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日本料理”,看了店名不禁哑然失笑。我一下记起去年小区门口那家日本料理店的趣事。那会儿抵制日货风声正紧,爱国学生们激情游行,队伍经过,日本料理店的玻璃全部被砸。第二天店里换了新玻璃,又被砸。第三天又换,又被砸。老板又心疼又心痛,连呼当初昏了头开了这家倒霉催的日本料理店。寒冬腊月店里呼呼行走着穿堂风,小店足足歇业半个月。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小店勇敢的又开张了,店没再被砸,但是在每扇闪闪发光的新窗户上都多了一面中国国旗。在日本料理上披上子曰这件中国特色的外衣显然是明智的。牌匾正中央是子曰两个雄劲有力的行楷,右下角规规矩矩日本料理四个隶书小字。这样乍一看不容易挑起反日情绪。由于国外某些老狗动不动就参拜靖国狗社,凡是冠上日本两个字的东西在中国的地盘上,尤其是在首都就应该低调,讲规矩。
穿着和服,拖拉着木屐,顶着盆景的迎宾倒哧着小碎步把我带向一个包间。吱喇一声,另一位和服小姐跪在我脚边拉开薄如纸张、书满子曰的屏风。包间内三个盘腿而坐的男人与我八目相对。三个男人中有两个我认识,一个是灰西服朱总,一个是蓝领带张涛。那个坐在上首保养不错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我想应该就是他们大老板了。
“凌天。”张涛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脱了鞋,被热情地揽入包间。
“这是我们老总,辛总。”辛总?我一下想起那个烟鬼,难道是哥俩?家族企业?
中年男人冲我微笑点头,“小凌,我们终于见面了。”在这张饱满面孔的眉宇之间我果真找到了与烟鬼相似的地方。比起弟弟,他长得比较男人。“辛总,您好。”
“还记得我吗?”灰西服跟弥勒佛似的向我舒展着肥沃的双下巴。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朱总。我还怕朱总忘了我呢。”在一片友好氛围里我盘腿坐在了张涛旁边。
啪啪,张涛拍了两下巴掌,他扭脸冲屏风喊“可以上菜了。”
日本人吃饭还真是麻烦,和服小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跪着推拉屏风献上一道道大盘子(日本菜盘子大菜少)。吃饭的人要盘着下半shen去够桌上相距甚远的菜。我很讨厌这种进食姿势。我想这顿饭我又没法吃好了,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加盟。我觉得应该有戏,要不然不会反过来请我吃饭。
很好,在我把第二块三文鱼寿司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时辛总主动打开了话匣。
“我这家公司主要是做黄页,因为各方面朋友照顾,十几年下来也挣了一点钱……”
辛总手里把玩着小小的酒盅,脸上不经意地划过一丝春风得意,我明白这个“一点钱”绝不是一点钱。
“但是我发现每年我们公司花在请客吃饭上的费用近百万。于是我们试着与你们食霸网这类公司合作。花几万元会员费竟可以节省几十万的开销,这个商机可真是了不得啊。于是我们对餐饮网络行业做了一个研究。我发现现在除了一、两家是盈利的,其它基本处于亏损状态。建网的多,倒掉的更多……”
“我们食霸网已经盈利了。”我很有责任心地说。
辛总没有理会我的忠诚,他放下手中的酒盅,继续用饱含激情的声音往下说,“所以,我估计在未来的五年内,餐饮网络行业必然也会出现三两个像搜狐、百度那样的领头羊。”
“食霸网现在就是龙头。”我争辩。腰下交缠的双腿很不舒服,我微微扭了扭屁股。
“那是因为还没有一些大的财团的介入。”辛总摇摇头,“餐饮网络的模式复杂却很好模仿。只要有好的运营方向再加上财力的支持。未来鹿死谁手谁也不好预测……”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店面是销售靠脚板一家家跑出来的。拥有会员店越多的网站附加盈利点就越多。但是不管有多辛苦,销售是最廉价的劳动力。有钱确实可以快速占领市场。
“我们有很多大客户,也有充裕的资金。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网站呢?何必要假手他人?”我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一脸霸气的男人。看来米爽说得没错,真让我整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来了!见鬼,我的小腿开始抽筋。
