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逗留了几天,叶知梦便去南京报到了。陌生的城市,不熟悉的面孔,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即将面临的新的开始。
全军普通外科研究所的曾主任带着叶知梦大概参观了一下工作环境,笑呵呵地说:“叶知梦同志,欢迎正式加入我们普外研究所。这是你的办公室,要缺什么就和总务科打个电话说一声。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条件比较艰苦,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叶知梦微笑道:“谢谢您,曾主任。很高兴能加入你们的团队,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曾主任闻言点点头,又说:“你的简历很精彩,像你这样的条件能回国工作真的很难得,毕竟美国那边的收入相当可观。说实话,咱们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无论从硬件还是其他方面都和国外有一定的差距,研究经费也有限,困难肯定是有的,但还是要克服的。你这个课题是全军医疗卫生的重点项目,你只管放开了去干,其他的你不要操心,经费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和上面打报告,争取多批点。”
“有您这话,那我就放心了。美国那边的科研环境确实比我们国家强多了,医疗条件也先进不少,但有一样可比不上咱们,就是临床经验。像曾主任您这样临床经验丰富,操作技术一流的专家,那要在美国也是一流的。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跟着您学习,向您请教。”叶知梦回道。
“哪里,哪里,小叶你太谦虚了。”曾主任摆摆手笑道。
之前还有些担心所里来了个“烫手山芋”的曾主任,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光凭叶知梦的履历就够她有骄傲的资本了,人一旦到了一定的高度,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负,何况她还有那样的家庭背景。不过和她聊了几句,曾主任发现这姑娘看着还挺随和的,既知道谦虚的同时,又懂得恭维人,一点儿傲气也没有,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曾主任走之后,叶知梦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室,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敲门,自称是曾主任让他来送她去宿舍的。
宿舍环境没有曾主任说的那么糟糕,单身公寓,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家具电器基本齐全,算是不错的,谈不上艰苦。
房子很干净,应该是在她来之前有人专门打扫过。叶知梦先把床铺了一下,再把衣服和日常用品拿出来摆放整齐,房间一下温馨了许多。
坐在床边,叶知梦抬眼看了看四周,暂时这地方就是她的窝了。看到空空荡荡的床头柜,忽然有些寂寥。
起身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相框搁在了床头柜上,照片是她在家里偶然翻到的,夹在书里很久了。照片上赵京宁搂着她,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身后是凤凰古城。若不是右下角的时间清晰显示,她都快忘记,这张略微泛黄的相片转眼已经八年了。
整理完行李,叶知梦在家里转了转,列了一张购物清单,上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随后下楼去附近超市和商店采购。
忙活了半天,叶知梦这才歇了下来。之前已经给家里打了通电话报平安,这会儿和叶夫人完全就是闲聊,主要就是说说单位和宿舍环境,让她妈放放心。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叶知梦就算正式上班了。昨天已经见过几个同事,没有意外,都是男的。女人在外科向来不吃香,大型手术耗时耗力,身体素质跟不上,加上传统思想的老百姓通常不看好女医生主刀,于是女医生几乎都流向了其他科室,妇产科尤为甚。
尽管叶知梦是研究所里唯一的女性,但其他男同事几乎都是四十岁开外,有家有室,中规中矩。不过普外的临床医生当中倒是有几个三十出点头,样貌还算过得去的男同事,是院里屈指可数的黄金单身汉,行情火爆。听说院里的小护士为了要来普外,都挤破了头。
叶知梦负责的课题是《严重创伤控制性处理与各部位战伤救治规范的研究》,当初她申请这个课题的时候完全是被“战伤救治”四个字给吸引来的。军医,首先是军人,其次才是医生。战友在训练和执行任务中随时有负伤的可能,她能做的,只有运用所擅长的医术替他们治疗康复。何况,那个让她牵挂的人和她最亲的胞弟都是那千千万万战友中的一个。
南京紫金山麓某大型训练基地,番号“战龙”的特种作战大队正在进行夜间400米超低空武装伞降训练。
此时天色暗沉,空中还飘着小雨,山间的夜风在耳边呼啸。在场指导的几名伞降专家讨论后一致认为这样的气候条件下不能跳,但这个讨论结果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大队长赵京宁,他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场上列队整齐的士兵,只字未提。
面色严峻的队员们也纷纷看向大队长,似乎在等待他的最后决定。
半响过后,沉默的赵京宁终于发话:“这里是特战大队,你们现在能够站这里,至少证明你们在场的每一个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后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是最顶尖的侦察兵。但你们也给我记住了,你们要成为的是最顶尖的特种兵,国之利刃,就不要妄想还带着优秀侦察兵的光环躺在功劳簿上不知所谓!”
犀利的眼神扫过场上每一位,大声说着:“我们需要的是海陆空三栖样样精通的战士,是配得起‘陆地猛虎、海上蛟龙、空中猎鹰’赞誉的战士。天黑了,下雨了,就躲在巢里不出来了,那是麻雀,不是猎鹰!你们告诉我,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要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再去执行任务?”
