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总编室的几个记者几乎同时看见一张满脸麻皮的脸在演播室外面定格几分钟,然后一晃而过。
老何当时正在演播室看李大兴剪片子,看到门口的麻皮麻法十分可爱,凹凸不平的脸总让人联想到新闻联播之后的气象卫星云图,他就冲着在一边备稿子的女播音员唐慧敏喊了一句:慧敏,门外中央气象台有人找你!
唐慧敏跑出演播室看见走廊上的麻皮麻得十分邋遢,便很快地跑回来,在老何的脚前吐了一口唾沫,并用手中的稿子打了一下老何的头。
老何对自己的诱骗十分满意,心中的不快减少了许多。几个月来他的情绪一直不好,因为老婆和一个未婚青年睡觉,被自己捉住,老何对这种低级的关心下一代活动感到恼火,就断然和她离了婚。离婚后的老何发觉老大嫁不出去的唐慧敏对自己很有好感,老何也觉得她很适合做自己的老婆。所以唐慧敏打他一下头,他是觉得很快活的。
下午的时候,局里分管人事的副局长一行人,陪着麻皮来到了总编室,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台长。老何的头皮即刻就像台长脸上的麻皮一样麻辣起来。唐慧敏就在一边窃窃地笑,轻轻地说:老何,今天的卫星云图看了么,像是要来冷空气呢。
老何只好尴尬地朝慧敏眨一下眼睛。
麻皮台长在电视台里显得很深沉,上任后他的卫星云图总是一片阴云,台里的记者因此也不敢对新台长的到来有丝毫的懈怠。大家还听说麻皮台长的背景挺硬有点来者不善。听说不仅部室的设置要调整,而且还要提拔一位副台长。大家的工作便变得十分积极。都有一种要求上进的表现。
积极之余,大家就悄悄地谈论台长,大家谈得很谨慎,怕有闪失。大家谈论的时候,老何就在一旁吐烟圈,他把嘴巴折成鸡屁股的样子,烟圈就母鸡下蛋一样从他的嘴巴里产生出来。他一边吐一边又用手将烟圈划破。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坐在对面的敏慧一闻到烟味就咳嗽,她提抗议说,老何,鸡婆下蛋也要到鸡窝去,你别在办公室抽烟好吗?
老何看看慧敏说,你有意见最好找台长谈去,他最近不正找人提建议吗?这正是个机会,让他在办公室设个吸烟室。老何虽然说着,但还是将烟头揿灭在盛水的玻璃瓶里。
慧敏笑着说,台长不抽烟、不喝酒,不像你那样有这么多坏毛病,我是要去提个建议,让他在全台禁烟,要你蹲到厕所间里听着潺潺流水去抽烟。
你居然快知道台长穿什么尺码的短裤了,可惜你还不知道台长也有一个坏毛病。老何很惬意地微笑着吐了一个烟圈。
台长有坏毛病?
慧敏和办公室的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把上身挺直成袋鼠的样子。
台长总爱挖耳屎!
这算什么坏毛病?大家有点扫兴,现在的人一般对别人的下半身比较感兴趣。大家希望老何说出的能让人们为之一震。
你们看他的办公室,桌子上总是堆着一小堆的纸捻子,这就是他用来捻耳朵的,你们注意,他只喜欢用新闻纸揉成纸捻挖耳屎,所以他看过的报纸总是缺角少边的,这也算他命中注定与新闻有缘。
没有人笑。只有老何自己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笑过也就算了,但老何的一句笑话后来的几天里让不少人的神经十分紧张。
最先向老何透露这个秘密的是李大兴,他说话的时候满面铁灰,一边说一边下巴骨头还在抖动:老何,台长找你谈过话吗?
台长找我谈话干什么?他又不想造吸烟室。老何对李大兴的问话和神态大惑不解,像是一个文盲看到了葡萄牙文。
你不要寻开心了。李大兴说,你不是说台长有挖耳朵的坏毛病吗?台长没找你谈过话,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老何被李大兴一问也有点懵了,台长找我谈过话吗?呸,没有!台长找你谈话了,哟,大兴,有希望了呀!
