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旋转终于停止在了她眼前,李药袖一头撞进了一个冰冷掌心,那人似乎没算准她的力道,接住她时腕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药袖:“……”
    沈檀:“……”
    金眸冷冷看了一眼这只分量过于十足的小镇墓兽,面无表情地咔嚓一声又将自己的手腕接了回去。
    李药袖被这骨节摩擦的声音弄得一个激灵,眩晕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许,虚弱地一爪扶着脑袋举目看去。
    这一看,她全身血液都在此刻冻结了。
    万年不灭的长明灯灯火如昼,照亮了雕刻着飞龙升天的漫长甬道,甬道尽头是一个长宽数十丈的暗红祭坛,即便离得这么远,李药袖也能清晰地嗅到祭坛中飘来的血腥气
    而祭坛之前,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座,石墩四面用阴文刻着繁复的符文,上面空空如也。
    李药袖知道那上面空缺的是什么,她本能地向后退了退,结果撞到了刚才接住她的手掌上。
    才接好的手掌发出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紧绷到快窒息的李药袖小小地沉默了下,心虚地抬爪摸了摸沈檀的手心,小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哒。”
    沈檀的神情有些古怪,其实李药袖已经发现自从融合剩下的半颗龙心后他一直沉默得有些不同寻常。
    就像现在,以前的沈檀一定会无奈地揉揉她脑袋表示不在意。
    而现在的沈檀,那神情分明很在意,还有点……小小的嫌弃???
    李药袖暗暗磨了磨牙,好你一个沈檀,变成真龙后就物种歧视了是吧!
    “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白如烬的声音陡然出现在甬道尽头,他原本已经透明的身躯在此时竟已清晰无比,若非透过一点淡淡火光,一眼看去与活人无异。他面露怀念地一步步走过甬道:“这里的一切都按照我亲笔所画制成,若不是当时时间紧促,或许这应该是一个更完美的祭陵。”
    他站定在石座面前,抬手轻抚过表面上的阴文:“你说是不是,小袖小姐?”
    李药袖尚未反应过来,沈檀已悍然出枪,枪柄犹如流星拖着青黑尾焰,直扑白如烬后心。
    白如烬头也未回,石座后的祭坛忽然鬼哭震天,暗红色的血流从干涸百年的坛底源源不断流出,影影绰绰的人影随着血流密密麻麻地涌出,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挡在了白如烬身后。
    剎那间势不可挡的枪尖生生悬停在半空。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张张朝着沈檀他们凄声啼哭,皆是当年在祭坛中殉葬之人的亡魂!
    时隔百年,李药袖依旧记得他们中有些是宫中仆从,有些则是沈檀朝夕相处的将领侍卫……
    白如烬拢着袍袖站在亡魂之后:“彭蠡龙君的遗念再强大,但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笑吟吟道,“所以,三殿下,你下得去手吗?”
    沈檀金眸明灭不定,枪尖燃烧的青焰离那些亡灵只有方寸之距,却是再难前进一步。
    “当初是你将这些人带入皇陵,他们也是因为你心甘情愿殉葬赴死,”白如烬低柔的声音丝丝缕缕钻入沈檀躁动不安的识海中,“这皇陵的确是哀帝所建,可当年的祭祀却实实在在由你一手主持完成。三殿下,昨日因,今日果,皆因你而起。”
    “啪!”白如烬脸颊被一爪狠狠打向一侧。
    白如烬:“……”
    沈檀:“……”
    李药袖尤不解气,又是一个重重耳光甩在他脸上:“是你欺骗了哀帝!欺骗了沈蠡!现在还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亡灵构成的屏障对她来说畅通无阻,甚至在她刷刷给了白如烬两个耳光时,它们悄悄地,畏惧地向后退了一寸。
    白如烬脸颊被打得微微凹陷,慢慢扭过脸轻声道:“镇墓兽……我差点都忘了,你是镇墓兽,妖鬼退避,百邪不侵。”
    “沈蠡杀不了你,我来动手。”李药袖冷冷道,一爪猝然抓向白如烬心口!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们,”白如烬低低笑出了声,任由李药袖的利爪穿心而过,“我才是这座皇陵的主人,准确来说,我与皇陵已同契一体。我是皇陵,皇陵即我。”
    李药袖爪尖径直穿风而过,心下顿觉不妙。
    “我若死了,这无人镇守的皇陵即刻便会失控,”白如烬的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空旷无际的山林之中,他身后的皇陵石门应声缓缓而开,“待到那时,这皇陵所镇压的阴邪魔气便会滔滔不绝地倾泻向人间,百年前合拢的天裂地裂亦会再次裂开。”
    他两指并拢,疾如闪电地点向李药袖额间:“而现在,只差一步了,”他一直含笑的眼睛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你们这帝后命格!”
