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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喜获至宝重返天台

    毒火成全与阴手一魔正谈论着谷寒香,那打扮得非僧非道的男子,忽向阴手一魔道:
    “老前辈,‘寒犀刀’当真是在天觉秃驴手中吗?”
    阴手一魔似乎心情欠佳,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亲眼见他与谷寒香递来递去,难道老夫时乖命舛,连老眼也昏花了不成。”说到此处,转向毒火成全道:“倘若成兄今夜仍是虎头蛇尾,兄弟可不再奉陪了。”
    毒火成全淡然一笑,向那非僧非道的男子道:“我与你师父是生死之交,你只管放心,夺得‘寒犀刀’后,我不会据为己有。”
    那非僧非道的男子拱了拱手,退于了后来的那批人中。
    毒火成全与阴手一魔相视一眼,忽然沉声喝道:“走!”身形电掣,当先朝庄内闪去,霎时间,寒光耀眼,后到的人纷纷抽出了兵刃,朝护庄河边一拥冲去。
    忽听庄门之后,一声锣响,接着火光闪耀,庄寨之上,现出一排手横兵刃,高举火把的壮汉,跟着庄门大开,闪出了十余人影。
    谷寒香隐身在灌木丛后,暗暗一阵冷笑,目光到处,见两方已在护庄河边列阵相峙,剑拔弩张,仿佛两军对垒。
    庄内迎出的人,以范玉昆为首,他的左臂挂在胸前,看样子伤势尚未痊愈,少林天觉,峨眉曼陀,及昆仑派的瞿道陵,展云翼等俱在身侧,另外尚有一个五绺青髯的道人,四个少年道童,分立于他的左右。
    忽见天觉大师跨步向前,朝毒火成全愠然道:“施主也是成名英雄,如此一再相犯,扰得人家宅不安,岂不怕江湖朋友见笑?”
    毒火成全低沉的冷笑一声,转眼一扫那道人,道:“在场的全是旧识,这位道长却是面生得很。”
    那道人神情肃然,缓缓地道:“贫道武当金阳。”转向天觉大师稽首一礼,道:“老禅师,何不将庞施主请出,把‘寒犀刀’的事作一根本了断?”
    天觉大师沉吟半晌,突然转向庄门之内纵声道:“庞施主,此处来了江湖朋友,公然要夺老衲的‘寒犀宝刀’,你再不现身,只恐悔之晚矣!”
    只听庄内响起一阵震耳的长笑,一个灰袍老叟,飞身跃出,坐于庄门之旁的眺台顶上,哈哈大笑道:“贼和尚,你若丢了老夫的宝物,看老夫放一把火,烧光你少林寺的家当!”
    谷寒香注目一望,看出现身的正是那无名老叟,心头暗暗忖道:“果然此人是天池庞士冲,如此看来,他说‘问心子’属他所有,倒是有几分根据。”转念之下,忽然感到身畔人手不足,后悔未将谷中群豪带来。
    天觉大师见庞士冲坐在半空不肯下来,怔了一怔,转向毒火成全道:“成施主,你意下如何?”
    毒火成全一瞥身旁的阴手一魔,瞧他一见庞士冲出现,顿时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不禁向眺台顶上多望了一眼。
    他嘿嘿干笑一声,道:“还是老话,大和尚胜得了成某,成某人拍腿就走,否则就请大和尚交出宝物,打发姓成的走路。”
    忽听那金阳道长道:“庞施主,尊意如何?”
    庞士冲呵呵笑道:“东西在谁手上,老夫找谁的晦气,你们要打只管打,老夫袖手旁观便了。”
    金阳道长目中神光一闪,向天觉大师单掌一礼,道:“这位成施主就交给贫道吧。”
    天觉大师合什道:“如此有劳了。”
    金阳道长神情肃穆,既无骄矜之色,亦无天觉大师那种冲谦恬淡的气概,但见他缓步向前,道:“尊驾但请动手,胜得了贫道,老禅师自会将‘寒犀刀’奉赠。”
    毒火成全勉强把一腔怒火按捺下去,冷冷说道:“武当派以剑法名世,道长何不拔剑?”
    金阳道长肃然道:“尊驾乃是绿林道上,第一位暗器高手,贫道不敢托大,须用剑时,自会及时拔剑。”
    毒火成全暗暗忖道:“武当四阳,唯独这金阳的深浅,不为世人所知,既敢代替天觉出头,武功造诣,必有过人之处。”
    转念之下,欺身上步,一掌“天魔叩紫府”缓缓拍去。
    金阳道长长眉略一耸动,脚下凝步如桩,绵掌迎势拍出,正迎在奇火成全推过来的强猛掌力之上。
    一股绵绵的阴柔之力,和那强劲的罡力一接,两人身子微微向后一仰,须发袍带,波浪飘拂不已。
    但听毒火成全笑声道:“原来武当派内,尚还隐着高人!”左手一挥,罩定金阳道长胸前五大死穴,右臂一舒,倏地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指藏在左掌之后发出,令人防不胜防,指风锐啸一声,业已攻到金阳道长胸上。
    只见金阳道长沉声一哼,袍袖一拂,迅快绝伦的闪退三尺,让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身形未住,倏地左手反扣敌腕,右手食指微伸,霍地向毒火成全左颊点去。
    毒火成全看他举手之间,指尖已快触上自己的腕脉,瞿然之下,急忙撤招收势,斜斜飘出数尺。
    二人乍分又合,转眼工夫,各各以迅捷手法抢攻了八九招之多,攻拒之间,险象环生,瞧得观战群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金阳道长手法玄奥,武当绝学层出不穷,出招收势,绵密异常,兼以功力精湛,掌指上的威力,蕴含不吐,端的炉火纯青,达到了内家拳术的极致,毒火成全虽以暗器驰名天下,除了功力深厚外,手法竟也是博杂奇奥,兼而有之。
    两人一轮疾攻之后,倏地同时缓慢下来,毒火成全稍稍后退,与金阳道长对峙了俄顷,突然双手齐施,虚实混杂,欺攻过去。
    金阳道长凝立如山,直待他攻近身前,始才双掌同挥,反击过去,一面淡然说道:“成施主若不使出看家绝艺,今夜之战又是枉费心力了。”
    毒火成全连攻七招,未能得手,忽然暴退两丈,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尝尝毒火焚身的味道!”
    话声中,双手齐扬,两袖之中,飞出两道长达五尺的蓝焰。
    这护庄河外,是一片颇为宽广的平地,双方观战的人,环列于南北二面,那天池庞士冲高踞在眺台顶上,谷寒香则率领酆秋和“三眼雕”章恩,隐身在二三十丈外的矮树丛后。
    但见那两道蓝焰离袖而出,直奔金阳道长的身后,磷光闪耀,映得金阳道长须眉皆碧,毫发毕呈。
    成全这暗器固然奇特,他无的放矢,舍金阳道长而射向地上,更是令人惊疑不已。
    金阳道长知道成全遍身都是毒辣的火器,任其施展,委实太过危险,当下双袖拂动击出两股强疾的劲风,直对成全劈去,同时不退反进,晃身迫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响,毒火成全袖内射出的两道蓝焰,倏地凌空互撞,熊熊燃烧起来,化成一片碧绿火光,方圆盈丈,威势骇人。
    同时间,毒火成全双掌一竖,迎着金阳道长击来的劲风猛地推去,双袖一张,又是两股蓝焰射出。
    这两股蓝焰离袖即撞在一起,眨眼之下,火势大张,随同他双掌所发的内家真力,疾涌过去。
    金阳道长也未料到,他对火药暗器运用得如此巧妙,眼看前后是火,急忙双足一顿,闪电般的往一侧跃去。
    忽听毒火成全发出一阵刺耳惊心的大笑之声,道:“你们看看我的白磷箭,与往日有何不同!”说话之间,双手齐扬,洒出一片银芒,直对金阳道长头顶罩落,金阳道长见满空火焰熊熊,一片耀眼生花的银芒又至,立时提起一口真气,欲从火焰与银芒缝隙间闪将出去。
    忽听嗤嗤之声,响自当空,那片似雨银芒霍地纵横交错,凌空一阵乱撞,紧接着折而向下,纷纷疾坠。
    金阳道长看那银芒下落之势,几乎封闭了自己的一切退路,惊怒交加之下,施展出白己本来不愿轻用的绝世神功,双掌齐扬,望空托去。
    正中毒火成全下怀,狂笑一声,道:“螳臂挡车!”
