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乌云,很沉。
厚厚地压了下来,一缕缕迷雾如约而至,游荡在喧闹的空气中,随时准备邂逅大街上来往的任何一个人。
有人说,人的心情决定于环境,环境的好坏直接影响人的心情。
所以,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千万别去逛街。那样你会见什么烦什么,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好的。从而会产生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可怕的!
但是,即使这里如何乌云密布,也丝毫不会影响到这里人们的心情。
通宵达旦,莺歌燕舞,欢乐的进程依旧。
这种美妙的气氛并不因个人心情而受影响,也不被外部环境所左右。
追求“享受”是这里人们心目中的一个潜规则。
要问为何?
因为这里是上海。
这里是30年代的上海。
只有这个时候的上海才属于这个年代,也只有这个年代才会有这样的上海。这个年代的人们最热爱这个年代的上海,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的这个上海无疑是最美的,最迷人的,更是最令人向往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
南京路上,一个大酒店最先亮起了灯。门口的“百乐门”三个字的高大招牌成了点燃这“夜上海”的第一把火炬。紧接着的“永安”和“新新”两个百货商场也陆续亮了起来。
顷刻间,整个南京路陷入了光的海洋。所有的酒店和店铺都点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照耀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着的形形色色的人。
一时间,大街上叫买声,吆喝声四起,一个比一个尖,一个又比一个响。混杂着汽车的鸣笛声,人群的唏嚷声等,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片。
五光十色,灯火琉璃。
一个活生生的夜上海就这样呈现在人们眼前,到处都洋溢着愉悦和欢快的气氛。若你身在其中,便不能不为其着迷,也不能不为其迷惑,更不能不为其折服。
这个时候要问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不斩钉截铁地说:
“享受!”
此时,无论什么个人恩怨,什么功名利禄,都大可抛在脑后,甚至连家仇国恨也都可以搁置!
“这位爷您要去哪儿?”
一个黄包车夫见一位刚从“百乐门”酒店出来的黑衣人,赶忙迎了上去。
只见那人,一米八左右身高,穿一件黑色风衣,灰色帽子下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弱的灯光射在他的脸上,一幅俊朗的脸庞在两丿浓密的八字胡须地映衬下更显得刚毅。
“去新新!”
男人向左右看了看,又回头朝“百乐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迅速的上了黄包车。
车子跑的很快“嗖嗖”得迎着耳边的风,驶过身旁的人群。突然迎面驶来了一辆汽车“唰”得一下,刺眼的车灯射了过来。男人的身子迅速地抖了一下,黄包车也跟着猛地晃了一下,车子差点歪向人行道。
“这位爷,对不住呀!您没事吧!”
黄包车夫急忙向男人道歉,并立刻把车子驾了回来。
“没事,快点!”
男人顺势压低了帽子,回答的声音很颤。
车子再次迅速地跑了起来,两个车轱辘飞快地转动着,掠过沿街的一个又一个店铺。
男人做在车上没敢抬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仿佛这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是运动着的,其他的人都停了下来,而且都在注视着他。异样的眼神扫了过来,照到他身上,寒寒的,冷冷的。他的手在不停地抖动便是这不鬼之举最重要的佐证。
马路旁。
一个个店铺飞快地朝车后窜去,车子依旧飞驰。男人的思绪也跟着车轮转动了起来,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高先生,谢谢你的合作,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是两张明天去香港的船票,你收好了。”
一个中年男人做在酒店的里间,说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
“那好,我的钱呢?”
做在对过的另一个男人接过了船票,用坚毅的眼神看着对方。
“呵呵,我们早已把它存到了你的户头,这个你不必担心。”
中年男人轻轻地笑了笑,露出轻视的眼神。
“那我的安全?你们可以保证”
对面的男人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船票,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两眼凝视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神情,像是渴望,但更像是恐惧。
“高先生,我们“特高科”绝对不会泄漏你的任何行踪,这一点你竟管放心。”
中年男人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道。尤其是“放心”二字音调拉得相当长,说得也相当标准。
“船票你可要拿好了!哈哈”
中年男人对着他一阵狂笑,笑的让人觉得阴险,更让人觉得害怕。
他的身子猛地又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做在车上。此时,一滴滴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淌了下来,他也没顾得上擦,只是将一只手迅速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乱摸。突然,凝重的表情舒展了,手慢慢的松开——两张褶皱了的船票。
风继续吹,车子飞快地跑,男人头上的汗一直在冒。
“爷“新新”到了!”
