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看到乔小姐手里的星座书, 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尖,他“嘶”了声,脑中闪过一个穿白裙子的纤细女孩, 那是小仙女乔桥, 她停在了a3楼的一楼,和小哑巴一起。
“乔姐,你还会星座占卜啊?”陈仰咽下那声叹息。
“略懂一二。”乔小姐的唇角一勾,飒而魅,让人移不开眼的美艳。她翻开书,又问了一遍陈仰的星座。
陈仰道:“天秤。”
“天秤……你今天的运势很稳。”乔小姐的手指啪嗒啪嗒敲在摊开的星座书上面,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这一点验证过了。”
陈仰点点头。
乔小姐说:“你这周的运势同样很稳,”
陈仰见乔小姐停顿半天,像是在等他配合,他配合地紧张问道:“怎么?”
“你的异性缘很好, ”乔小姐暧昧道,“同性缘更好。”
陈仰:“……”
“小仰仰,你身边的烂桃花很多啊。”乔小姐的表情从暧昧变成同情。
陈仰抽了抽嘴角,不至于吧。
烂桃花就跟苍蝇似的,他周围能有多少盯着?他又不是一坨。
“不过, 上半年你颗粒无收的感情会迎来一次大转折,你的正缘会出现。”乔小姐道。
陈仰没听明白:“正缘那是什么?”
乔小姐挑眉:“命中注定。”
陈仰的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动,每一下都仿佛是在呼唤朝简的名字。
“命中注定吗?”陈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呢喃,“命中注定啊。”
乔小姐意味深长:“小仰仰, 你有恋爱脑的潜力。”
陈仰无语。
“你一旦遇到爱情,人生的那艘船就会调转方向,围着它转。”乔小姐说, “爱情至高无上。”
陈仰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因为他想起了朝简跟香子慕各透露的一件事。
朝简透露的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是经验丰富的老任务者,朝简是小新人,他没有邀请对方组队。而是在那之后朝简又做了几个任务,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才让朝简入伙。
那应该是经过了多方面的考量,不会冲动地想都不想就把人拉进来。
香子慕说,朝简加进来以后,三人队变成四人队,四人队偶尔变成两人队,他会一对一的教朝简。
陈仰还有点疼的舌尖在口腔内|壁上面刮了一下。
“姐姐看看啊,你下半年爱情|事业双丰收……”乔小姐再次停住,只不过这次不是有意逗陈仰玩的卖关子,她挺长挺密的睫毛垂下去,盖住眼里的东西。
陈仰吃掉了嘴里的最后一块碎糖,之后就是事业线断裂,死无全尸,爱情蒙上一层血色。
瞬息万变这个说法适合商场,更适合任务世界,往往前一刻还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下一刻就死了。
死得毫无准备,甚至都没来得及喊疼。这是任务世界最常见的现象。
乔小姐似是累了,她合上星座书,指尖掐了掐眉心。
“爱情|事业双丰收好啊,借乔姐吉言。”陈仰的音量低下去,“乔姐,你算过自己的运势吗?”
“自己的不算。”乔小姐将星座书收回包里。
陈仰抿了下唇,偏开头看报纸车。
一个任务结束到下一个任务开始之前,他们不能在车里走动,无法查看周围的报纸。
就像现在,大家只能待着,等新乘客上来。
“往里走往里走!”司机忽然对着旁边的虚空说,“不要站门口!”
陈仰靠着椅背的身体坐了起来,又有乘客上来了,这次会是什么物品?希望不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大众类型,最好是有点特别,能让人看一眼就有印象,那说不定物品一出现,他的脑子里就能出现对应的信息片段。
几秒后,前排过道的地上出现了一滴血珠,晕出一小片血花。
接着又是一滴。
空气里像是响起了“啪”地轻响,声音虽小,却能让人头皮发麻不敢呼吸。
上来的乘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然后,
ta开始往后排走,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到了后排,所过之处留下一串血迹。
那血迹停在王宽友生前坐过的那个位子旁边,距离陈仰和乔小姐只有一条不算宽的过道。
陈仰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他的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就看见那个座椅上面多了一把大砍刀。
刀身有六七十厘米长,刀柄是深红色的,刀刃使用的次数过多,有点卷,血迹跟血蛇似的蜿蜒而下。
锋利的刀尖上还粘着几个血块。
这把刀刚杀过人!