    一语未了,突见自己忍痛击出的数十支白磷箭,落至金阳道长头顶三尺之处,倏地全部停顿下来,既不下降,亦不见向上反弹。
    忽听眺台顶上的庞士冲高声叫道:“好啊!武当派有人练成了玄门‘太清真气’,实乃百年未有之事,可喜可贺。”
    语声中,那数十支白磷箭所幻的银芒业已收敛,变成了一片熊熊烈火,在金阳道长头顶三尺之上,凌空燃烧起来。
    这“太清真气”乃是玄门中至高无上的功夫,练至化境,可以随着意念,将体内的真气逼出体外,护身伤人,仿佛有形之物。
    金阳道长虽然仗着神奇的“太清真气”挡住了白磷箭,但知毒火成全的伎俩决不止此,当下双足微挫,飘身往一侧闪退。
    他这里“太清真气”一收,半空中那片熊熊烈火,顿时一泻而下,连着先前那片蓝焰所化的大火,贴地燃烧,毫无熄灭的样子。
    但听毒火成全厉喝道:“金阳!我且看看你的‘太清真气’究竟有几成火候!”
    喝声中,双手连挥,数十团酒杯大小的银光,夹杂着三粒金光闪耀的梭形暗器,向金阳道长驰袭而去。
    忽听天觉大师急喝道:“夺魂子母梭,道兄留意!”
    声未落,劈啪之声,已自满空乱响,那三枚金梭突然自行爆裂,一片蓝焰,罩落下来。
    金阳道长实在未曾料到,毒火成全身上的暗器如是之多,而且件件带火,霸道绝伦,急迫之下,暗运“太清真气”裹住全身,猛地斜斜闪出丈余。
    玄门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四五滴毒火眼看即要沾到金阳道长身上,倏地自行震弹开去。
    金阳道长立定身形,闪目一看,发觉满地火焰,竟在不觉之间,将自己围在了中央,忽见毒火成全右掌一摊,掌中现出一颗大如鹅卵,乌光闪亮的圆球,只听他狂笑连声,道:
    “天觉和尚,老夫的‘兜天魔火大阵’业已布成,只要我这粒‘惊天魔火弹’出手,金阳道人就得骨化飞灰,血肉无存,识时务的快将‘寒犀刀’献出,尚可挽救金阳的一条性命。”
    此时场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俱都凝注在毒火成全掌上的那粒“惊天魔火弹”上,神色之间,都是疑信参半,未知这小小一粒弹丸,到底有何等的威力!
    所有的人,心中最难过的,还是隐身在暗处的谷寒香,她既惊于金阳道长的武功,又惊于毒火成全的暗器,芳心之内,突然感到为夫报仇之路,愈来愈是漫长了。
    忽听天觉朗声道:“阿弥陀佛,老衲纵然愿将‘寒犀刀’给你,庞施主也不会答应。”
    言下之意,隐然指出庞士冲的武功,远非毒火成全所能敌。
    庞士冲高踞眺台顶上,哈哈一笑,道:“贼和尚,你尽管放心,庞士冲最好讲话,你将刀儿给他算了。”
    他先前还讲“寒犀刀”在谁手内,他就寻谁的晦气,如今又是这等的说法,颠三倒四,简直不知所云。
    金阳道长突然冷笑一声,道:“大师何必多费唇舌,区区火器,只怕还伤金阳不了。”
    毒火成全狞笑道:“你是自恃几成‘太清真气’,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手掌一合,握住那粒“惊天魔火弹”缓缓扬起。
    这两人讲话,四道精芒逼射的目光,却紧张地盯在一起,谁也不敢稍为旁瞬,只恐微一疏神,对方会猝然出手,或是趁机逸出了火圈。
    金阳道长看毒火成全凝重之状,似是正将一身功力,暗中向右掌上贯注,当下亦将十年闭关,潜心练成的“太清真气”遍布身前,蓄势待敌,等他的魔火弹出手。
    毒火成全原是老谋深算之人,他虽料定自己这最俱威力的火器出手,极可能将金阳道长毁在场下,但知武当派人多势众,自己未与酆秋会面之前,首先与武当派结下深仇,实为不智,而且庞士冲窥伺在侧,纵然伤得金阳,也未必能够将天觉的“寒犀刀”夺下。
    情势复杂,迫得他迟迟不愿出手,然而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无奈之下,只得暗将牙关一咬,掌心真力一吐,将“惊天魔火弹”向金阳打出。只听“轰”然一声,火光一闪,照彻了方圆十丈之地。惊天一震,宛如平地一个焦雷,在场之人,全都被震得眼花耳鸣,身子一颤,似觉天摇地动一般。
    谁也未想到一震之威,如此之甚,人人面上,都是惊悸未退,忘了身在烈火中心的金阳。
    金阳道长此时站立在西首十多丈外,面色苍白,须发俱颤,道袍之上,千疮百孔,好几处渗出了血迹。
    原来毒火成全那粒“惊天魔火弹”系以掌上的内家真力震裂,由于勿须撞击,因而出手爆炸,时间部位,拿捏得极为准确。
    这魔火弹的外壳,乃以极好的玄铁与青钢合制而成,中藏强烈的火药,外壳一碎,顿时化作百十块,夹着硫磺火焰,朝四面爆射开去,布满十丈方圆之内。
    金阳道长虽然早已全神戒备,毒火成全的魔火弹才一出手,他即双足猛蹬,背贴地面快捷无匹的激射开去,但却依然被魔火弹激射开来的钢屑,震破护身的“太清真气”袭到身上,但因经过太清真气一挡,其势已竭,故而仅只刺破了身着的道袍,只有少数几粒较为强劲,伤了皮肉。
    但见毒火成全震声狂笑,道:“金阳,我这‘惊天魔火弹’,曾经剧毒淬炼,你休看受伤微细,一个对时之后,依然要你命丧黄泉。”
    金阳道长面色气得铁青,一步一顿,缓缓向他逼近,口中冷冷地道:“我原无取你性命之意,这般说来,我是非得杀你不可了。”
    天觉大师眼看毒火成全满面狰狞,右掌之内,又复握住了一粒魔火弹,立时纵声道:
    “道兄请退,待天觉来领教领教。”双肩微晃,倏地闪身过去。
    忽见峨眉曼陀老尼奋臂狂呼道:“诸位道友,索性大伙齐上,拼着损兵折将,先将姓成的剁掉,为江湖除一大害!”
    语音未落,即已青钢长剑一挥,朝毒火成全身侧闪去。
    曼陀老尼一动,昆仑派的瞿道陵与展云翼跟踵而进,眨眼之下,五人各站一方,将毒火成全围在中央。
    阴手一魔一直神情木然,静悄悄的立在一旁,此时忽然瞥了眺台顶上的庞士冲一眼,向身旁那个黑衣虬髯之人低声道:“褚贤侄,欲夺宝物,此其时矣。”
    这姓褚的乃是毒火成全的大弟子,眼看敌方五人,环立在自己师父身外,也自耽心有人舍命相扑,酿成两败俱伤之局,当下不理阴手一魔的挑激,冷笑一声,道:“少林、武当自诩名门正派,原来两派之人,也都是些言而无信,倚多为胜的小人。”
    只见范玉昆身侧,一个少年道童接口道:“什么叫做言而无信,你们人数不下五十,何不一拥齐上?”
