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紧急调拨来的藏族山民,汉军轻而易举打开了井陉口,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这种天气连战旗都能冻裂,山路崎岖,结了冰之后更加难走,一路上冻死摔死士兵上百,也正是由于这种天气,才出其不意大获成功。
取了井陉口,前面就再无难以逾越的障碍,汉军后队开始源源不断的开进来,而前锋营,依然冒雪急进,杀奔太原府。
寒冬腊月,晋军都在兵营里猫冬,山民们也都藏在家里,这鬼天气,谁也不会出门乱跑,山路之上,只有穿着晋军号衣的汉军前锋步兵在冒雪行军。
元封亲自领兵来打太原,一方面是因为太原城里有自己的亲弟弟承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此役过后,天下就再无大仗可打,不趁机过把瘾,以后就没机会了。
过了井陉口,锦绣太原城就在不远,下了一夜的大雪也停止了,但风依然在刮,数九寒天,户外鲜见人影,即便如此,汉军还是加紧行军,争取尽快赶到太原城下。
兵贵神速,所有暂不需要的辎重都被抛下,留给后续人马收拾,部队轻装急进,踏着踩实的雪路小跑着,不时有人滑倒,但是无人叫苦,只是默默地爬起跟上队伍,即便这支部队每个成员都是精挑细选的强兵,依然有不少人掉队,走到太原城下的时候。五千人的部队只剩下两千出头。
由于道路难行,抵达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高大雄浑的太原城头,一面绣着傅字的大旗没精打采的卷曲着,竟然看不见一个人影,城门紧闭,护城河里的水早就结了冰,都冻实心了,天气实在是冷,滴水成冰的季节里,没有事谁也不会出来站着,尤其是在傅家统制的核心地带太原城,四面都是重重大山,有几十年没见过敌人的样子了,士兵们的懈怠可想而知。
当班的士兵躲在藏兵洞里烤火喝酒取暖,就连撒尿都懒得出去,随便撒在陶罐里,等白天了才出去倒,不当班的士兵更是躺在军营里呼呼大睡,大冬天哪有比窝在被窝里更幸福的事情了。
当兵的如此,当官的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哪有住在兵营里,和这帮臭气熏天的丘八一起住的道理,就连小小的百总都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小日子去了。
眼瞅着就是年关了,就算是汉军也要过年吧,隔着几百里的大山,还下着鹅毛大雪,疯子才打过来呢。
不知道谁家的公鸡鸣响了第一声,然后整个太原城的公鸡都跟着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虽然还是黑洞洞的天,但已经五更了,守门的士兵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慢条斯理的穿上棉袍子,来到城门口,拔下了门闩,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门口已经有几十个人在等待,看服装是自己人,快过年了,大帅的几个儿子都会回来送节礼,这些人怕就是送礼的队伍。
“哥几个是二爷的人吧,赶紧进来烤把火,这大冷的天,辛苦你们了。”古道热肠的门丁热情的招呼着。
来人含糊的答应了一声,一拥而入,门丁还没察觉到不对劲,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小心点啊,这路滑,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把尿泼在路上了。”
没听到回话,就听见身后呼呼地风声,那些“二爷的人”竟然直接往城头上窜,还有人将明晃晃的兵刃拽了出来,城门外,又是一股黑压压的人冒了出来。
门丁这才意识到不妙,但是已经晚了,早被人一下子扑倒。
五更天,天还不亮,到处黑灯瞎火,汉军就进了城,先头部队都穿着井陉口守军的号衣,看起来和傅有德的军队别无二致
天气和服装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行踪,即使有出来小解的傅军士兵看见他们,也会当做同袍战友。
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军士兵凑到一起,拿出一张图纸凑在灯笼下看着,这是军统司绘制的太原城布防图,他们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城墙下的军营。
军营门岗形同虚设,站岗士兵早就抱着大枪找地方避风去了,这鬼天气,真要站在门口半宿,还不冻死,偌大的军营里,地面上一层积雪,连半个脚印都没有,一排排军营伫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寂静无声。
士兵们走过去,甩出绳子爬上屋顶,将破布将烟囱堵住,几十个人一起干活,不出一刻钟就弄好了。
傅军的营房,二百个人睡一间大屋,烧的是大火炕,暖和是暖和,不过存在安全隐患,烟囱如果不通畅的话,室内的人怕是要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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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有德治军严谨,除了军官的随身武器之外,长矛大刀火铳弓弩都存放在兵器库里,有专门的军官掌握钥匙,不能随意取用,这也正方便了汉军,鉴于兵力不多,这些破铜烂铁也看不上眼,干脆泼上油,一把火点了。
武器库烧起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勤快的人则拿着铁铲笤帚出来扫雪,整个太原城被炊烟所笼罩,忽然城墙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
“那不是大营么?怎么着起来了?”一个老百姓纳闷的挠挠头,隔壁辕门哗啦一声推开来,一个汉子一边披着衣服一边冲出来:“我操!大营怎么被人点了!”