后排的空气凝结,司机在那片死寂中大喊:“下一站是终点站!”
公交车往前开,开向最后的一段路程。
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天哪,杀人犯……”女白领从自己的位子上挪到最后一排,“是杀人犯吧?!”
“靠!”黄毛嚎了一嗓子,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需要担心时间不够,凶手能不能找到,他只是出于头一回见到杀人犯的武器,害怕又兴奋。他想知道杀人犯最后是被谁干掉的。
“是不是警察?被抓住直接死刑。”女白领看了看抱臂看车窗外的乔小姐,“答案是法律。”
“……”
“被抓了,答案才是那个,没被抓呢?”眼镜男站起来,戒备地盯着椅子上的大砍刀,生怕那刀突然朝自己飞过来。
他一点也不怀疑,砍刀能一下割掉他的头。
“这物品也太炸了,大家都快想想,有没有在哪看到过!”眼镜男摘下眼镜,擦掉流到眼皮上的冷汗。
“对对,我感觉我好像……”黄毛顺嘴地接了一句,话声却生硬地停了下来。
他和眼镜男,以及女白领全部怪异地沉默了,因为他们已经确定自己都没有在车里的那些报纸上见到过大砍刀的案子相关。
不应该啊。
杀人犯,大砍刀,这两个信息很特殊,哪怕无意间扫过一丁点,也会有印象。
三人想不通,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乔小姐。
陈仰的视线早就停在乔姐身上了,最后一个任务的道具太特别,比他期望的还要有记忆点,但他脑子里没有信息片段,一点都没有!
先前帮王宽友查线索时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了出来。
陈仰没等乔小姐开口,就“腾”地站起身,越过她去过道那边,半蹲着打量血淋淋的大砍刀。
这辆公交里面的报纸字迹比普通版要大一点,每个鬼的背景线索都会有图。图片是黑白的,尺寸不会很小,而大砍刀的图案很显眼,很好记。
队伍一共二十三人,这是第二十三个任务,每次都要查看报纸找线索,陈仰有自己在车里搜找过二十二次的记忆,如果大砍刀的图在车里,他不会毫无印象。
陈仰深深地吸口气,他潜意识里认为是自己看漏了,现在还活着的几个队友也都看漏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就在陈仰要开始查找车里的边边角角的时候,背后传来乔小姐的声音:“砍刀的刀柄上是不是有个小孔?”
陈仰飞快检查:“没有。”
“没有?”乔小姐瞬间转过身,下一刻就见陈仰碰到砍刀,并将它翻过来,对她说,“有。”她隐约像是愣了一秒,笑起来,“真有啊……”
陈仰感觉乔姐的精神状态正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变差,他放下砍刀,随意把沾到的血蹭在裤子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乔姐,他的神情十分严峻。
乔小姐坐到陈仰的位子上,背靠车窗,面向他和过道:“这把刀的主人是我上个任务里的目标,屠杀了一个医院的杀人狂|魔。”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前面的眼镜男满脸震惊。
“上个任务也是这个任务点。”陈仰道。
“什么意思?”
女白领顶着匪夷所思的表情解释:“意思就是,这座城市是一个大任务点,它被切开分成一个个小任务点。”
黄毛发出一声“卧槽”,他趴在乔小姐后面的椅背上:“美女姐姐,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他三个队友里面,除了陈仰,另外两个也是一样的想法。
虽然他们对于杀人狂出现在这个任务里嗤之以鼻,那种狗东西还能算人吗?杀他叫替天行道,算什么凶手。
“现在直接说答案就可以了啊。”黄毛说。
陈仰跟那三人的心态完全相反,他后背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乔姐,人不是你杀死的?”