    要知毒火成全全仗霸道绝伦的火器,始能将金阳道长与天觉大师等人镇住,倘若两方混战起来,毒火成全投鼠忌器,火器不能发挥威力,单凭武功,势必落于下风,因而这姓褚的虽然眼看敌方五人,困住自己的师父,也不插足上前。
    金阳道长见毒火成全那姓褚的弟子,两人同时口齿一动,似欲讲话,忽听一声清冷的哼声,传入了耳际,不觉同时目光转动,朝声音来路望去。
    原来谷寒香细审当前的情势,深感自己若不出场,凭着毒火成全与那股绿林道的乌合之众,绝对难以成事,因而横定心肠,倏地现身出来。
    谷寒香人随声到,众人方自掉头惊顾,她已卓然立于场内,那酆秋如影附形,同时出现在她的身旁。
    忽听庞士冲厉声道:“谷寒香,你带的是谁?这般打扮可是他的面目不能示人?”
    谷寒香三字,震撼着在场之人的心弦,范家庄一面的人,固然猜测不透,何以她刚刚北返,突然又追踪南下,毒火成全与阴手一魔等人,亦是疑云满腹,不知她怎会单单带着一个浑身是黑,仅露双眼在外的怪人赶来此处。
    三眼雕章恩突然疾步奔了过来,朝着那批豫南道上的绿林人物厉声喝道:“盟主驾到,尔等还不上前参见。”
    这批绿林人物,表面上是被“威风金符”调来此处,实际上却是由于持符传令之人,乃是酆秋的二弟子丁一魂,这时忽见谷寒香亲临此地,一则为她的美色所惊,再则丁一魂尚无动静,因而一时忘神,齐皆怔在当地。
    三眼雕章恩厉喝甫歇,那批人不觉同时抱拳施礼,有人口中,道出“参见盟主”但是语声零落,全无振奋之意。
    那年约五旬,打扮得非僧非道之人,正是酆秋的二弟子丁一魂,他出道江湖甚久,在绿林之中名头响亮,其武功人望,殊非张敬安可比,这时大迈数步,朝谷寒香抱拳一礼,道:
    “小兄丁一魂,与谷师妹初会,失礼之处,尚祈师妹见谅。”说话中,目光一转,在酆秋身上扫视一瞬。
    谷寒香突然阴森森一笑,道:“我有一面金符,是否正在你的身上?”
    丁一魂听她语意不善,不觉淡然一笑,道:“小兄奉恩师之命,持符传令,行至豫南,适遇成老前辈有事差遣,耽搁数日,尚请师妹恕罪。”言外之意,是令符虽在身上,却不能缴还与她。
    范家庄一面的人,俱想得知“迷踪谷”的内情,此时瞧出他们内部矛盾颇深,不禁同是暗暗心喜,冷眼旁观,不插一语。
    毒火成全见谷寒香果然天生绝色,人世罕见,私心之内,亦是暗暗窃喜,深感此行不虚,美景在望,只有阴手一魔一人,一会偷瞥庞士冲一眼,一会看看谷寒香,一会又四面巡梭,打量逃遁的道路。
    正当各人暗怀鬼胎,自作盘算之际,谷寒香突然转眼朝酆秋一望,秀目之内,迸出两道阴沉沉的煞气,玉掌微扬,轻轻向下一斩。
    酆秋一见她的眼神和手势,略微一顿,立时低啸一声,猛地朝着丁一魂扑去。
    丁一魂睹状之下,既惊且怒,当即左足一横,倏地一个“维摩步”右掌疾挥,直对酆秋胸口击去。
    这一掌凌厉无匹,雄浑的掌力,应手而起,怒潮汹涌一般,径往酆秋胸口撞去。
    然而,他的武功,乃是酆秋亲手所传,这般对面发招,岂能伤得酆秋丝毫。
    但见酆秋左手一翻,霍地抓住了丁一魂的腕脉,右掌一挥,也是一掌直击过去。
    丁一魂一见这身着黑色宽袍,头带黑色面罩之人,心头即怦然跳动,大有似曾相识之感,这时见他一招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虽然手法普通,但却极感眼熟,心头大骇之际,又见他一掌当胸袭至。
    这击来的一掌,与自己击去的一掌一模一样,毫无二致,让过胸口要害之处。
    只听“啪”的一声,酆秋一掌击在丁一魂肩上,打得他惨呼一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子仰天便倒!
    酆秋左手一带,将丁一魂的身子霍地拖了回来,右掌一挥,猛然向他天灵盖上击下。
    丁一魂挨了一掌,肩骨已被击得粉碎,眼看这第二掌电闪而下,不禁双目一闭,脱口叫出一声“师父!”
    这一来一去,不过瞬息间的事,毒火成全惊诧欲绝,刚刚纵身扑来,忽听丁一魂口唤师父,不禁心头一怔,半途中身形顿了下来。
    就在酆秋的手掌已快触及丁一魂的顶心之际,谷寒香突然闪身上前,伸手向酆秋的腕脉上拂去,酆秋的反应灵敏之极,谷寒香手势才起,他已明白了她的心意,左手一松往一旁飘退数尺。
    丁一魂身子晃了两晃,终于站稳,双目喷火,在酆秋与谷寒香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只见谷寒香玉容之上,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道:“丁一魂,如今你明白了吗?”
    丁一魂口中乱嚼,嘴角鲜血涔涔而下,半晌之后,猛一点头,道:“丁某明白!”
    谷寒香冷笑一声,道:“你明白就好,我只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丁一魂朝酆秋望了半晌,但见他纹风不动,仿佛一座漆黑的石像,一对闪闪生光的眸子,牢牢地盯在谷寒香身上,生似惟恐她会出其不意,撇下他独自离去似的。
    丁一魂血红的双睛一转,重又投注在谷寒香面上,切齿道:“丁某对自己的生死,并不介意”
    谷寒香截住他的话头,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死了。”
    丁一魂重又猛一点头,沉重地道:“丁某想活!”
    谷寒香嘿嘿一笑,道:“不管你想活的目的何在,只要你不愿死,在你目的未达之前,先须听我的指令行事。”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接道:“如今你先将豫南道上的人带走,依照原订的计划去做,四月初八之前,务必将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二人,邀至‘迷踪谷’内,其余的事,你自行酌量,结果如何,咱们各凭命运!”说罢之后,将手挥了一挥。
    丁一魂顿了俄顷,倏地朝着酆秋扑身一拜,眼看他毫不理睬,形同未觉,只得牙根一咬,翻身站起,转朝自己带来的那批人道:“诸位请随丁某离开此地。”
    在场之人,都已明白这黑衣蒙面之人,即是黑道巨擘,威镇绿林数十年的酆秋,而且也都隐约知道,谷寒香已经控制了他的心神,成了他绝对的主宰。
    那批豫南道上的绿林人物,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后,对于谷寒香其人,业已萌出一种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情,一听谷寒香下令自己等先行撤退,顿时躬身行礼,齐齐告退。
    丁一魂谁也不打招呼,一言不发,领着那批人疾奔而去,转眼工夫出了视线之外。
    谷寒香玉容一冷,缓缓地转向金阳道长,道:“‘迷踪谷’与武当派之争,道长谅必知情,但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金阳道长与她目光一接,倏地眼帘一垂,肃然道:“金阳意欲请教一句,不知贫道那个白阳师弟,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谷寒香道:“两三月内,无性命之忧,道长是否有意,将这段粱子就地解决?”
