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小说 > 青蛙公主之吻 > 第九章
    未关紧的落地窗,白色的窗帘被狂风吹得四处翻飞,发出“扑、扑”的拍打声。
    “哗啦啦”天空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裂响,几秒后,一道闪电横空出世,划破阴暗的夜幕。
    没多久,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洒下,像是要将整个夏季的闷热宣泄一空,狂野地鞭打起大地上的一切。
    整个世界如浸身在灰色雨幕中,到处都是迷蒙一片。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整幢别墅,也照亮了站在别墅二楼阳台上的倪静。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脸上雨水纵横,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但她仍努力要张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风雨飘摇的黑暗世界。
    不要再逞强了,快点爱上我吧!只要你愿意接受我,这一生,我都会好好疼爱你!
    唇上还残留着他炙热的触感,那几乎令人丧失神智的深吻和强力的拥抱,早已触及她的灵魂深处;她的心,早就沦陷给了他
    她想苦笑,想轻扬起唇嘲笑自己,谁知嘴唇一动,渗出的竟是无休无止的苦涩。背部的伤口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康子翔,一个多么真诚的男人,有着海水一样的特质,无限宽广,无限深情。
    倪静至今还记得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几分冲动、几分鲁莽,更多的是他一身灿烂的阳光气息,令她印象深刻。
    她曾经只把他当成一个任性的大男孩,但相处愈久,却愈是被他吸引。就连这种孩子般的任性和霸道,也成为一股异样的魅力,令人难以抵挡。她很明白,只要错过了他,今生今世她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康子翔。但问题是:
    她、配、吗?
    如果只是一个人,自己做得好就够了。但如果是两个人,光一个人做好,是远远不够的!影片中,女主角幽幽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她就是做不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他面前,无法坦承过去,无法忘记伤痕,无法直视他的眼眸,甚至连正常的哭泣都无法做到
    他值得更好的女孩,温柔、善良、可爱最重要的是,纯真健康,而不是像她这样灰暗疲惫的女子!
    雨呵,求你让我清醒一点吧!让我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他!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的企求,一阵狂风刮过,猛烈的大雨打过她的全身,就像一把把利刃轻易地刺入她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切割起每一寸肌肤,一刀一刀,将她剔除得干干净净、体无完肤。
    被了,足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纵使和他相处的日子是多么甜蜜、梦幻而美丽,然而,在她的生命中,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触摸,越深爱的东西,就越想要逃离。
    就让这一切到此为止吧!
    死死咬住下唇,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然后静静跨出了房间。她的行李少得可怜,只有一个黑色小包。
    必上房门之际,她迟疑了一下,而后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隔壁的房门
    果然,他还在熟睡,像个孩子一样地睡着。
    凌晨,窗外微微泛白的光线抚贴在他的脸庞,他侧躺着,胸口缓缓起伏,呼吸均匀,像一个无邪的婴儿。
    倪静一步步走近他,每接近一寸,心痛就多上一分。
    这短短的几步之遥,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终于,她来到他床边,凝视半晌,她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有点硬,很浓密,摸上去还挺舒服的。
    她伸出手穿过他的黑发,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温柔。
    收回手,藉着天边隐隐透露的一抹晨光,她静静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趁着他毫无知觉,趁着天色还很暧昧不清,她可以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他的五官深邃英挺,鼻梁很高很直,闭着眼睛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垂下一道阴影,下巴略微冒出青涩的胡渣,显得有些憔悴。
    自从母亲去世后,都是他在尽心竭力地照顾她,无微不至,这次的垦丁之旅也是他的精心安排,可谓用心良苦,他自己倒没怎么休息好,难怪比以前瘦了许多。
    她缓缓俯下身,轻轻地,像一片羽毛般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就这样跟他一起到世纪末呵!
    在每一个又深又黑的未眠夜,都有他的陪伴和安慰,可以牵他的手,无忧无虑地对他微笑;可以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可以对他撒娇,可以随时随地对他说情人间温柔的情话,就这样,两个人永远相伴
    可是,她又怎能就这样待在他身边?!
    只要多看他一秒,心痛就多增加一分,这世界仿佛瞬间黑暗下来,眼中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存在。
    她真的好害怕,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她,她该如何自处?还不如现在就让她离开他,至少,她还能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坚强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
    她回过神,翻开背包,找出纸笔,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轻轻放在他的床头,这样,他一醒来应该就能看到了吧!
    再看他最后一眼后,猛地别过头,带着一脸的坚毅,她决绝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别墅外隐隐传来海浪拍打着岩岸的声音,空中依然飘着微凉的雨丝。
    这短短的一天,宁静、单纯、安详生命中仿佛只剩下阳光、海水、沙滩和康子翔她此生永远无法成就,最初的、也是最终的爱情!