“那杀人狂的骨头很硬,被我们打得只剩一条命了还能反击。他找机会逃跑了,我们在后面追,队伍里的一个少年和我紧跟其后,后来那少年的体力更胜我一筹,”乔小姐陷入回忆,“我赶到的时候,杀人狂的头已经被少年砍下来了。”
陈仰说:“这道题跟上一道一样,也是陷阱题。”说不定同样是针对你的,他在心里补充,想想又把那后半句直接说了出来。
“我知道。”乔小姐拽掉高马尾的皮绳,一头黑直长发散下来,她两只手把发丝往后拢,头皮被刮得刺疼,“答案是参与过的所有人。”
陈仰刚要说话,就被黄毛打断:“对的没错,团队任务,你得把所有队友都说出来。”
乔小姐将蓬厚的头发拨到肩膀一边,上半身往后仰,后脑勺撞在了玻璃窗上。
陈仰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队友都有谁了?”
乔小姐尚未开口,黄毛就叫起来:“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陈仰的额角一抽,除了他,队伍里还剩四人,其中有三人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只等到站就能回去。
女白领的对象死了,她活跃不起来,眼镜男稍微沉稳内敛点,黄毛最能咋呼。
陈仰想找块胶布把黄毛的嘴封上,或者把他敲晕。
黄毛在陈仰的眼刀下闭上了嘴巴。
陈仰看一眼车头,那里显示着时间,五分钟已经过去一分半了,他低声问乔姐:“两个任务之间隔的时间太久?”
乔小姐语出惊人:“就是昨天的事。”
陈仰愣住。
“那很频繁啊,怎么都不可能忘得了。”黄毛又忍不住嚷嚷。
陈仰给了他一下才问乔姐:“队友太多?”
“七八个。”乔小姐对于陈仰的提问,有问必答。
“我去,才这么点人,那肯定记得住的啊。”黄毛不长记性,头快要凑到乔小姐脖子里了。
这次没轮到陈仰动手,乔小姐就抓住黄毛的头发,在他的求饶惨叫声里把他从后座扯飞出去,重重摔在后车门边。
“哎哟喂,疼死我了。”黄毛抱着柱子扶手爬起来,龇牙咧嘴想发火,转而又哼哼地找地方坐,反正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着急,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女白领和眼镜男都没帮他说话,这时候用耳朵听不就好了。
时间在走,还剩三分钟,两分钟……陈仰后心的汗渗得越来越多,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乔姐性格跟重置后的有不同也有相同点,都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在意团队的开会交流,规则真的在针对她。
规则知道她的团队意识不强,还出这样的题。
“乔姐,你能记住几个?”陈仰说。
乔小姐没说话,她在想。
“你记不住谁的名字,就想想跟对方有关的人和事,或者从上个任务的开头开始往下顺,看能不能想起来,一般走流程都会有个自我介绍。”陈仰给乔姐出主意,他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替她拨一拨记忆。
乔小姐站起身走到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座椅上的大砍刀,深棕色马丁靴的底部踩着一处血迹,鞋底碾了碾,她朝着司机方向走去。
陈仰跟在她身后,呼吸很重。
“小仰仰,放松。”乔小姐没回头地说道。
陈仰放松不下来,他现在还没有任务后半段的记忆,不知道乔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呵。”乔小姐忽然冷笑了声,“就知道要利用弱点,妈的。”
陈仰头一回听她爆粗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往回跑,抓起那把大砍刀甩出去,报纸坐的车壁就如同铜铁,刀刃切上去的时候发出“当”地一声响。
砍刀掉了下来,车壁没有半点损伤。
这一出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乔小姐若无其事地踢开砍刀走到司机身旁,她先说了自己印象深刻的队友名字。
“朝简。”
陈仰猛然抬头,脑中嗡响,瞬息后他又听乔姐说了一个他听过的人名,“阿景。”
那是武玉对象,陈仰也记得他,说明他们同样做过队友。
“向东。”乔小姐削薄的唇间微张,蹦出陈仰熟悉的第三个名字。
陈仰没顾得上惊讶,只盯着卡住了的乔姐。
“七个还是八个?”乔小姐仰头看车顶,“七个……还是八个……”她自问自答,“七个吧。”
陈仰的脸颊抽紧。
乔小姐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没什么意义地扯动了一下唇角:“七个。”
陈仰说:“那就还差三个。”
“只差三个了,再想想!”他抓住乔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紧,“你再想想。”
“你这责任心啊,好好好,我想。”乔小姐小范围地走动,她半晌出声,“有个老头,胡子花白,挺有学识,修养也不错,好像叫……冯……冯老。”
陈仰按手机的动作一顿,这几个都是他认识的,最后两个不会也是吧?