    金阳道长摇了摇头,淡然道:“贫道奉掌门师兄之命,在此相待,准于三月初一,至‘迷踪谷’拜会夫人,是以此时此地,贫道不敢提敝师弟白阳之事。”
    谷寒香道:“令师弟现在‘迷踪谷’内,此时论及这桩事情,确是难切实际。”她略一停顿,接着冷声道:“谷寒香既不在期前伤害令师弟的性命,不过有一点要请道长留意,‘迷踪谷’乃是天下绿林的总寨,盗贼渊薮,最忌有人窥探,此中关碍,道长谅必能够体会。”
    金阳道长冷冷一笑,抬眼在她面上一掠,旋又目光一垂,道:“武当派确曾派了两名弟子北上,不过目的仅在投书,想来不致触犯贵寨的禁忌。”
    谷寒香冷冷一笑,心中暗忖道:“那书信之内,谅必定期拜山之意,自己在三月初一之前赶回谷内,也就是了。”
    心念一转,回眸一扫毒火成全,见他右掌之内,尚自握住那粒小小的“惊天魔火弹”不禁莞尔一笑,道:“成兄的毒火暗器,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见面胜似闻名,实在令人倾佩。”
    毒火成全见她刚刚还是冷若冰霜,煞气盈面,一与自己讲话,顿时声如银铃,颜如春花,令人如沐春风,身心坦荡,飘飘然似欲飞起,不禁乐得哈哈一笑,拱手齐额,道:“谷盟主谬赞,成全惶愧之至,惶愧之至。”
    要知谷寒香名声远播,可只是美艳之名与狠辣之名,却非淫荡之名,似毒火成全这等人物,大江大海,全都已经闯过,阅人之多,亦可谓之无其数矣,倘若谷寒香是冶荡之人,纵然投怀送抱,毒火成全也不会觉得可贵,正因为她矢志夫仇,持身严谨,已与她的美名结连一起,因而她只要略为假以颜色,即能令毒火成全受宠若惊,忘其所以。
    忽听眺台顶上,庞士冲纵声道:“丫头!你花言巧语,莫非想让这玩火的老儿,尝尝‘向心露’的滋味吗?”
    天觉大师与金阳道长等人,听得“向心露”三字,心中若有所悟,不由齐齐向黑衣蒙面的酆秋望了一眼。
    毒火成全本来业已想到,酆秋必是受了谷寒香的暗算,饮下了阴手一魔所炼的“向心露”这时听庞士冲一嚷,不禁机伶怜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谷寒香勃然大怒,面庞一转,恨恨地道:“庞士冲,谷寒香若不令你空劳神思,怀恨以没,我的亡夫之仇也不报了。”
    庞士冲内功精湛,眼神似电,他与谷寒香相隔虽远,但是借着地面闪亮的火光,对她脸上的表情,依然看得巨细不遗,丝毫不漏。
    庞士冲心头发怔,尚未讲出话来,谷寒香业已转面望着天觉大师,道:“老禅师,谷寒香千里南下,乃是向你借‘寒犀刀’一用,但不知你肯是不肯?”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为之一惊,数十道目光,俱在天觉大师和她的脸上扫来扫去,显然是对她借宝的目的有所怀疑,同时亦不知天觉大师将要如何作答。
    忽听庞士冲狂笑一声道:“丫头,你好大胆!”
    语音未落,人已横空飞泻,立身到了天觉大师与谷寒香之间。
    毒火成全冷然一哼,道:“此处乃中原之地,非关外可比,阁下若不自知约束,诚恐暴骨异域,作了孤魂野鬼,那可是太不值了。”
    庞士冲闻言大怒,厉声道:“老夫就跳跳火坑,试试你的破铜烂铁看!”说罢欺身直进,抡手一掌击去。
    毒火成全见他身形一晃,倏地欺近了自己面前,迫得手腕一震,将那粒“惊天魔火弹”
    收回袖内,旋身发掌,还击过去。
    二人才只拆了一招,谷寒香突然暗向酆秋做了一个手势,酆秋顿时领悟,仆身探臂,猛地一掌向庞士冲背心击去。
    但见他身形一闪,霍地移近了丈余,手掌一探,恰恰够到庞士冲身上,疾快无匹,诡异无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见。
    庞士冲身形未转,即知偷袭过来的是酆秋,怒气暗生之下,双足一错,施展九成功力,猛然回身一掌击去。
    庞士冲与酆秋动起手来,其情势可是大不相同,两人举手抬足之间,无不是杀机隐伏,每一片衣角袍带,俱都暗藏着莫大的陷阱,只要对方沾上半点,顿时便有杀身之危,毒火成全在一旁夹攻,亦每每感到搭不上手。
    这一场搏斗,吸引了在场之人的目光,看到精采绝伦之处,一个个脸上,同时露出惊叹之状,看到危机一发似无挽救之处,每人都露出惊怕失措,张口欲呼的样子,待到另一方突使一招妙着,化险为夷之时,观战之人,顿时露出如释重负,身心俱畅的神情。
    正当这三人打得舍死忘生,观战之人也忘乎所以之时,谷寒香突然娇躯一晃,闪到了天觉大师身侧。
    金阳道长立在天觉大师身旁,一见谷寒香悄无声息地闪了过来,立时开口喝道:“大师留意”
    天觉大师面庞一转,静静地看了谷寒香半晌,道:“难道女檀越要暗算老衲吗?”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暗算不敢,不过谷寒香所求之事,尚祈老禅师有个明确的答复。”
    忽听庞士冲厉声道:“谷寒香,倘若‘寒犀刀’落于了你的手内,老夫誓死也要取你的性命。”
    谷寒香冷笑道:“谁的命长,还得看老天爷的安排,你就作得主吗?”
    只听毒火成全大声道:“谷盟主,你到底要借‘寒犀刀’何用?
    倘蒙开诚相见,成某定然倾力相助。”
    庞士冲哂然道:“你有多少力量可倾!”左掌连挥,一口气攻出八掌,逼得毒火成全左闪右避,封架不迭,但又脱不出掌势之外。
    谷寒香沉吟少顷,突然面露薄哂,扬声道:“我夺了庞士冲的‘问心子’,若能借到寒犀刀一用,三妙遗珍,即可垂手而得,这般说法,成兄信是不信?”
    这等说法,别说毒火成全,其他的人,也无一个敢于全信,然而许多迹象,又显示她的话大有可信之处,否则何以庞士冲那等担心“寒犀刀”落于谷寒香手内,加以谷寒香讲完话后,庞士冲又不予以反驳,因而众人更加相信几成。
    毒火成全突然精神大振,喝叱连击,双掌翻飞,反击不已,仿佛忽然与庞士冲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怨,立意要将他毁在当地。
    谷寒香凝目看了数招,倏地转面向天觉大师望去。
    天觉大师犹豫半晌,慈容之上,忽然露出一片坚毅之色,伸手向怀中摸去。
    金阳道长睹状一惊,道:“老禅师似应多加考虑,三妙遗珍,自是武学绝艺,若被人以之济恶,造劫江湖,老禅师岂非分任其过?”
    谷寒香眼看宝物将要到手,金阳道长突然出言劝阻,不禁怒气山涌,冷声说道:“谷寒香如能学得绝艺,第一件事,便是歼灭武当四阳。”
    金阳道长勃然大怒,双目暴睁,即待越过天觉大师,挥掌向谷寒香击去。
    天觉大师忽然绽颜一笑,双手向二人一拦,旋即嘴皮微动,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的功夫向金阳道长说道:“此中原委,极为复杂,老衲决非轻率之人,事过之后,再与道长详细解释吧。”
    谷寒香秀眉一翘,道:“老禅师乃是有道高僧,难道也有不可告人之事吗?”
    忽听庞士冲大吼道:“天觉,你敢交出‘寒犀刀’,老夫与你少林派誓不干休!”
    金阳道长深感天觉大师的举措有异,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事关武林苍生,老禅师务必三思而行,千万不可大意。”
    谷寒香本人也感到天觉大师的态度大违常情,这时反而不急于索取“寒犀刀”只将一双美眸,紧紧地盯在天觉大师脸上,欲在他的神情之中,找出一点破绽。
    庞士冲极欲摆脱酆秋和毒火成全二人,无奈任他双掌之下,施展何等毒辣诡异的招术,依然无法将二人逼退,怒火如焚之下,一掌狠似一掌,使得战况愈来愈见惨烈,昆仑两派的人,及阴手一魔,毒火成全的三名弟子等,俱都看得心惊肉颤,惕怵不已。
    天觉大师忽然低叹一声,重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向金阳道长说道:“自北岳绿林大会之后,老衲的天明师兄,即已预见到今日之局,叵耐天意难以挽回,始终想不出消弭这场浩劫的办法”
    金阳道长肃然道:“以壮士断腕之法,难道就不成吗?”