    沈檀漠然如冰的眼神遽然掀起滔天风浪,青龙虚影咆哮着扑向白如烬。
    白如烬似早料到他的举动,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飞身翩然向后!
    皇陵的石门一寸寸开启,露出黑色的巨大石棺。
    潜龙山中万鬼悲哭,天与地都似在此刻微微颤抖。相距千里的新京旧都逐渐重合为一。
    被阻拦中阴影的无数红点亢奋地鼓噪跃动,尖利的爪牙已搭在即将撕裂的界限上,只待合二为一的那一瞬间便会倾巢出动。
    皇陵的大门几近洞开,白如烬黑色的棺椁已然竖起,他沉睡的面容微微颤动,只待魂魄归位。
    等待已久的这一刻即将到来,白如烬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感慨万分的笑容。
    颠覆皇朝,改写机缘,他耗尽心力,在这短短百年之间终于做到这一步了。没有通天之梯,他便自造天梯!从今日起,此间已无人再能束缚他白如烬!
    李药袖在这极短的一瞬间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最后落在很莫名其妙的一点上:好可惜哦,要是再能亲亲沈檀就好啦……
    她没有回头去飞身向他的沈檀,也没有停留片刻,四爪凌空一跃,周身雕刻的符文与石座上的阴文同时焕发出耀眼的金光。
    即将附身入体的白如烬脸色骤然大变。
    柔软的身躯逐渐沉重而僵硬,李药袖艰难地最后抖了抖耳朵:谁说没人镇守皇陵,这可是她的看家本领耶!
    在她落向石座的瞬间,青龙摆尾,呼啸而至。
    龙口轻盈地衔起已然石化的小兽,沈檀的声音在李药袖尚存一丝知觉的心间响起:“小袖……”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等我。”
    李药袖猝不及防被高高抛起,咚地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青龙怒吼着,召下满天雷电,扑向了皇陵石门。
    电光如瀑,化为巨龙盘绕笼罩着整座皇陵乃至潜龙山,龙首悬空高垂,深渊巨口朝着皇陵骇然吞下。
    更新啦~这章写完感觉可以大结局了耶(并没有!!!)放心吧,我从不写be,除了短篇。估计有同学会问,我提前说了吧,沈檀代替他老婆去镇皇陵了,毕竟龙是神兽,镇守皇陵完全没问题。至于其他一些遗留的问题,咱们下章解决!
    沈檀:不行,也不知道要守多久,一定要给老婆留句话!
    小袖(咬牙):呵,等你醒来,有你好看的。
    第95章
    白驹过隙
    一切发生的速度实在太快,白如烬的指尖已碰触到棺椁边沿,多年的苦心孤诣皆、蛰伏经营都将在此刻得偿所愿。
    万顷雷电垂直降落,山崩石摧,无数隐匿在黑暗中的妖邪鬼魅在雷暴下烟消云散,
    一束雷电直指皇陵正中,白如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连同棺椁被刺目的电光贯穿,化为一捧灰黑飘散在风中。
    他甚至感受不到这极纯极正的雷法所带来的剧烈痛楚,满心只有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这绝不是一条已青龙该有的力量!何况沈蠡只是假借龙身还魂的区区凡人而已。
    他白如烬纵使金丹破碎,在庸碌世间也是独步天下的存在。
    如何会功亏一篑,败在一个半人半龙的蝼蚁手上?!