大兴神色黯然,一阵阵作恶心状。
台长确实找李大兴谈了一回话,在这之前李大兴和新闻部主任薛明、社教部主任傅镇新都是副台长的有力竞争者,麻皮台长把李大兴叫到小会议室的时候,他们感到入秋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寒冷了。
台长坐在小会议室的姿势十分放松,他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的上面,看上去像是隔夜受潮的油条,他的一只手正是用纸捻子掏着耳朵,嘴角抖动着一阵阵惬意。看到李大兴缩着肩膀进来,台长就把隔夜油条彻底地松开来,欠了欠身子,让大兴在一旁坐了下来。
大兴坐到木沙发上,屁股凉丝丝的,他看到茶几上的两只瓷茶杯袅袅地冒着白气。
你们总编室的工作是很繁杂的。台长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把纸捻子从耳朵里旋转着捻出来,轻轻用手指弹了弹。
台长的纸捻子正挥舞在茶几的上方,大兴看到几缕斜阳懒洋洋地照过来,纸捻子上就有几丝金光闪烁的碎屑向茶几上的两只茶杯潇潇洒洒飘去,大兴想把茶杯挪开,但看到台长的目光正打着问号盯着自己,他就不敢随意地伸手,他看见金色的斑点慢慢飘入茶杯。
你喝茶,来,喝点茶。麻皮台长的卫星云图有着莫测的变幻。
李大兴用手触了一下茶杯,眼前就重新飘荡起金黄色的碎屑,他不敢把茶杯捧起来。
总编室的工作很繁杂,但是很重要,是整个电视台的心脏吗。哟,你为什么不喝茶?嫌茶杯脏?这是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喝么!
李大兴看见麻皮台长将纸捻子从耳朵里拿出来,在茶茶杯的上方弹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头皮又麻又胀,在台长的目光威逼之下,他捧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他感到一阵翻肠倒胃。
嘿嘿嘿,麻皮台长的脸面立即转晴。
李大兴在叙述到这里时,胃又难过起来,脸色变得难看了。
老何就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哎,我说大兴,这耳屎到底是苦还是不苦?
你去尝尝,就知道了。大兴白他一眼说。
而后的几天里,台里就盛传新台长对台里的中层干部要普遍进行一次吃耳屎考验,而事实上不仅李大兴,新闻部主任、专题部主任都被台长请去吃了一顿耳屎,他们在万般的无奈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而那些轮不到吃耳屎的记者、编辑在一丝丝的失落感后也变得兴奋起来,他们在背后聚在一起,高兴地说:干部是这样好当的吗?哈哈哈。
老何那一天在楼梯的转弯口看到唐慧敏穿着一件胸口袒露的衣服走上来,他看到她的胸脯一耸一耸,像喷薄欲出的朝阳,看看四周无人,他就在慧敏的脸上捏了一把。
慧敏一巴掌打掉老何的手,说:你不要老是在公共场所捏拿我,被人看见了以为是你同老婆离婚有些日子,渴得紧呢。
是有些呢。老何翻翻白眼说。
你拿我当风景区小摊上的矿泉水呀!你若真的对我有那个意思,总要让台里的人都知道了才好,别让人以为是饿汉捡了个馊馒头,把我也染得好像不正经似的。
你爸不是不同意我们接触吗?老何说。
别说我爸,你如果像大兴他们那样敢吃耳屎,连我自己也不会答应。
老何就站在楼梯口傻笑,心里真是有点开心。老何一直等到麻皮台长那卫星云图在自己的桌子前静像一样停住,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丝丝冷笑时,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台长真的要叫他到小会议室去谈话,老何的背脊心像是被人放入了几条毛毛虫。
茶几上同样放着两只好茶杯,老何看见麻皮台长在报纸的一角撕了一条纸,看看不满意又重新撕了一条,慢慢地捻细之后,就在耳朵里捣弄起来,唧唧格格的声音来,老何觉得是自己的骨头在发响。
喝吧,喝茶!麻皮台长的神态十分自然,也显得诚恳,在说的时候他就把纸捻子从耳朵里拉出来,在茶几的上方弹了几下,老何看见纸捻子上有很小一颗营养麦片那样的东西掉到了自己的茶杯里,老何想起了李大兴在自己面前恶心呕吐的样子,他也感到胃里难过起来,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你怎么不喝茶?麻皮台长说。
老何站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 :台长,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把你的耳屎弹到这茶杯里了,这茶怎么能喝呢!
麻皮台长的卫星云图立即有了些色彩的变化。他也站起来,好久没说话,最后他在老何的背上拍了一下,说:你是个耿直的人!你走吧。
老何猜不透卫星云图上是高兴还是懊丧。他只为自己把耳屎的事说出来感到痛快。
老何在办公室里坐定,唐慧敏就在老何的肩胛上拍了一下,说:你是一个耿直的人!
老何看了看四周,就轻轻在唐慧敏的屁股上拍了两下,问:你怎么跟麻皮台长说的口气一样。
我一直在外面偷看呢。慧敏格格地笑起来。
老何就趁慧敏开心,在她的屁股上拧了一把,两人都笑了。
隔几天。台里都盛传老何要当副台长,那些吃过耳屎的人都有点愤愤不平,说这是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