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音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知该说什么缓解这种场面,只能越过副官,看着马车上的人。
她发现她的丈夫正在看她。即使在晦暗的空间里,他那双青色的眼眸仍像会发光一样,让人无法不注意。
但他看她做什么?他从来没把她视为妻子。甚至有了彼此的孩子,也无法让她感受到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她一点也不想靠近他。
她不再理会。可没走几步路,却被一个冷漠专制的声音唤住。
“汝音。”
汝音一怔,埋头再往前走。
忽然,有个霸道的力道攫住她的手。
汝音吓得回头一看,是裕子夫。她整个人都被遮在他高大的影子里。
“上车。”他的口气像在命令。
“不用。”汝音说:“这一年,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坐车上朝过。”
“上车。”他还是坚持,眼睛瞪得很大。
汝音生气了。“你这样是为了什么?”她失控地喊:“因为我有孩子了吗?所以你很担心吗?你放心吧!我会注意自己,不会害到孩子。”
裕子夫的眼神变得深沉,汝音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她没看过他这样。
她赶紧扯开他的手。“何况你一点也不高兴有这个孩子。会高兴的,就只有我父亲而已。”
裕子夫无语,眼神更深了。
汝音终于搞清楚,那眼里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愤怒,因为她反抗他。
可她不在乎,她也可以不在乎他,她也可以不理他!
“我会注意自己。”她说。“不用你操心。”
说完,她不敢再看向裕子夫的眼,赶紧调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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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于莱坊的坊门,汝音在坊门前的大街上搁了一辆载客的骡车,往北向求如山上驶去——求如山,即是朝宫与各府处。
由于上朝需要爬山,她不选驴车或人拉的包车,擅爬的骡比较适合。
她郁郁地望着窗外,希望外头纷闹生动的市井景象,可以抚平她躁乱、低落的心情。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小时候她不受家人疼爱关注,就总是往外跑,跑去看平凡农商人家朴素实在的生活,去逛充斥各种货物以及活力的耕市。如此,她才有一种活在这世上的自觉。
她常告诉自己,她不是一个甘愿被囚禁的千金小姐,只会待在那深闺院落里,自怨自艾的过着受缚的生活。
当初她就是想要反抗挣脱,所以才不顾家人反对,参加了入流举考试,以一介女官的身分入朝任职,担任织造监的绣官。
她相信眼前的困境,也一定可以用以前的方法,让她学会忽略、学会遗忘。
她可以用这种朴实的充实生活,忘掉她这段不愉快的婚姻。
她也有她的生活圈子,她没有必要凡事都得绕着那个男人转。
她要在这座她深深眷恋,充满抚慰回忆的城市中,活出自己。
忽然她的眼前掠过一幕景,她赶紧叫骡夫停车。
她下了车跑近,仔细一看,难以置信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刚刚骡车经过的,是一座开凿于穰原南面的岩山酒害。
二十年前,这是官属的酿酒厂,酿制的酒都是直接进责朝廷,直到五年前酒厂迁往外地,此处才荒废下来。
一大片的山岩上,凿开了约三十窟的岩洞,里头的深浅、湿气、温度皆适合存放酒酿。
可如今,这一大片洞窟竟都充斥着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难民?!三十几窟的洞,全挤满着枯瘦如柴的肉体,那是何等教人不忍的景象。
他们浑身肮脏黑污,只有一双极度渴望生存的大眼,晶灿得让人无法忽视。
缧夫赶紧将汝音叫回来。“夫人,很危险啊!您没看到他们瞧您的眼神吗?您这身行头装扮,走进里头不被人剥光才怪!”
“我五天前还经过这里的。”汝音问:“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这些都是饶州的难民啊。”骡夫说:“饶州秋时霜害严重,作物都死了,他们这些农民根本无法过冬,只好混进城来,可官府好像对他们都视而不见,如果他们跑上大街,还会把他们抓起来,丢回这儿呢!”
汝音不敢相信。
此时有只怯怯的小手靠了过来,拉拉她的裙摆。
汝音低头一看,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她身旁还跟着三个年纪更小的弟妹,手边揣了一个装满五颜六色棉线捆的竹篮,向汝音兜售着。“大姐,要不要买个丝线?我的丝线很漂亮喔。”
骡夫替汝音轰开这女孩。“去去!滚回你的洞里去。”然后对汝音解释。“夫人有所不知,这里的人常常去偷附近商家的货物到处兜售,我想这些棉线也一定是这样来的”
可汝音却径自掏出荷包,拿出所有的碎钱,给了那女孩。“我买全部。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女孩和骡夫都瞪凸了眼,女孩忙说够够够,就将全部的棉线捆都倒进汝音的袋囊里,连声道谢地带着弟妹们离开。
汝音笑望惊愕的骡夫,说:“我的工作恰巧与绣线有关,买了也有用处。如果真有商家来要,我赔他就是了。”
骡夫摸了摸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搀着汝音重新回到车上,继续往求如山驶去。
坐在车上的汝音,眼神、表情也渐渐变得坚决。
这世上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还有好多好多。相较起来,她对家庭、丈夫的埋怨,就显得微不足道。
她决定了,她要为这些人、为这个城市,努力做些什么。
她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很入神地想
导致她根本没注意到,她丈夫的马车一直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