    她决定穷尽一生,将爱的讯息紧紧封窒在心底,就连梦中也不许走漏丝毫风声。今生今世,就当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曙色在天际那端透出一线光亮,倪静加快步伐,朝镇上唯一的巴士站走去,脚步坚定,神色沉静,没有迟疑,更没有回首。
    她身后,白色别墅静静耸立着,二楼房间,康子翔的床边,一张薄薄的字条上仅写着两个字
    再见!
    仁和医院。
    一辆墨绿色汽车缓缓驶入停车处,引擎熄火后,从车上跳下一位斯文男子。他唇角噙笑,脚步轻盈地朝医院正门走去。
    “章医生早。”路过的护士纷纷向他打招呼。“早。”他回报以温文儒雅的笑容,令对方的心头如同小鹿乱撞。
    笑意更深,他继续前行,经过医院为了美化环境而修建的花圃时,停下脚步朝正在给花浇水的老人打招呼。“老王,早啊。”老王是医院的守门兼园丁,是一个孤寡老人,退休后,就一直以医院为家。
    “章医生,您看,您的“爱琴海”终于开花了!”看到章宇,老王开心地咧开嘴,一脸深刻的皱纹。
    “真的?”章宇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暖室中。
    果然,一眼就看到他最珍爱的“爱琴海”静静耸立在一片花海中,一层层花瓣羞答答地绽放着,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幽蓝,就像爱琴海的海水。
    “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蓝玫瑰呢!”老王在身后发出赞叹。
    “是啊,它是独一无二的。”想伸手去触摸,却又在瞬间停住,脑海中掠过尘封已久的往事
    “章医生?”见章宇呆呆站着久久没有动,老王奇怪地出声唤他。
    章宇转过身,眼眸中深深的忧伤,已被一脸淡若轻风的笑意取代。“谢谢你,老王,替我好好照顾它。”
    深吸一口气,章宇振作精神,走出花圃。
    一踏进精神科的走廊,就看到护士向他报告。“章医生,您有一位客人,已经在您的办公室等很久了。”
    “是谁?”
    “是位叫倪静的小姐。”
    “倪静?”她不是应该和康子翔一起在垦丁吗?
    一推开房门靠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转过头,风尘仆仆,面有倦容,脚下还有一个黑色旅行包。果然是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你应该在垦丁,而不是这里。”章宇拿把椅子,放在她面前坐好。
    “借你的地方住一天?”
    虽然仍是像平常一样淡漠的口吻,但章宇明显感觉得到,她身上有某个部分,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她的眼神冰冷而空洞,现在的眼神,虽然有哀伤,却跳跃着前所未有的生气;以前她像一朵雪中的寒梅,冷傲孤寒,遥不可及,现在的她则更像一朵燃烧在夜间的玫瑰,憔悴,却生动艳丽。
    可是康子翔,将这朵原本无色的雪中寒梅,点染上生命七彩的颜料?
    “你自己的公寓呢?”
    “我不想被人找到。”
    “如果我没猜错,康子翔应该正在疯狂地找寻你吧!”看她的神情,章宇已经明白了几分。
    康子翔,光是听到别人提到这个名字就足以令她心痛。
    “你不知道自从认识他以后,我没有几天能好好睡觉”倪静缓缓捂住脸,苍白的脸颊满满写着脆弱,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是章宇前所未见的。
    “我经常会作同样的噩梦,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内容,我反覆地被他推下深渊,然后就惊醒了。”
    “所以你就撇下他,逃到这里?”看样子,倪静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大概康子翔根本不知道。
    “我无法面对他,试过了,完全不行”
    “倪静,你这是何苦”章宇深深叹息。
    沉默良久,倪静抬起脸,眼中出现一抹决绝的神色。“我明天就走!”
    “去哪里?”章宇吃了一惊。
    “随便哪里,我只想尽快离开台湾。”
    “你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章宇沉默了,他不会阻止她,也无法阻止。
    倪静不是小孩子,她一向有主见,独立而坚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反悔。
    倪静,或许别人无法理解,但是我明白!
    爱得越深,恐惧就越深,痛楚也越深。
    逃得越快越无情,就越证明感情的浓烈。
    因为你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所以,无法面对阳光般的康子翔。
    你可以逃,尽管逃!
    但是不要忘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不靠任何支撑物独自走下去,离开了深爱你的人,你还能走多远?
    中正国际机场。
    候机大厅的咖啡座中,三三两两地坐着正等待航班的旅客,靠玻璃窗处,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国际航班1987a的乘客请注意,您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您拿好登机证在46号入口处等待,谢谢!”
    便播里传来柔美的声音,倪静看了一下手表,一只手轻轻用银匙搅着杯中的咖啡,散发出浓郁的醇香。
    “你真的要这么做?现在反悔,还有时间。”章宇看着倪静,一边偷偷地朝外张望。
    倪静轻轻摇头。
    “挪威又冷又远,到时候连我们都难得见上一面,你真的打算去那里生活?”
