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陪周时宴走一段路。
    而那段路,从某个夜晚他驻足在孤独的流浪歌手的卖唱摊前开始,他抓着流浪歌手的手逃过了地痞流氓的追赶之后,两人短暂地同行了一段时间。
    现在,是宋秋圆站在旁边,看着流浪歌手努力褪去青涩与尘埃,走向万丈光芒、名利双收的时候了。
    宋秋圆抬手在周时宴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无声地给他加油。
    周时宴感受着他的动作,目光紧紧盯在宋秋圆脸上。他感觉宋秋圆似乎有几秒钟的落寞,但他又看到宋秋圆在看着他笑,那饱满漂亮的唇弯起来的弧度很明显。
    于是他张了张嘴,咽下了那些他觉得现在还不适合讲给宋秋圆听的话。
    他想分享的话是,他是豪门周家周京凯的第三个儿子,通过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和故意的透露信息,周京凯似乎注意到了他,也在查他。
    今晚在这家酒吧的那些黑衣人应该就是周京凯派过来观察他同时也是保护他的保镖。
    周京凯认出他的事情,还得从昨晚的陈老爷子生日宴说起。
    他故意报了陈氏酒店生日宴的兼职侍应生工作,这对于在上流社会里没有朋友没有背景的他来说是唯一一个能正当进入宴会厅接触到周京凯的机会。
    他也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他给周京凯那一圈的人都倒了酒。因为他脸上特别的面具装扮,不少人会下意识抬眼看一眼他的脸。他给周京凯倒酒的时候,余光注意到,周京凯看了他一眼。
    与周京凯有几分相像的眉眼还不足以引起周京凯的注意力。
    于是,周时宴走到了周子屈身边。
    周子屈看到周时宴竟然也出现在这个上流社会的宴会厅里,脸上立刻挂上嘲讽的表情,让周时宴给他倒酒,并且在周时宴倒酒的时候,狠狠撞了周时宴一下,以至于酒全部倒在周时宴身上。
    面对周时宴无声的质问,他摊手,还是那副贱兮兮的口吻:“手滑了。”
    周子屈从皮夹里掏出十张粉色纸币,啪一下拍在周时宴脏掉的侍应生衣服上,“给你的洗衣费,都够你这一天的工资了吧。这工作我看你就不用做了,反正你在这里也与我们格格不入,司兰清是看不到你的。”
    周时宴没接这十张侮辱他的钱,他放任纸币掉在地上,又凭着服务员的身份从地上捡起这一千块放到周子屈身后的桌上,余光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并没有对这边分出一个眼神的周京凯,他语气冷静,不卑不亢,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一点。
    “周子屈先生,我是来工作赚钱的,不是靠你的欺辱赚钱的。”他整理了下衣服下摆,顿了下又说:“你和你父亲周京凯先生,天差地别。”
    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带着几分对于仰慕者儿子的失望。
    周京凯微微偏头,侧目看过去。
    周时宴收起酒盘,盘口向内,不急不缓从周子屈身侧离开,路过周京凯,走向外面的侍应生衣帽间换一件干净的制服。
    周子屈低低骂了一声周时宴还不解气,他猛地站起身,去找周时宴。
    周京凯看着自家二儿子在老伙伴的生日宴上冒失又莽撞地对付一个家境清贫的侍应生,皱着眉,手指敲着酒杯。
    自家二儿子,平时任性一点也就算了,但是今天他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周京凯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往走廊走去。
    换好衣服出来的周时宴正好在衣帽间门口碰上周子屈,他脚步一让往旁边走,周子屈也往旁边堵他。
    周子屈看起来十分火冒三丈:“你是什么身份敢跟我叫嚣?凭你也配把我和我父亲作比较?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在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周时宴余光瞥到走廊入口的地面上逐渐靠近的人影,他不卑不亢道:“我相信你能做到。毕竟你有有权有势的父亲,而我同样姓周,却只是个与父母离散的孤儿。”
    “跟我博同情?”周子屈冷笑一声,抬手拍拍周时宴的脸,“没用,还不如在你这另外半边脸上割一道疤好用。”
    “周子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走廊入口响起。
    周子屈立刻收敛了嚣张跋扈的表情和动作,他恭敬面向周京凯:“父亲。”
    周京凯走到两人面前,他抬眼认真看向周时宴。面前的青年与父母离散的过往正好戳中周京凯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他看向周时宴时神色很认真。
    在认真打量了周时宴的五官后,周京凯看着周时宴的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亮。
    五秒钟后,周京凯才转头,看向周子屈:“进去吧。”
    周时宴低头,目送他们离开。
    低头时,余光没漏掉周京凯转头又看向他的身影。
    当天晚上他宿在了陈氏酒店别院,在宋秋圆卧室门口守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找到兼职负责人结算了当天的兼职工资,踩着晨光回到破旧的出租屋。
    打开灯,走进潮湿阴暗的卫生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牙刷头。
    牙刷头的方向变了。
    有人来过这里。
    取走了他的生物材料。
    说明周京凯注意到他并且成功怀疑上自己是他遗失在外的小儿子了。
    周时宴在铁制单人床边缘坐下,拿起桌上早就变干的一捧野雏菊,捡拾起掉落在桌上和水泥地上的枯萎花瓣和叶子,小心翼翼放进透明蜜蜂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