    他忽然想到一个极可怕的猜想,顾不上身后张开的深渊巨口,倏地仰头看天,双目俱是汹涌恨意:“是你!是你在暗中襄助青龙!可这世间灵气初生不过百年,天道如何会苏醒?!”
    苍天无声,只有雷声轰鸣,青龙携着电光一路摧枯拉朽,碾碎所经之处的一切事物,一口直接吞向前方身影!
    石化到一半的李药袖被雷声炸得耳朵抖快聋了,她哆哆嗦嗦地扒拉着四爪,好不容易从坑里冒出脑袋。
    一瞬间,两个核桃眼在一片炫目到惨白的电光中失去了所有视觉。
    李药袖:“……”
    这一场地动山摇的雷暴不知持续了多久,似是忍耐已久的苍穹尽情发泄了一通熊熊怒火。
    李药袖艰难地试图使唤自己发麻的爪子爬向皇陵,结果也不知怎的,每每当她爬出一截后,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她脑门上用力一戳。
    同手同脚的小镇墓兽就骨碌碌像个球一样滚回了原地。
    她勃然大怒,一爪拍地;“沈檀!是不是又是你!我告诉你!这次我很生气!”她咬牙切齿道,“你再捉弄我,我……”
    李药袖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一个穷凶极恶的法子,能震慑住这条擅作主张的青龙。
    无人回答他,唯有一道道电光落下,将巍峨的皇陵劈得摇摇欲坠,落石不断。
    待声势浩大的雷声止歇,李药袖又花了好一段时间从那种近乎失明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也无人再阻拦她蹒跚前行的脚步。
    她揉揉眼睛,几乎快认不出来这是她所熟悉的皇陵,高达数十丈的漆黑石门如今被坠落的崖石挡得结结实实,连门前的祭坛也被夷为平地,连丝血色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那些被束缚在血池中的怨灵去了哪里。
    李药袖现在没功夫管这些,她抖着半灵不灵的四爪跌跌撞撞地跑向皇陵大门,心口噗咚噗咚跳得很厉害。
    明明不是很长的距离,她却觉得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跑到大门前。
    “……”李药袖仰头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崖石,狠狠心咬咬牙,捏了捏爪子,埋头,开挖!
    霎时间,尘土飞扬,碎石滚落。
    “啾啾~”啾啾!”
    略有耳熟的鸟鸣声响起在她背后,刨得正投入的李药袖尾巴抖抖,狐疑回头。
    只见一对熟悉的小鸟站在崖石上好奇地伸头看着她,两双黑豆大小的眼睛瞅瞅高不可攀的石门,又瞅瞅巴掌大的小镇墓兽,眼中分明写着“这货好久没回来,怎么一回来变傻蛋了?”
    “……”本就心急如焚的李药袖神经一跳,目露凶光,两爪搓搓,发出一声凶恶怒吼,“嗷!”
    惊悚的小鸟:“……”
    片刻后,一兽两鸟吭哧吭哧地一起埋头奋力刨土。
    随着时间流逝,李药袖身上的僵直感逐渐褪去,灵活的胖爪挥出了残影,终于给她刨出个小小的洞口。
    洞口不大,只够她勉强将脑袋往里伸进一些。
    李药袖深吸一口气,按了按怦怦跳的心口,鼓起勇气紧紧扒着洞口往里瞅去。
    皇陵内部同样坍塌了大半,早已看不出曾经的样貌,点满了长明灯的甬道被断石堵了大半,也不知道是当初她离开时踩下的断龙石所致,还是被老天爷劈成了这样。
    沈蠡他的皇帝老爹生前想必没有猜到,他们老沈家会经历这样一种另类的祖坟冒青烟……
    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李药袖赶紧收神朝着里面急急唤道:“沈檀?沈檀?你还活着没?”
    “吧嗒!”
    李药袖吓得耳朵都贴在了背上,惊声唤道:“沈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