    “那里离台湾比较远。”
    放下银匙,倪静摊开手中的机票。她的航班是开往北欧四国之一的挪威。
    她对挪威没有任何慨念,但是从地图上看,它离台湾很远、很远所以她二话不说,马上选了这个国家。
    就此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或许可以忘记一切,尤其是那个男人,他是她贫瘠匮乏的内心承载不起的明亮色彩,生命中不该有的交集!
    虽然从前相处的记忆依然鲜明深刻,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她和他就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她会很快忘了他,就像今后他会忘了她一样。
    倪静坚信,忘记一个人,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的未来,注定要一个人独自走下去。
    咖啡座里人不多,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可以清楚看见三三两两的旅客拎着行李急匆匆地经过,个个表情麻木,神色淡漠。
    看吧,只要不打招呼,每个人都可以是生命中匆匆而过的陌生人。
    大厅再次传来播报声,倪静轻轻拎起旅行包,留下一口未动的咖啡,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倪静,你一定会后悔的!”章宇已有几分着急了,这个混帐小子,明明一早就打电话给他,怎么磨蹭这么久,到现在还不来?
    时间已经不多了!
    倪静只是淡淡一笑。“表哥,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好好保重自己。”不等他再挽留,她已毅然决然走出咖啡座。
    夹杂在人群中,倪静静静往前走入口处就在前方,只要踏过眼前这道门,等上十几分钟,她就可以离开这片土地,也远远地离开那个人。
    轻闭一下眼眸,她竭力抹去脑海中那个顽固不去的身影。
    结束了,如自己所愿,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
    分手是唯一的圆满结局,不给对方选择的机会,现在看来,是多么明智!再怎样美丽的花样年华都会过去,生命最终只剩无穷无尽的追忆
    背部传来剧痛,倪静紧握住拎着旅行包的手,紧紧纠结的指节已然泛白。
    “等一下!”突然,旅行包被人紧紧拉住。
    倪静没有回头,时间、空间、人潮在刹那间全部停止,天地间仿佛失却呼吸,完全静止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根本已是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因为她知道,拉住她的那个人,绝不是章宇!
    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大口大口熟悉的气息清晰地在心中鼓荡,一声、又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僵硬的身躯扳回,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庞。
    他看起来不太好,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胸膛还在急剧起伏,显然刚才正经过剧烈的奔跑。
    倪静愣愣看着他,缓缓眨一下眼眸,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拂过发丝,吹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我哪里做错了?”康子翔劈头就问,满脸阴云,燃烧着怒火的黑眸像是要将她吞噬。
    “你没有错。”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留?”康子翔朝她怒吼,他从来不曾像这样对人怒吼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雷霆万钧的气势,令人胆颤。
    “你知道你肯答应去垦丁,我有多开心吗?我以为经过这么久,自己的感情终于得到回报,没想到这只是你对我的最终怜悯!再见,这就是你最后要对我说的话?!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敢当面告诉我,为什么急着要逃?如果你从来不曾爱过我,又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去垦丁!”
    乘客纷纷自两人身边经过,忍不住投注过来好奇的视线康子翔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可怕,但他目前管不了这么多。
    “要不是章宇给我电话,我还在满世界地到处找你,你居然就这样狠心撇下我,想要一声不吭地跑到国外去,是要跟我永不再见了吗?!”
    又爱又恨的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他既想一把掐死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又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跪下来求她不要走。
    “我我给你留了纸条,你还是忘了我吧!”
    尖硬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想必已经流血了吧,但即使这么痛楚,倪静也不得不这样说。
    为什么?她也无法理解自己。
    幸福不就在眼前了吗?明明只要一开口,就会得到呵!明明只要跨前一步,投入眼前宽阔的胸膛,就可以从此告别孤寂的岁月,得到救赎呵!
    可是背部越来越尖锐的痛楚,提醒着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你好残忍!”康子翔忍不住痛骂。“我用心良苦,得到的难道只有你那两个冷冰冰的字?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只有分手才是喜剧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我已经受够了!讨厌我、不爱我,就当面告诉我。”
    “我当然不爱你!从来不曾爱过你!”心脏就像泡在刺骨的零度冰水中,阵阵收缩,无法忍受的刺痛铺天盖地般袭来,倪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
    “你在我眼中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心,离开台湾也不是为了你请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哭?”
    怒火一下子被浇灭,康子翔看着倪静,止不住唇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自己很恶劣,她哭得这样伤心欲绝,他却想笑,但是,真的,他好想笑!