傅军中的军官们被大火惊醒,但是为时已晚,兵营里八成士兵都煤气中毒死过去了,偶尔有靠近门口,侥幸没死的,胡乱披上衣服冲出大门就被人按住了,赤手空拳,又没有军官指挥,只好乖乖做了俘虏。
太原城内的驻军本来就那么大几千人,因为太原位于晋中平原中心地带,傅军的主力除了一部驻扎在大同防御蒙古人以外,大多在南部和东部,防御汉军,谁又能料到汉军竟然会在这样一个雪夜跨越井陉口,奇袭太原城呢。
所有人都没估计到元封的魄力和汉军的毅力,周军山西提督傅有德也不例外,这位资格甚老的大帅现在已经成为一方雄主,甚至连皇帝都要听他招呼,对于天下大势,傅有德没有明确的判断,他只是抱着一个宗旨,那就是你们打你们的,只要别碍着我当山西王就行。
这天早晨,傅有德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听到外面噪杂,多年行伍出身的他下意识的想掀开被子出去看看,可是五姨娘娇滴滴的哼了一声:“老爷别出去,有啥事咋呼一声就行了。”
傅有德想想也是,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闹什么?”
外面传来回答:“回大帅的话,兵器库着火了。”
傅有德大骂道:“早就说了多少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又是哪个王八羔子在兵器库里烧柴烤火了,找出来砍了。”说完一翻身又要睡觉。
“大帅,派人去查了,这会还没回来。”
从大帅府到城墙下的兵营,跑步只是一会儿功夫,怎么还没回来,傅有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披衣下床,趴在窗户上,隔着明瓦往东一看,一股黑烟腾空而起,这场火可不小!
火烧成这样,大营的主将也不过来请罪,这事儿蹊跷,傅有德镇守山西多年,还是有些警惕性的,他赶紧抓起衣服往身上穿,五姨娘只好也爬起来,露着红肚兜和雪白滑腻的肌肤,一边帮大帅穿衣服,一边娇声娇气的抱怨着那帮不省心的丘八。
“嘭”的一声爆炸,许是火药库炸了,震得房里都落灰尘,这下傅有德更惊慌了,失火了竟然没人去救,连火药库都炸掉了,这还了得,他匆忙蹬上靴子冲出门去,门外一帮亲兵已经准备好了,拉来战马伺候大帅上马,直奔东城而去。
傅有德居住在太原内城,这是一座城中城,堡垒坚固,防卫森严,驻扎的都是傅有德的亲兵,所以汉军尚未摸进来。
出了城门,一行人正踩着结冰的道路往前走,街角一转,一队士兵迎面走来,看服色是自家人,可是队形相当古怪,不是排成纵列,而是散兵队形,稀稀拉拉的一字排开,交错行进。
傅有德的卫队长大喝一声:“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来人根本不搭话,当即卧倒在地,乒乒乓乓就开火了,大街上顿时被白色的硝烟和赤红色的枪口火焰所覆盖,猝不及防的亲兵们当场被撂倒一大群,要不是卫队长动作快,连傅有德都要中弹。
亲兵们到底训练有素,来不及装火药弹丸了,就直接拔刀挺枪冲了上去,对面敌人也挺着枪刺迎过来,双方战成一团。
傅有德从地上爬起来,在卫士们的护卫下仓皇向内城撤退,事到如今,他还没意识到汉军进城了,而是以为手下人叛变,老头子刚一进城,城门就轰然关闭,警号声四起,还在梦乡中的亲兵们匆忙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冲出来,上城墙御敌。
傅有德气急败坏,登上内城的城墙,向刚才爆发遭遇战的地方看过去,战斗已经结束,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穿的号衣都一样,看不是谁是谁,一滩滩的血已经凝固了,煞是骇人。
一股焦糊味飘来,他下意识的看看身上,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烧的焦黑的小洞,再往里抠,竟然是一枚尚有余温的弹丸,傅有德当即就汗流浃背,玩了一辈子的鹰,临了差点让鹰啄了眼睛。
此时“叛军”们已经躲到了街角拐弯处,一面牙旗探了出来,上面竟然写了个汉字!
