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城市的老街，经常踏着太阳的
影子从老街走过，老街两边有两排
稀疏的老槐树，树和街一起数了
八百多年星星，墙缝里，脚印上，还有
槐树的叶子里，有许多缤纷缭绕的灵魂
纵横交错，把满街清瘦的心，臃肿的心
紧紧地挤在一起，拼凑着八卦和岁月
密密麻麻的梦像青苔一样地晒着太阳
轻轻的晚风撩着它的幻想断断续续地飘动
老街的历史像一把如诉如缕的悠悠二胡
过往的文官，武将，妓女，赌徒
挑水的老王，卖烧饼的老张，铁匠老李
教书的陈老先生，还有几位状元和举人
在打着结的马尾弓弦上蹦来蹦去
在我心灵的窗口翻着迷彩的筋斗而去
当今的超市经理，网吧老板，米店业主
菜市场小贩，歌厅舞女，探家归来的博士
开着宝马汽车带着情妇的房地产开发商
像手指敲击的音符卷来卷去，飘飘落落
沾着灰尘的颤音在老街的瓦檐下浮来荡去
路人的脚步在摇晃，我每晚踏着冷月回家
我认不清老街的每一个灵魂，他们像
变幻的云，经常互换霓裳，古今的风雨
随时纠缠一气，有的从今天飘落到远古
有的举着远古的绿色从莽然中来到今天
我想和他们说话，他们摇着头随清风而远
他们也曾想和我聊天，我把心捧在手上
他们又退进了深巷，我只好独自走过老街
老街的路高高低低，街道弯弯扭扭
左拐右叉的房屋，有几家门前种着牡丹
据说牡丹已花开花落几百度春风
多数人家的门楼上长着饮风沐露的青草
房顶上摇摆着没有叶绿素的瓦松
小时候听大人说老街有很多神秘的鬼魅
我却从未看到，我看到的是捧着浓浓香茶
拿着热乎乎油条，悠闲自得的街邻
所有的人都爱说今天的太阳很红，或是说
今晚的月光真亮，我经常虔诚地向他们致意
轻轻地走我的路，徜徉老街尽头的城市新区
那里有我喜欢的高楼，有反射太阳的大玻璃
一阵秋风过后，老街被打扫得洁净如洗
老街来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心神不定地
看老房子，也看老招牌，抚摸被踩凹的石板
扬着脖子搂住驼腰的老槐树喜不自禁地照像
疲倦的小伙子坐在灰色的墙根下喝啤酒
叼着香烟的姑娘向我问路，露着椭圆的肚脐
还有几个外国人手舞足蹈地喊着哦开，哦开
他们跟着旅游的小旗，半痴半梦地东转西游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又好象什么也不寻找
有一个大款遇到一个女鬼，她虽然五百多岁
却穿着三点式，大款陶醉着，收她做了小蜜
我最后一次走过老街，开着搬家的汽车
我看着老槐树，它挥着花穗的香味叫我快走
它弓着背，咧着嘴，在瘦瘦的春风里生气
老街斜视着我，黛色的窗台朝我的心口洒下
几点灯光，我无语，只有汽车轰轰地响着
我挺胸开着负重的汽车离开了老街，回首间
静悄悄的风正挽着一串灵魂走在我的车后
街边有一只小花猫缠着白蝴蝶在做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