    天觉大师见他大声讲话,只恐谷寒香发作,不禁转眼朝她望去。
    谷寒香知道金阳道长言中之意,淡淡一笑,道:“我也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一举歼灭武当派的老少四辈,只是力有未逮,徒唤奈何而已。”
    天觉大师暗暗忖道:“原来这丫头也有一张利嘴!”想着重又向金阳耳中道:“道兄别看这孩子独自一人,就站在我等身旁,真想取她的性命,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倘若弄巧反拙,逼得她失却理性,那更是无法收拾。”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老衲的天明师兄苦思经年,突然悟出武林前贤三妙前辈遗珍之事,其中定然大有文章,想那三妙前辈学究天人,终身以济世活人为务,他的遗珍,必然是巧为安排,绝不会落入坏人手中,以之作为造劫江湖的工具”
    金阳道长忍不住插口道:“请恕贫道愚鲁,难以想通此中的道理。”
    此时庞士冲与酆、成二人,业已互搏了三百余招,依然未曾分出胜负,金阳道长与天觉大师,则在研究对付谷寒香之策,谷寒香却正自心头暗忖道:“莫非老和尚故意将寒犀刀交给自己,以促使庞士冲和自己势不两立,同时其他觊觎三妙遗珍的人,也必明抢暗盗,甚或谋害自己的性命,果然如此,倒不失一条借刀杀人的妙计。”
    谷寒香这面暗自猜疑,天觉大师却继续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金阳道长道:“老衲的天明师兄,业已仔细考究过三妙前辈的生平,得知这位武林前贤,非但仁慈万端,而且行事缜密万分,他留下的东西,必然是有益于后世之物,能够得到他的遗珍之人,也必是生性善良之辈”
    金阳道长见天觉大师讲得如此肯定,自己心头,虽然不无疑议,但知多说无益,而且无论好坏,谷寒香终是天明大师的记名弟子,与天觉大师渊源非浅,再来“寒犀刀”也是天觉大师之物,自己亦不便多作主张,于是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天觉大师突然由怀中抽出手来,将那个破布小包塞入谷寒香掌内,低声道:“赶快收好,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谨防因宝丧生。”
    谷寒香虽是疑心天觉大师使的移祸江东之计,但听他语声诚挚,句句如出肺腑,心头亦感到怔忡不安,才将那小包揣入怀中,场内业已情势大变。
    只见那庞士冲双目大张,凶神恶煞一般,掌掌凝聚真力,记记找二人硬拼。
    要知酆秋与毒火成全二人,皆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尤其酆秋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少有对手,庞士冲以一敌二,能够支持不败,已是震骇武林的事,要想击退二人,那真是谈何容易。
    蓦地,庞士冲抡手一掌,毒火成全避无可避,迫得举掌一挥,硬接一记。
    双掌一交“啪”的一声脆响,毒火成全双足移动,噔噔噔连退五步,胸腹之间,痛如刀割,嘴中发甜,满口血腥气味。
    庞士冲功力虽厚,也被震得血气翻腾,大退一步,人未立稳,酆秋业已掌如电掣,猛地击了过来!
    他本是姜桂之性,何况此时因“问心子”与“寒犀刀”一起落入了谷寒香手内,只怕她趁机遁走,取得三妙遗珍后,再想制她,定然希望渺茫,激愤填膺之下,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直对酆秋的手掌击去。
    “砰”的一声暴响,两人脚步同移,齐齐朝后直退,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深达寸许的足印。
    庞士冲毕生的心力,便是花在这“问心子”与“寒犀刀”上,无奈变生肘胁,意外重重,致令他到手的宝物重又落空,长久的积忿,此时突地全部爆发开来,使得他神情大变,状如疯狂一般。
    但见他霍然一声暴喝,后退之势未竭,立时涌身一纵,腾起丈余,飞身向谷寒香头顶扑去。
    谷寒香目射神光,凝注庞士冲的身形,玉臂双举,不待庞士冲的手掌临头,径自反击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两股内家掌力一撞,狂飚顿起,回旋激荡,仿佛巨浪排空,海立云垂一般。但见谷寒香双足连移,以细碎的步法,直退八尺之外,玉面苍白,了无血色,庞士冲则凌空一阵翻腾,泻坠于一两丈外,落地之后,满头银发,尚在颤动不休。
    瞬眼之间酆秋双眼发赤,只见他左手捏住一个诀印,右手微扬,陡地朝庞士冲身后欺近,神情狞恶,形同鬼魅似的。
    庞士冲身形一转,忽见他目光之内,充满了森森的怨毒,不禁心头一凛,飘然斜闪数尺,顺势往谷寒香身前逼近。
    酆秋陡然张口低啸一声,右手一挥,霍地向庞士冲肩上拍去。
    这声低啸,仿佛出自一头垂死的野犬口中,众人听后,齐皆为之一怔。
    庞士冲闪目一看,酆秋右掌齐腕之下,突然变得猩红如血,鲜艳欲滴,怵目之极,急忙横闪数尺,让开这一击,一面运气行功,匆匆调理体内的真气。
    在场之人,多半是武学行家,目睹酆秋的“血手印”练到了这等境界,无不心头骇然。
    毒火成全暗暗忖道:“那妞儿讲,‘问心子’落入了她的手内,瞧这姓庞的如此拼命,此事八成可信。”他人海翻腾,见多识广,眼珠一转,心内业已有了主意,当下朝谷寒香道:
    “谷盟主就在一旁督战,这姓庞的交给成某便了。”
    话音未落,早已双手齐扬,白磷臂银芒闪耀,脱手飞出。
    庞士冲刚刚见过他暗器的威力,瞧那满地磷火,犹未全灭,知道托大不得,于是身子一侧,闪电般的贴地一掠,直往毒火成全身畔欺近。
    毒火成全第二批暗器尚未出手,忽觉一阵重逾山岳的潜力暗劲,霍地涌近身前,不禁暗暗咒骂一声道:“这个老怪物!真他xx的”双足猛蹬,急往一侧暴闪。
    庞士冲岂肯容他缓手,举掌一挥,口中鄙夷不屑地道:“小辈别逃,老夫这就交给你了。”说话中,陡觉身后有人袭到,旋身一顾,正是黑衣蒙面,掌红如血的酆秋,急忙一招“烘云托月”还击过去。
    毒火成全暗暗忖道:“酆秋的武功虽在,灵智却已迷失,那批自命侠义之士的男女,决无脸夺小妞儿的宝物,眼下之局,只有这个庞老怪讨厌,干掉这厮,何愁不能人宝两得。”
    他利欲并起,不觉雄心万丈,血脉偾张,忘了内腑已被掌力震伤,大喝一声,抡掌便向庞士冲袭去。
    忽听曼陀老尼道:“范公子,这种分赃不匀窝里反的事情,老尼看着就恶心,天时不早,大伙回庄去吧。”
    这老尼对谷寒香印象恶劣,谷寒香不喜欢此人,耳听风言风语,不禁怒气暗生,目挟霜刃,转眼望了过去。
    她这面目光一转,发觉范玉昆正向自己望来,四目一接,范玉昆急忙移转目光,向着金阳道长与天觉大师二人道:“夜尽更残,两位老前辈请回庄歇息吧。”
    金阳道长亦感留在此地无益,瞥了恶斗中的三人一眼,转面向庄门走去。
    天觉大师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遥遥向谷寒香的耳畔道:“刚极易折,兵凶战危,谨记!
    谨记!”说罢扭头自去。
    谷寒香冷哼一声,暗暗忖道:“你的移花接木之计已售,如今该沾沾自喜了。”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只觉得人人都有可死之道,因而凡事皆往坏处着想。
    转眼工夫,范家庄一面的人全部撤回了庄内,两扇门重又紧闭,庄寨之上的火把,顿时熄灭,只剩地面一层稀薄的磷火,碧光闪闪,明灭不定,照得当地像是一片森森的坟场。
    谷寒香闪目一看,场内除了殊死恶战的三人,只余三眼雕章恩和毒火成全的三名弟子,另外一个,却是阴手一魔。
    突然间,她的玉容之上,掠过一丝飘忽诡异的微笑,转朝阴手一魔道:“你当真不想分一杯羹吗?”