黄包车夫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男人依旧紧紧地握着一只手,帽子低低地看不见他的眼。
“爷,到了!”
黄包车夫大声地冲他喊了一句。
“哦,是吗?”
男人突然间回过了神,急忙下了车。
“谢谢您,爷,您慢走!”
黄包车夫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笑着掂量着手中多给的钱。仿佛在想,要是每天都能碰上几个这样的主儿,那该多好呀!
“新新”百货商城门口人流川动,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哎哟,您来了,高先生,好长时间没见您了!别来无恙啊?”
男人刚进商城就被右侧靠门口柜台的一个人认了出来。
“还行,您最近发财吧!刘老板。”
男人下意识地笑了笑,但笑得似乎很是勉强。
“托您吉言,还算能够混口饭吃!最近我又来了匹新货,我朋友刚从法租界捣鼓过来的,上等的法国货,您要不要试试?”
老板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双手,差一点就要蹦了起来。
“算了,改天吧!还是老规矩。”
男人指了一下排在柜台右侧的一个兰色的小瓶子。
“小吴呀!“紫罗兰”一瓶。”
刘老板见高先生脸色不悦,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店里很热,本已狭小的店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尤其闷热,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会儿,从店铺里走出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个子虽然不高,但长相却是十分清秀甜美。
“给您!这是您要的“紫罗兰””
一口轻美软细的上海话,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更加较小可爱。
男人刚接过那女子手中的“紫罗兰”突然一阵香气扑鼻,使她顿时清醒了许多。一时间分不出这是“紫罗兰”的香味,还是小姑娘的体香。但他可以确定“紫罗兰”的香味没有这么清凉,更没有这样纯洁,他好多年也没有嗅到这么清纯的味道了。他真有一种冲动,想一把就把小姑娘搂到自己的怀里。要不是有其他人在场,他真的不能自控。因为这种感觉,他很多年没有遇到了。即使他现在不再想寻找了,但是有时人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住那出自于人性与生俱来的冲动。但是终归是但是,理智终究还是人性的主导。
“高先生,下周五您有空吗?”
刘老板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下周五?”
男人疑惑地望了一眼刘老板。刘老板赶忙解释道。
“下周五犬子结婚,请您过来喝杯薄酒!”
“哦,是吗?那我一定要来祝贺了!”
男人见刘老板满脸灿烂的微笑自己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好,高先生,下周五您可一定要赏光啊!”
刘老板边笑边送高个男人走出了店铺。
“您请留步,咱们到时候见!”
高个男人被刘老板送出店铺门口后径直走了出去。
“您慢走啊!高先生。”
刘老板笑嘻嘻地挥了挥手,见门口已没有什么人了,就将店铺的门掩上了。转过身就把卖到的钱一股脑儿塞给了那个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那个清纯的小女孩。
“切,你就想用这点钱就把姑奶奶打发了呀!我告诉你姓刘的,门儿都没有哩!”
小女孩突然一口流离的上海话道了出来,并顺势从刘老板的手中将钱歘了过来,笑眯眯地塞到了自己的口袋。
“怎么,嫌少?宝贝,那就给老子拿过来吧!”
刘老板两眼注视着那个少女,并伸出一只手,郑重地做出一副要钱的姿势。
“去你的!谁嫌少了!”
少女猛地挥出右手朝刘老板的左肩膀打了过去,说是迟那是快,刘老板立刻上前一步,用右手紧紧的搂住了少女的腰。
“来吧!宝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刘老板抱住了挣脱了两下就没有再挣扎的少女,爽朗地大笑起来。
“别,别这样,让别人看见!”
少女被刘老板双手紧紧地搂着,虽再没挣托,但还是本能的叫嚷着。但声音相较下,并无非礼之嫌疑,反而更多的是像一对情人在打情骂俏。
“就你,少他妈的给爷装了,你以为长的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别人就把你当处女呀!妈的,这年头谁不知道谁呀!”
刘老板抱着少女就朝里屋走去,不时地发出少女“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很是开朗。但总觉得这声音中少了些什么,又觉得多了些什么,感觉这不像是小姑娘
“老板娘今晚不会来吧?”
“放心,那黄脸婆回娘家了,有我在你怕啥!宝贝,来给我”
“去你的,你急什么啊!人家还没脱衣服呢!”
“快点,这次非得让老子爽个够!以后你做了我儿媳妇咱们就不能”
“你少提你那傻儿子!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嫁给他!”
“好,好,我知道你对我好行了吧!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咱们还是快点”
屋子里照样很闷,但时常有一些有趣的声音打破这无聊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