“辛总已经在海淀区又租了一个漂亮的写字楼,我们这边很快就要搬过去。奇商那里就用来做网站。”老朱笑容满面地说。我悄悄用手捏了捏小腿,脸上有点抽搐。
“我会把整个奇商大厦租下来全部用来做网络公司。”辛总无比坚决。
靠,他们早就商量好要与食霸网决战京城,还加盟个鬼呀。难道把我叫来吃饭是为了感谢我一直孜孜不倦的讲解?沮丧又恼火,我干脆把两条腿打开,伸展,屈膝。被人当猴耍我还礼貌个头啊。
“公司有了,钱也有了,但是我还欠人才这个东风。”辛总出人意料地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辛总让我们拜访了几家最有实力的餐饮网络公司,一是调查模式,二是寻访人才。你是我们最满意的对象。”朱总接过了话。
“我?”我完全懵了。
“对,你有丰富的市场经验,各种技巧都具备。”
死耗子又说对了,他们感兴趣的原来是我。“但是……”
“小凌,你就是我的东风。我希望由你来出任我们食客网的总经理。”辛总又说出了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
“啊?总经理?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我想镇定点,但是脸上没出息地迅速开了花,“我,但是我,我没有管理经验啊。”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了。”朱总乐呵呵地瞅着我,“辛副总非常肯定你有足够的潜力可以胜任。”
“我们辛副总看人一向很准。”张涛笑眯眯地给我斟了一杯酒。
“希望我们可以合作。”辛总向我举起酒杯,“我等你的答案。”
我心花怒放地跑向品茗轩,我需要与人分享,我需要与她分享。我甚至抽风似的打了的,一路上一脸傻笑无视计价器跳跃的疯狂。我要当总经理了?总经理一年该多少钱?我要发财了?我要挣大钱啦!出租车停在品茗轩门口时计价器显示88元。切,才88块。我掏出一百块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站在云办公室虚掩的门口刚抬起手,里面传出月的声音,“你输了!他又来了,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我猜他明天还会来。”
“人家来喝茶有什么稀奇。”云的声音。
“少来了,你不在的时候他马上就走,你在他就坐一晚上。昨天他还问我你每星期古筝演奏的时间呢。”
门完全被拉开,一袭白纱裙的邢云走出来,她看到门口的我吓了一跳,“你站在这儿干嘛呢?”
“等你。”
“讨厌,吓死人了。”云抚着胸口眼神却变得欢快起来,她一袭长裙的样子好美,我伸手去牵她的手。邢云不好意思地把我推开,“等等我,就一首曲子。”
我看着云走向画舫的背影,月拎着水壶从办公室走出来。
“美女,那个执着的家伙今天又来了?”我问。
“你也知道了?云告你了?”月很单纯地看着我。
“当然。”当然我不会告诉月我是当然知道还是云当然告我了。我用很大方的音调跟月说,“到底是谁啊?”
“你不会要揍他吧?”月很担心。
“当然不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心灵扭曲地说。
“你保证?”
“我保证。”
月跟我走到屏风旁,她的手指向一个背影一点,然后怀疑地看着我,“你可别惹事啊,不然云会骂死我。”
“哎呀,放心啦。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把月推出去,她又不信任地扭头看了我两眼才去给客人续水。
你死定了,望着那个该死的背影我恶狠狠地伸出中指。
云开始弹奏了,那个脑袋一动不动地朝向邢云,我从他后脑勺也可以想象他在流口水。沉吟半晌,我大步走向了他。
“这里没人坐吧。”我在他后背咳嗽了一声。他把大大的脑袋扭过来,我看到了他油亮亮的大背头。
“凌天?”少爷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少爷脸上还保留惊讶地接着电话,我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唉,咱们的相见总是这么短暂,库房出事了,我得马上过去。”少爷叹着气把手机收起来。
“没事儿,我们很有缘。”我给他递了一支烟。少爷接过去站起来,“对了,后天晚上聚会,你一定要来啊。”他的脑袋又向邢云转过去,脸上挂着痴迷嘴里说,“带上你女朋友让哥们瞧瞧。”
“放心,我肯定会带我女朋友去的。”我张嘴吐出一个大大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