    阴手一魔微微一怔,道:“不知你指何而言。”
    忽听毒火成全纵声道:“谷盟主勿须性急,谅这庞老儿逃不出酆兄与在下的手掌。”说罢招式一紧,连连抢攻。
    庞士冲切齿咒骂道:“无耻匹夫,老夫先毙掉你。”双手连变,忽击忽指,逼得毒火成全连连后退,若非酆秋招招不离他的要害,迫得他无法缓手,毒火成全势必丧命在他的掌下。
    阴手一魔深目闪动,朝谷寒香偷眼望了半晌,欲待猝起发难,出其不意的将她制住,连人带宝一起挟走,却又担心一击不中,反惹杀身之祸,又怕成为众矢之的,逃不出众人的围攻。
    谷寒香忽然面庞一转,似笑非笑的望他一眼,道:“瞧你举棋不定,似是万分作难,依我相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咱们杀了庞士冲之后,必然转而向你下手。”
    阴手一魔闻言一愣,明知她是在使弄狡狯,无奈目迷美色,心贪重宝,舍不得就此离去。
    他沉吟良久,突地把心一横,暗忖道:“不是福,就是祸,管他恁多则甚!”
    心念一决,立时闪身上前,挥掌向庞士冲攻去。
    庞士冲怒骂道:“谷寒香贱婢!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
    一言未了,三双手掌,业已同时袭近身前。
    庞士冲怒发如狂,左掌一挥,化解阴手一魔袭来的一掌,右掌一招“雷动万物”直击酆秋,飞起一腿,猛向毒火成全踢去。
    忽听谷寒香冷冷说道:“庞士冲,中原武林,容你不得,你再不见机,只恐回不得天池了。”
    庞士冲陡使一招绝学,身形原地一转,将酆秋等三人同时逼退一步,口中恨声道:“老夫拼着暴尸异域,也不让你这贱婢如意。”
    谷寒香冷笑一声,道:“我原无杀你之心,怎奈你口齿伤人,我纵然有意行善,也管不住自己了。”
    阴手一魔忽然冷冷一哼,打出一记阴风掌力。
    掌风凌厉,啸声盈耳。
    这一掌乃是蓄势所发,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庞士冲眉端一耸,眼看酆秋的“血手印”如附骨之蛆,正在自己身侧晃动,只得施展“金鲤倒穿波”的身法,斜斜激射而起,向后跃退了八九尺远。
    他身形刚要沾地,忽见碧芒一闪,一道冷焰直向自己立身之处射来,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听“砰”的一响,那道碧蓝焰击在地上,火光一闪,直向庞士冲下落的身子烧去。
    庞士冲心神一凛,猛吸一口真气,凌空一翻,横曳丈余,忽见袍角业已着火,急忙随手将袍襟扯落下来,顺手向毒火成全扔去。
    但听“呼”的一声,一片带火的衣襟,竟被他掷得去势如箭,劲力惊人。
    毒火成全欲乘机施放看家暗器,以“惊天魔火弹”向庞士冲击去,忽见火光扑面而来,只得双足一挫,横飘数尺,纵目一望,酆秋又与庞士冲斗在一起。
    他暗暗忖道:“眼下之局,多除一个高手,自己便多一份希望。”
    想着恶念顿生,右手一扬,即将“惊天魔火弹”朝庞士冲打去。
    庞士冲与酆秋激斗正烈,阴手一魔则巡梭未进,这一粒魔火弹出手,庞士冲与酆秋二人俱都难逃性命。
    蓦地谷寒香双肩一晃,快如电掣,霍地一掌向毒火成全肋下拍去,口中冷冷地道:“成兄,还不快上,酆秋一人,不是老怪的对手。”
    毒火成全骇然汗下,他这魔火弹系以内家真力,逼使弹中的火药自行爆发,此时内力业已贯于弹中,再也无法收回,危急之下,猛地将魔火弹往右旁一扔,纵身向左侧跃开。
    但听轰然一响,火光闪耀,地面被炸得斑痕累累,沙土飞扬中,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庞士冲见状,恨得肝胆欲裂,舍下酆秋,拧身朝成全扑去,人未到,猛恶的掌力已自涌到。
    只听谷寒香冷声道:“庞士冲,记着我又救了你一次性命,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挟惠相求,要你报答什么。”
    庞士冲漠然道:“你不过恐怕酆秋死了,失了保驾之人,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夫岂是三岁小儿。”呼的一拳“直捣黄龙”朝毒火成全当胸袭去。
    毒火成全身子一侧,避过一拳,骈右手食、中二指,疾点庞士冲肋间,心头却自暗忖道:
    “这女人,当真合了美如天仙,毒若蛇蝎的俗语。”
    谷寒香忽向阴手一魔道:“阁下鼠首两端,到底作何打算?”
    阴手一魔浓眉一轩,望她一眼,突然目光一黯,道:“老夫纵横半生”
    谷寒香冷冷说道:“纵横一世,晚景凄凉之人,你大概未曾见过。”
    阴手一魔牙根一挫,死命盯她一眼,重又挥掌向庞士冲袭去。
    谷寒香狞笑一声,道:“这就对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人生在世,岂能不碰碰运气?”
    这次动手,庞士冲与毒火成全二人,都打得小心翼翼,庞士冲掌指连绵,绝不容毒火成全有脱身的机会,毒火成全则警觉出谷寒香手段之狠辣,因而不愿用掌指硬封庞士冲的攻势,更不愿硬拼内力,以俾保存元气,免得毁了庞士冲后,自己功力耗竭,遭受谷寒香的宰割。
    阴手一魔的戒怕之心,更为严谨,虽然随众出手,却是步步为营,完全是先求自保,再求伤敌的打法,酆秋懵懵懂懂“血手印”虽是凌厉慑人,却使得极有分寸,进退趋避,无不恰到妙处。
    但见四人的掌势由缓而慢,二三十招后,双方一快全快,转眼之下,各个抢制先机,穷极变化,又成了舍死忘生状。
    这时,谁的手上略慢丝毫,顿时便横尸当地,除非四人同时歇手,否则便是一个欲罢不能之局,同时谁若最先气馁,谁便最先送命。
    但见双方的掌指攻出即收,绝无招式用老的事,四条人影交错盘旋,游走不定,但却始终将庞士冲围在垓心。
    片刻之后,双方力搏已三四百合,澎湃震响的掌风之内,渗入了细微的呼吸之声。
    转瞬之间,喘息之声,业已清晰可闻,原来毒火成全与庞士冲硬拚一掌后,五藏受了严重的震伤,力战一久,已自伤势发作,内腑痛如刀绞,同时体内的真力,也开始散乱起来。
    然而,庞士冲也到了筋疲力竭,将告不支之时,要知这三人联手围攻,放眼当世,除他庞士冲之外,实无第二个人能够支持四五百招不败。
    谷寒香暗暗忖道:“我再不出手,只怕老怪物要逃”思忖中,冷冷地扫了毒火成全的三个弟子一眼,缓步向庞士冲等走近。
    正当谷寒香徐徐逼近,欲待伺机出手之际,庞士冲突然觉出情势严重,双掌连挥,一口气击出八掌,抓住一丝空隙,倏地窜出了重围。
    谷寒香芳心大震,急喝道:“成兄火速出手!”
    毒火成全未料到庞士冲武功之高,一至如此,喘息未定,猛地双手齐扬,白磷箭、夺魂子母梭,同时出手袭去。
    但听庞士冲震天一声怒啸,双足顿处,疾投正北而去,口中扬声道:“谷寒香,你若不交还‘问心子’,老夫誓必教你骨化灰扬,‘迷踪谷’土崩瓦解!”