“傅大帅,投降吧,王师已进太原城,负隅顽抗没出路。”听口音明显不是山西人,傅有德不由得一凛,难不成汉军真的打进来了?
此时兵器库还在燃烧,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很是吓人,城里老百姓不明所以,有的探头张望,看见满街的兵,又都吓得缩了回去。
……
大周顺天皇帝行宫,张承平彻夜未眠,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见到了母亲,父亲,张士诚的面孔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面孔交织在一起,他也分不出谁是谁,总之那个模糊地影子就是自己的父亲,正在痛苦的纠结,忽然一声炮响惊醒了他。
不是炮响,是傅军的火药库爆炸,张承平猛然醒来,他本来就没脱衣服,此时直接出门,就看见东面一团黑烟,睡眼惺忪的小太监们也爬起来,狐疑的看着外面。
难道是……不可能,汉军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隆冬的夜晚打进太原城,兴许只是火灾吧,张承平晃晃头,刚要进屋,忽然宫门外一阵噪杂,杨峰冲破内侍们的阻拦冲了进来,他蓬头垢面,看起来也是刚爬起来,一见张承平就喊道:“陛下,不好了,汉军进城了!”
张承平一震,随即叹道:“这么快就要终结了么?”
“什么终结不终结的,陛下快快更衣,微臣护送您去蒙古,咱们整军再战。”杨峰急切的说道,转而呵斥起毓风:“你个死太监,还不赶紧给陛下拿貂裘大氅。”
毓风站着不动,皇帝也站着不动,只是淡然道:“杨卿家,别忙了,我哪里也不起,就在这里等着。”
杨峰一跺脚:“陛下何出此言,是不是受了什么奸人蛊惑?”
张承平道:“我不是什么陛下,我累了,再也不想打打杀杀,争权夺利了。”
见他神色黯然,周围人也呆立不动,杨峰心头火起,怒道:“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不愿意做皇帝,有的是人愿意,玉玺在何处?”
张承平道:“就在御书房,你需要的话拿去便是。”
杨峰风风火火冲进御书房,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明黄色的包袱出来,看也不看张承平一眼,径直奔了出去。
张承平苦笑一声,对毓风道:“你也走吧,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也好。”
……
傅有德降了,他的军队都在数百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汉军又在源源不断的开进来,除了归降之外,就只有覆灭一条路可走,明智的傅大帅最终选择了投降,但是要求汉军善待他的部属
山西是最后一个未统一的地区,汉军也不想有太多杀戮,很自然地接受了条件,内城大门打开,垂头丧气的傅军鱼贯走出,将兵器盔甲丢在一旁,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将军傅有德灰头土脸,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来到汉军领军大将面前,虽然投降了,但是傲骨依然在,傅有德只是简单的一抱拳:“老朽败军之将傅有德。”
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军大将,看样子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很和善的笑了笑,答道:“在下刘元封,傅老将军有礼了。”
傅有德一惊,如此年轻,如此神勇,汉王御驾亲征千里雪夜袭太原,这仗,输的不冤!
太原城头,代表顺天皇帝的黄色旗帜被降下,一面大大的红旗缓缓升起,此时云团散开,一轮红日乍现,金光漫撒,阴霾多日的太原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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