    这个小女人,绝情又冷漠,别扭又不坦率,但是,现在却在哭。
    自从十二岁后就没有流过泪的她居然在哭,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无助地哭泣,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
    胸口溢满了柔情和怜惜,他伸出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一遍遍摩挲着那微凉的脸颊,低声道:“别哭了,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什么?!她在哭吗?
    倪静蓦然惊觉,真的,她竟然在哭?怎么可能?!明明泪水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完全干涸了啊!
    可是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角大量坠下,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成串无声地滚落在地面上
    就像从心底渗出的,无声的鲜血
    那是生命中,久违了的感情还有爱!
    内心的坚冰,开始一道一道碎裂开来
    “我好害怕”倪静靠在他胸口,虚弱地低喃。“你有没有注意到?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虽然嘴上从来没有抱怨,但我自己明白,在内心深处,我竟然是那么恨她,恨到连她死都无法原谅的地步”
    以前她刻意回避这个伤口,掩耳盗铃地遮蔽着母亲去世所遗留的空洞。的确,她将它藏得很好,好到甚至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伤口没有得到治疗,渐渐扩散、恶化,一天又一天,终于演变成一种世纪末绝症。
    初期症状感到的不是痛,只是空白的麻木。直到现在,随着晶莹四溅的泪水,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痛楚。
    尘封已久的伤疤被人狠狠地一把撕下,随着创口纵流的,不仅仅是黑暗的鲜血,更多的是内心所有的真实部分,就这样毫无遮蔽、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你知道吗,原来原来我竟是如此冷酷无人性!在她断气的那一刻,她一直拚命看着我、等着我原谅她,但是,我就是开不了口!为什么我就不能在最后关头原谅她呢?她毕竟是我妈妈啊!”母亲在最后的清醒时分向她道歉,而她居然连一句原谅的话都没有说!她明明可以说的,明明可以让她就此欣慰地离去。但是,为什么当时偏偏就开不了口呢?
    一切等到无法挽回时才来后悔,莫非太晚?
    “不是的,倪静”他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听我把话说完。”倪静接下去。“妈妈去世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走的那个人是你,我会不会哭?我好害怕,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在了,我怕我会像现在忘了妈妈一样,把你给忘了。”
    “不记得你的容颜,不记得你的名字,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不记得你是谁忘记你只要一天,过了今天,你在我心中就不会有任何痕迹,这就是真正的我你确定,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我?”
    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庞,她决绝地望着他。
    他逼出她的伤、她的痛,逼她把自己最致命的地方给他看那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彻底完了!
    她绝望地等着,等他伸手把她推开
    “不要再说了”谁知康子翔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紧紧抓住她冷冰的双手,将它紧紧包容在自己的手掌中
    握紧,再握紧,紧到不能再紧了!
    “没关系,你可以忘了我,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眼眸清澈如常,没有一丝厌恶,坚定的手掌像是要把他的全部力量都给她。
    “就算有一天,你记不起我的样子也无所谓因为我会记得你,我一个人记得就好。我会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你面无表情的样子,冷若冰霜的样子,扬起眉梢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温柔的样子”
    “今后你的所有记忆,都由我来负责,你所有不开心的事,都移交给我如果你想忘了我,那就忘了吧,没关系,因为我会记住你,永远记住你!”
    永远
    又是永远!
    永远究竟有多远?!
    妈妈也曾经对她说,阿静,你永远是妈妈的乖宝贝,然后,却猝不及防地一把将她从高楼推下去
    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才是永远?
    往事重重叠叠,翻涌而过,无数个夜晚来临的时候,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就和汹涌的晚云一起涌入她的梦境,纠缠,煎熬就这样一点一滴,将心里仅存的感情一并消磨殆灭。
    最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无情无泪的人。
    “可是我怎么配得上你我一定会伤害你的,我不想”在他怀里,倪静已然泣不成声。
    一滴滴,开始是涓滴细流,然后江河氾滥,飞瀑直下,最终,嚎啕大哭。
    “有什么关系?尽管伤害我好了。”康子翔轻抚着她的秀发,温柔似水的眼神,像大海般直淹过来,将她整个环拥。“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哭吧,哭吧,就在今天,流尽一生的泪吧!从今后,只要记得彼此的微笑就好!
    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章宇的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眼角却有几分湿润。他深吸一口气,看看手表,倪静的航班早就超过时间,飞机此刻只怕已经翱翔在蓝天了吧!
    玻璃窗外,飞机此起彼落,穿梭不停,身边人群仍是匆匆而过,挂在大厅正中央的萤幕忙忙碌碌地播放各航班的起降讯息,再加上眼前紧紧拥抱得浑然忘我的两个人
    这是一个多么喧闹而美好的世界!
    他静静看着周遭的一切,长长吐出一口气,淡然而会心地一笑,掉头朝外走去。
    阳光,自地面拖出一道修长而挺拔的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