    语音未落,人已驰出数十丈外,转瞬不见。
    谷寒香微一定神,突然厉喝道:“成兄、阴手一魔随我取宝,其余的人回谷等命!”说着头也不回,疾奔西南而去。
    酆秋一见,纵腿便向谷寒香身后追去,阴手一魔微一怔神,立即衔尾奔去,这三人何等脚程,眼皮一眨,最慢的也出了十丈之外。
    毒火成全恨得双眼冒火,猛一咬牙,撇下三个弟子,跟踪追了下去。
    且说谷寒香在前,直对西南方纵腿疾驰,芳心之内,却自急转着主意。
    原来她估料三妙书生的遗珍,多半落在东南一带,庞士冲走往北面,她正好向东南逃遁。
    其实庞士冲并未去远,他隐在暗处,一见谷寒香向南,顿时也随在毒火成全那三个弟子之后,追了下来,不过他知道自己武功纵然高强,若不出奇制胜,一时也将谷寒香无法,因而也不急于逼近。
    谷寒香拣了一条奔向汝南的大路,竭尽全身之力,愈驰愈快,丝毫不停,同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酆秋起步稍迟,与她隔了二三十丈的距离,一直赶了十多里路,犹未将她追上,至于阴手一魔,虽然未曾落后,却是也未能追近。
    谷寒香在前,风驰电掣,跑成了一条淡淡的人影,直到朝阳东升之际,酆秋才将二三十丈距离追上,不过离范家庄,业已百里之遥。
    阴手一魔掉后百余丈远,忍了又忍,终于扬声道:“谷盟主,你这般奔跑,是何道理?”
    谷寒香冷冷道:“毒火成全还在后面吗?”
    阴手一魔猛然省悟,心头暗忖道:“这女人好毒!原来她想将毒火成全活活拖死!”
    转念之下,倾耳向身后听去,发觉毒火成全果然不甘罢手,犹自追在自己身后一两百丈处。
    他暗暗寻思道:“这主意真狠,毒火成全久战身疲,加以身受内伤,若不见机罢手,纵不拖死,也得累个半死,那时她只须挥手一掌,就可结果他的性命,至不济也可将他摆脱掉。”
    倏地,他心内一凛,暗想道:“不好!几人之中,显然以酆秋的内力最为悠长,那老儿的心神已被所制,如果少时她将手一摆,命酆秋取自己的性命,自己可无还手之力了。”
    忽听毒火成全在身后嘶声喊道:“谷盟主,庞士冲亦未赶来,你何必一个劲的奔”
    他声嘶力竭,中气不继,最后一个跑字,竟然讲不出了。
    但听谷寒香纵声道:“庞老怪脚程快,咱们若不趁早将他扔掉,休想将宝物取到手内。”
    毒火成全纵声道:“在下内伤”说了一半,忽然住口不言,咬住牙根,加疾追赶。
    这四人流星赶月一般,沿着大路疾驰,一两里之后的庞士冲突然心意一变,只恐入了城市,被谷寒香躲藏起来,于是足下加劲,发力朝前追赶。
    须臾,庞士冲赶到了毒火成全那三个弟子身傍,突地冷冷说道:“你们何必跟着现世,还是在此地躺一躺吧。”
    这三人也是久走江湖之辈,闻言之下,知道庞士冲迁怒到了自己兄弟身上,那姓褚的首先大喝一声,纵身往一旁跳去。
    只听庞士冲“呸”的一声,双手齐施,眨眼之间,点了三人腰际的“太乙”穴,身形丝毫未见停顿。
    这三人落下地面时,两腿俱已动弹不得,眼睁睁地望住庞士冲的背影,徒自咒骂而已。
    毒火成全正在咬牙硬撑,欲待谷寒香力竭,自停下身来,忽然觉出身后,有衣襟带风之声传来。
    他掉头一顾,不禁骇得双腿发软,张口大叫道:“谷盟主,庞老怪”
    话未了,庞士冲业已嘿嘿大笑,电掣一般的扑到。
    毒火成全惊魂出窍,双手连挥,将藏在衣袖中的暗器倾囊击出。
    但庞士冲大喝一声,双掌猛地一挥,劈了一阵倒海狂澜般的劲力,直对毒火成全击出的暗器撞去。
    毒火成全内力已竭,暗器出手,顿时张口喷了一股紫血,接着惨叫一声,猛地往路旁滚去。
    原来毒火成全的暗器过于霸道,庞士冲与谷寒香二人,都对他存有几分惮忌之心,两人皆无制得住他的把握,因而庞士冲一扫平日那种大模大样,竟然暗中蓄势凝功,出其不意的猝然一击,谷寒香虽已听到他出声求助,亦不急于回头驰援。
    毒火成全力尽筋疲,腕力已甚软弱,庞士冲倾力一掌,顿时将他打出的白磷箭和夺魂子母梭,悉数反震回来,银芒蓝焰爆闪中,一支白磷箭首先擦过右颊,将耳朵铲下了老大的一片,血肉模糊,痛彻心肺。
    庞士冲存了先声夺人,杀鸡警猴之心,不待毒火成全翻身站起,晃身向前,抡手又是一掌,直向毒火成全右肩击下。
    只听毒火成全惨哼一声,身子被击落在地,喷了一口黑血,再也无力爬起。
    庞士冲一掌击过,掉头又向阴手一魔追去,阴手一魔早成了惊弓之鸟,眼见庞士冲袭击毒火成全,非但不转向后,反而加疾朝谷寒香奔去。
    谷寒香早知要摆脱庞士冲决非易事,这刻回身立定,静待他追上前去,酆秋似是对庞士冲起了一种特别的憎恨,他两眼之内,满含怨毒,盯注庞士冲一瞬不瞬,阴沉之状较谷寒香更为可怕。
    阴手一魔连纵数步,跳近谷寒香身旁,掉首一顾,庞士冲亦已跟踪追到,立在两三丈处。
    忽听谷寒香冷冷说道:“庞士冲,你还不动手,想要等待什么?”
    庞士冲双眉一剔,道:“老夫想等你良知觉醒,自行悔悟,交还老夫的宝物。”
    谷寒香冷冷一笑,道:“你口口声声,咬定‘问心子’系你所有,空口无凭,教我如何相信?”
    只见庞士冲的脸色,在瞬息之间,连连转变,恨怒交加,阴森之极。
    半晌之后,他忽然沉声一叹,软弱无力地道:“老夫连败中原武林十余高手,将‘问心子’夺到手中,那是中原武林人尽皆知的事”
    谷寒香淡淡地道:“我只知‘问心子’是我大哥的遗物,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想我谷寒香虽然不讲情理,我大哥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绝不会做出于心有愧的事。”
    庞士冲仰首望天,默然片刻之后,突然叹道:“这是老夫终生抱憾之事,唉!如果你当真不知‘问心子’怎会落于胡柏龄手内,待到老夫临死之时,再将其中的原委告诉于人。”
    他语音一顿,重又目光一抬,望了望东方升起的朝阳,悠悠的道:“也罢,老夫将那狗屁书生的遗珍,全部相赠给你,不过老夫要与你同道取宝”
    谷寒香秀眉微翘,讶然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庞士冲冷冷地道:“老夫为了那狗屁遗珍,浪费了半生时光,若不看它一眼,实是死难瞑目。”
    他微微一顿,突然又露出疲惫之色,道:“依你所料,那个名唤三妙书生的东西,可能遗下一些什么?”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老怪物怎么弄的,瞧他时阴时晴,神思不宁,哪里像一个身负绝世武功之人。”
    转念之际,微微一哂,反口问道:“如果三妙书生遗下了毕生的武学结晶,你将如何?”