场上鸦雀无声。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不是!”
“大声点,听不见!”
这次是整齐划一而响亮的回答,贯彻心扉:“不是!”
“谁不敢跳的现在就给我站出来,收拾包袱滚蛋!等会上了飞机说不跳,别怪我到时候脚下不留情!我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不跳?”
“没有!”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训练场。
“很好!”赵京宁不甚满意地转头看向几个伞降指导,沉声命令道:“都给我上飞机,跳!出了问题我负责!”
一声令下,各中队队长迅速集合队伍登机。整装待发的队员们鱼贯钻入直升机腹舱,飞机缓缓升空。
机舱内二中队的一名队员小声嘀咕了句:“大队长最近怎么了,真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操啊,这鬼天气跳下去搞不好真要见阎王爷了。”
另一名队员很快回了句:“切,真正的阎王爷这会儿在下面的操场上候着你呢,不跳肯定死,跳了还有机会活。兄弟,认命吧。”
他这么一打趣儿,大伙儿也跟着笑了。结果二中队队长袁小树一眼横过来,厉声训斥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笑够了没?很好笑吗?等会儿一个个别给我跟孬种似的丢了二中队的脸,不然回去我挨个收拾你们,听见没有?”
袁小树这么一吼,舱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队员们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伞降指导给他们做了最后的装备检查,这时飞机也升到了四百米的低空处。
舱门一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像刀子一般划在每个人脸上。机身也受到极大的风压,微微倾斜。
终于还是跳了。
伞降指导将队员一个个推了下去,最后跳下去的是二中队队长袁小树。飞机本来速度就不慢,加之突然袭来的一股强劲气流,双重作用下袁小树的伞很快被撕成了几块破布,身体迅速直直朝下坠落。
由于伞降高度低,袁小树已经来不及打开备份伞,眼看着就要被摔成肉泥。这会儿连在下面观看训练情况的赵京宁也不由一惊,握着望远镜一刻不敢放松。难道他的决定真的是错误的?
不过让人叹服的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战队员,袁小树真正做到了临危不乱,他全力拉动方向绳,勉强操纵着降落伞向场边的几棵大树落去。无数光秃秃的树枝刮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但却也将他牢牢挂住。
原本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见他此时安全了,终于蜂拥而上,担忧的同时也忍不住为他欢呼――“小树,好样的!”“中队长!”
众人将袁小树从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搬了下来,看情况应该是小腿骨折和大面积擦伤,但这点儿伤对特战队员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大家也为他松了口气。
赵京宁走了过来,看到袁小树挣扎着想起来向他报告,摆了摆手,说:“小树,干得漂亮。”转头又喝道:“还围在这里干什么,宋一帅,找几个人赶紧把人送医院去!其余的,全体都有,10公里武装越野,立刻,马上!”
没有质疑,只有服从。刚经历恶劣环境下伞降的队员们,来不及平复心里的余悸,迅速集合队伍返回宿舍整理行装。他们已经习惯了,早晚两次10公里武装越野,今天不跑明天也得补回来。
小树的伤,大队的军医完全可以解决。赵京宁却不敢冒这个险,定要将他送到军区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无论从文化素质还是军事素养方面来说,袁小树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特战队员。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不允许在他眼皮底下有丝毫闪失。
等所有人完成10公里武装越野的时候,已近深夜。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房,洗漱之后倒床便睡,但愿今天不要再有什么狗屁夜间拉动。
鸦雀无声的宿舍内很快便有人打起呼噜,睡在下床的王路听到上铺翻来覆去,床板吱呀作响,便小声说:“大炮,你别老滚来滚去,我睡不着。”
被唤作“大炮”的那个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才问:“路子,你睡了没?”
王路哪能这么快睡着,随便“嗯”了一声:“快了,啥事儿?”
“没,我刚就在想,大队长这个月这么没日没夜地折腾咱们,是不是又要准备对抗演习了?上回‘猎虎’在咱们手里栽了跟头,他们陈大队脸色臭得要命,还说下回一定要扳回一局呢。我估计啊,搞不好他们又要来找茬了,你觉得呢?”大炮分析道。
王路听了小心翼翼地起身凑到大炮床跟前,贼声贼气地说:“别傻了大炮,我跟你说啊,你别到处乱嚷嚷。上回我偷偷听见宋副中队和袁中队说,大队长以前的对象最近回国了,所以才这么暴躁的。你看啊,这么久你见过大队长和哪个女的来往亲密过?别说医务室的那几个小护士看到他就脸红,就文工团那个,身材脸蛋儿都不错吧?每回来死劲儿缠着咱们大队长,可咱赵大队愣是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我估摸着,他肯定还惦着这个刚回国的,你等着看吧!”
大炮张大嘴:“真的?”
王路翻了个白眼:“假的。”说完便继续躺下合眼睡觉。
大炮被他搞糊涂了:“到底真的假的啊?路子?”
“自己想去吧,哥睡了,别再翻来翻去了啊。”王路被子一裹,会周公去了。
大炮无语,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倒也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