地抢白“总裁的未婚妻。”
“你好,杨小姐,我是林书娴,谢谢你在公事上协助维康,将来也要请你多多担待。”林书娴把总裁夫人的角色表现得无懈可击,虽然她对这位杨小姐充满了疑惑,但她不会在这种场合发作,私卜再好好调查就行了。
“夫人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的份内工作。”杨咏晴虽然在和林书娴交谈,但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李维康。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杨小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杨咏晴能承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待下她怕自己就要当众出丑了,她什么都没有了,但起码要维持住自己的自尊。
她转身跑出会场。
“咏晴!”跟著追出去的人却是庄皓翔。
李维康看着这一幕,双手握拳,用力地连青筋都浮现了,他多希望追出去的人是他。
“杨小姐实在是个甜美的可人儿,可惜,爱错人了。”林书娴自言自语般地说完就走开了。
李维康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阵错愕。林书娴发现什么了吗?
其实不应该太惊讶的,冰雪聪明如她,一定早就看出端倪来了,以她的财势,要找个徵信社调查他和咏晴的事也不难。所以,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才会积极参与活动筹备,是吗?他真是太小看她了。
咏晴他又伤害她了。
同时,庄皓翔在饭店的大门口拦下杨咏晴。
“咏晴,停下来。”他抓著她的双肩,要她冷静下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杨咏晴泪流满面地摇著头。
再笨的人也猜得到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早该看出来的,维康对咏晴的事特别关心,已经超出上司对下属的情分了。
“你你的男朋友,不会就是维康吧?”
“不是,他不是我的维康,我不认识他。”杨咏晴双手掩住脸,痛哭失声。
庄皓翔心疼地将杨咏晴拥人怀里,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所有,只为换取一个她的笑容。
午夜过后,李维康来到杨咏晴的公寓猛按门钤。她猜到是他,所以打定生意不开门。现在再见他又有什么意义?那些藉口和谎言她已经听够了。
李维康在门外用力拍著门“咏晴,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如果你不怕我吵醒邻居,我就站在这里喊到天亮!”
他是说真的,他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杨咏晴不得已,只好开门让李维康进来,她这么做只是不想被邻居议论纷纷,并没有特别的用意。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杨咏晴冷冷地先开口。
“咏晴,不要这样,”李维康伸手想搂杨咏晴的肩,但她却躲开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眼见为凭,你还要睁眼说瞎话吗?”
李维康因此而沉默了,他真的无话可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有未婚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马上就要结婚,不能再和我厮混下去了?为什么不让我对你彻底死心算了?”杨咏晴崩溃地嘶吼“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说都说了,乾脆一次说个痛快!
“我是什么?情妇?第三者?外遇?小老婆?”杨咏晴只觉痛彻心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毁灭了,就像即将被慧星撞上的地球,末日也不过如此。
“我没这么想,对我而言,你是最特殊的。”这是他说过最接近爱的语言。
杨咏晴痛心地想哭,但是眼泪含在眼眶上,硬撑著不肯掉下来,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是今晚的难堪已经够她受的了,她不想再让他看笑话了。
“对不起,咏晴,我真的好抱歉。”面对她伤心欲绝的指控,他无言以对,唯一能说的,似乎也只剩下这一句了。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我要的不是一句对不起!”
“咏晴”
是他的错,是他不该招惹她,然后又没有告诉她实情,以至于让她遭受今晚这样残酷的打击。但是,他又何尝愿意如此伤害她呢?
“对不起什么呢?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让你这么为难,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杨咏晴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咏晴,不准你这么说!”李维康忘情地拥住杨泳晴“错的人是我,都是我!”
她用力挣开他的拥抱“不要碰我!你不能碰我,你的未婚妻还在等你,你走吧!”
“我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女人,其他人我都不要。”
女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只有她和别的女人不同,所以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维康,你太贪心了。”杨咏晴无力地摇头“你不属于我,我也不会属于你。”
她是最特殊的,但却不是他的唯一。到头来,他们也只是这座喧哗城市中的一则风花雪月而已。
“咏晴,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折磨我的吗?”内心天人交战地挣扎,他也很痛苦啊!
“再见。”杨咏晴泪眼迷蒙,语带哽咽地狠下心与李维康告别。
“别这样,咏晴,别跟我说再见,我不要你走。”李维康的眼神盛满哀求。
他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地请求一个女人过,请求她不要离开他?
“维康,这不是你要或不要的问题,请你面对现实好吗?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分开,是必然的。”
李维康急切地把他的婚事全盘托出。“我和书娴从小就认识了,平常两家也有生意往来,基于这个理由,双方家长很积极地促成这件婚事。我没有反对,只是因为双方利益的结合能带来许多好处,就是这样而已。”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咏晴,我不爱书娴,一点都不爱。”这点,他十分确定。
“那我呢?你爱我吗?”
李维康忽然愣住了,对他而言,性是一回事,和爱扯不上关系;婚姻又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他分得很清楚,喜欢不会是爱,爱也不等于婚姻。“咏晴”
“你要我怎么办?在你婚后当你的地下夫人吗?你太自私了!只有我才会傻得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再执迷不悟的话,我真的要变成白痴了。”
再继续和他痴缠下去,她会发疯的!分享不完整的爱情太痛苦了,她不要过那种自我折磨的日子。
“更何况,你已经选择她了。”杨咏晴别开眼,不想看见李维康眼中的柔情蜜意,那会使她深深眷恋,再也忘不了他。
他很想开口反驳,选择林书娴的人不是他,而是命运;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们到此为止吧!”杨咏晴决绝地说。
“不!”李维康想抓住杨泳晴的手,却不小心扯断她手上的水晶手链。
那是他们一起挑的,他亲于替她戴上的,现在却应声而断,仿佛是在哀悼他们的爱情。
“你走吧!”
直到李维康打开大门走出去,杨咏晴才让眼泪滑落下来。
痛痛快快地哭—场吧!过了今夜,她就再也不要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