    庞士冲嘴唇一撇,夷然不屑地道:“武功练到老夫这等境界,当世之内,业已罕有敌手了,再练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而且老夫行将就木,岂会留下话柄,再学旁人的武功。”
    谷寒香恍然笑道:“这点我倒未曾想到,学了旁人的武功,便算别人门下的弟子,对人来说,那确是大不合算的事。”
    庞士冲皱了皱眉,道:“老夫笑你原是天仙似的女子,可惜一旦仇火蒙心,立时变得丑怪无比。”他将手一摆,止住谷寒香发作,继续道:“你只管放心,天下的英雄,绝不止胡柏龄一个,老夫说话算话,任何武学秘籍之类的东西,全都归你所有。”
    谷寒香狡黠的一笑,道:“若有什么驻颜不老,祛病延年的灵丹妙药”
    庞士冲连连摆手,道:“老夫活够了,只想早日了却一点恩怨,离开这混浊的尘世,便是有了长生不老的仙丹,老夫也点滴不取。”
    谷寒香闻言一愣,忽然转面朝阴手一魔道:“我是将死之人,无时不急思解脱,真有什么灵丹药,统统都让给你吧。”说着探手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倾出了一粒红色的丹丸。
    谷寒香目光阴冷,静静的望了阴手一魔片刻,道:“与虎为伴,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若想我信任于你,须得立即将这丹丸吞下。”
    阴手一魔连退两步,道:“在下之心,可表天日,谷盟主何须相疑?”
    谷寒香冷冷一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久闯江湖,何必多说废话,落人笑柄。”阴手一魔道:“凭谷盟主与酆秋二人之力,似非庞士冲之敌,瞧眼下的形势,合则两利,分则彼此无益。”
    谷寒香突然玉面一沉,双目之内,杀机迸射,挥手道:“顾惜性命,何必贪心?你赶紧离开,下次在我眼前出现,我必倾全力取你的性命。”
    阴手一魔见她讲得斩金截铁,知道若不立即走开,难免招致杀身之祸,当下暗暗咒骂一声,一言不发,扭头如飞而去。
    只见庞士冲嘿嘿笑道:“翻脸成仇,的确有趣得很。”
    谷寒香漠然道:“你是否有点心寒?”
    庞士冲哼了一声,道:“老夫心寒什么,不取你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异数。”
    谷寒香冷然一笑,道:“这粒丹丸,毒绝天下,服下之后,若不沾染血腥,可保百日的性命,不过一沾血腥,顿时便得毒发身死。”
    庞士冲仰天一笑,道:“好东西!你快服下,老夫是绝对不敢领教的。”
    谷寒香注目望他一眼,忽以指甲在丹丸上一划,将丹丸割为两半,然后自行吞下一半,将另一半朝庞士冲掷了过去。
    庞士冲接住半粒丹丸,不胜诧异地道:“你这丫头,可算是天下最为狡诈之人”
    谷寒香惨然一笑,道:“三妙遗珍,我是势在必得了。”说着目光一转,朝远处的毒火成全望了一眼,见他业已悄然跃起,往回路疾步奔去。
    她冷冰冰的笑了一笑,收回目光,道:“我也不管你与我大哥之间,究竟有点什么纠葛,你要动手,只管请便,要想同取三妙遗物,少不了先将这半粒药丸吞下。”
    庞士冲沉声一哼,将那半粒朱红丹丸投入口内,吞了下去。
    谷寒香目凝神光,盯在他的脸上,看出他确实已将药丸吞下,方始含笑道:“自今以后,你须以阴手伤人,别令血腥沾到身上,取到三妙遗物后,我立即将解毒的单方告诉给你。”
    她语音一顿,探手入怀,取出贴肉佩在胸前丝囊,一面神情漠然地道:“除了武功图籍之外,我一概不要,而且看过的拳经剑诀,俱都交还给你。”
    庞士冲对她的话岂能相信,冷笑一声,语含讥诮地道:“原来你的心肠并不太坏,老夫倒是看错你了。”
    谷寒香缓缓地拆丝囊,取出那粒银光灿烂,上面刻着一条八爪飞龙的“问心子”仔细地反复审视。重又伸手怀中,取出那个破布小包,打开一看,果见其中藏的,是那半截寒犀小刀。
    她左手持“问心子”右手持定“寒犀刀”将刀口按于球上,手指贯劲,将“问心子”
    徐徐一转。
    天材地宝,果是不同凡俗,但听“嗤”的一声微响,那“问心子”
    随着她的手指转动,顿时被齐中割开。
    谷寒香目光到处,发觉“问心子”果然中空,而且其中藏了一团白绫似的物体,但是年日过久,那团白绫已经变成了淡黄颜色。
    她心头怦怦跳动,偷眼向庞士冲一瞥,见他目光如两道冷电,向四处扫视不已,对于自己,反而视若无睹,于是匆匆收起“问心子”的外壳和“寒犀刀”将那团陈旧的白绫摊了开来。
    只见这块白绫长宽不过五寸,非丝非帛,极为细薄,不知何物织成,白绫上亦无字迹,仅以浓墨画了一些山川木石,亭台楼榭的轮廓,着笔不多,极难辨认。
    谷寒香乃是天资聪慧之人,她初初看去,只觉得不着边际,再看下去,忽感到颇为眼熟,继续再看,却是愈看愈为心惊,越看越是骇然。
    忽听庞士冲冷声道:“江湖之上,立即就要因此轰动,说不定尚要掀起一场滔天的风浪,时间宝贵,若有不识的字,还是请教老夫吧。”
    谷寒香心头有气,玉腕一震,将那块白绫掷了过去。
    庞士冲伸手接住,双目炯炯,低头望去。
    他才只看了一忽工夫,立时脱口说道:“果然在‘万花官’!可是老夫搜遍了那块地方,偏又毫无所获,难道那酸丁的遗物,已被佟公常捷足先登了不成?”
    谷寒香何尝未将“万花宫”踏遍,只是搜索枯肠,也想不出尚有何等隐秘所在,未经自己发觉。
    但听庞士冲问道:“佟公常的武功,你是否都摸清了?”
    谷寒香道:“摸清了又怎样?”
    庞士冲听她语气不善,不禁为之一怔,重又向那白绫凝视几眼,问道:“这草图的形式,你可记全了?”
    谷寒香冷冷的道:“记全了又怎样?”
    庞士冲微微一笑,将那白绫揉成一团,双掌一合一搓,霎时变成了一片黄粉,洒落在地。
    谷寒香暗暗忖道:“毒火成全,阴手一魔,以及范家庄的人,俱已知道‘问心子’和‘寒犀刀’同时落入了自己手中,毒火成全和阴手一魔二人美梦成空,势必将消息泄露出去,鼓动江湖,兴风作浪,趁机图渔人之利,夜长梦多,看来自己确实应该尽快的下手才对。”
    心意一决,立时对酆秋将手一挥,拔步往前奔去。
    庞士冲暗暗皱了一皱眉头,袍袖一拂,默然随在酆秋的身后。
    一路之上,谁也不开口讲话,奔到日中时分,三人在汝南城中匆匆吃了酒饭,然后奔出东门继续赶路。
    江湖上消息虽是不胫而走,叵耐这三人的脚程过于快捷,因而三妙遗珍出世在即的风声,始终未能赶到三人的前面。
    三人昼夜兼程,斜贯皖省,不消多日,由豫南赶到了浙东,抵达天台山下。
    才入山内,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刺耳怪声,一双铁翅大鸟划空而过,霍地又折翼转回,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突然怪叫一声,铁翅一敛,俯冲而下。
    只见谷寒香左臂一抬,嘬口低嘘一声,那怪鸟半空中几个翻滚,忽地落在她的玉臂之上,左顾右盼,嘎嘎嘎乱叫。
    谷寒香玉手一伸,抚了抚怪鸟身上的羽毛,含笑道:“你倒是优游自在,可知你的主人,度日如年吗?”
    庞士冲见她与一只怪鸟谈话,不禁哑然失笑道:“好丑的鸟儿。”
    谷寒香玉掌一翻,倏地抓住怪鸟的两只钢爪,震腕一送,喝道:“通知九峰,说我回山来了!”
    那怪鸟腾起半空,盘旋数匝,果然向山中飞去,口中嘎嘎嘎长鸣,叫得空山响应,回声四起。
    她自与胡柏龄结识后,流转江湖,居无定所,计算起来,倒似在“万花宫”成了她的家业,如今小别数月,重返家园,由于几月来出生入死,迭经风浪,这时重归旧居,不禁兴起一种游子远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