然而乔小姐最后说出来的两个队友他没听过。
陈仰眼看时间还剩几秒,他飞快道:“乔姐,你再确定一下有没有出错,冷静点,仔细想想。”就像考试做卷子,写完也要检查一下,万一有错呢。
乔小姐没有检查,因为司机那张死人嘴开始说话了。
“终点站到了。”
司机的声调不是之前那样有人气,这次死气沉沉,“请所有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感谢您乘坐31路公交,再见。”
公交车的纸后门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那缝隙又在瞬间开到最大。
黄毛第一个冲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后是眼镜男。
女白领没有急着走,她在对未婚夫的纸人做最后的道别,声泪俱下。
“我要回家了,”女白领轻声说着,满脸都是泪,“我会带着你的希望继续往前走的,我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她喃喃了几句,捂着嘴踉跄地从车上跑了下去,一个拥抱都没办法留下。因为纸人不全是她未婚夫,还有一个鬼魂附在上面。
“乔姐,我们也……”陈仰回头的那一刻,嘴边的话乍然僵住。
一个纸人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陈仰的眼底一红,鼻息也变得紊乱无比,他有点无措,伸出去的手想碰纸人,却又抖得很:“怎么回事?乔姐,为什么?”
车里的语音回答了陈仰的问题。乔小姐少说了一个名字,不是七人队,是八人。有一个她没想起来。
漏掉了一个队友,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
陈仰的阈值之前降到了一个非常人的数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恢复以后还是很不稳,这会就极速下降,有温热的液体从赤红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纸人走到后排,拿起大砍刀,邪恶猖狂地对着虚空斜划了几下。
那不是乔姐了,陈仰连声告别都来不及,他大力搓了搓因为情感剧烈起伏而充血的脸,脚步沉重地走向后门口,回头。
视线扫过一个个纸人,最后停在乔姐变的纸人身上。
“乔姐,再见。”陈仰克制着哽了一下,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再见。”
这次死别之后,他和乔姐在将来再见了,他们重新认识,重新成为队友,老队友,朋友。
现在陈仰希望他们还能再见。
他希望乔姐也从三连桥的机房进了自己的走马灯,他们都能走出终点,再次相逢。
陈仰走出公交的那一瞬间,他站在客厅,眼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摆设。
这里是三连桥,他家!
陈仰还没从复杂的情绪里出来,大门外面就响起了“扣扣”声。
有人在敲门,可能是邻居,陈仰不确定,他准备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卧室里传出一声起床气很大的谩骂。
“啊,操,困死了。”
那声音让陈仰全身的毛孔刷地张开,他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狗头睡衣,打着赤脚,眼睛眯在一起,手使劲抓着染成栗色的头发,边走边发牢骚。
“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我感觉自己才躺下,好困,我不行了,头疼……”
“仰哥,你起床没啊?”门外是陈仰的熟人,曾经的搭档,香子慕。
“没起!”
说话的人东倒西歪地打开大门,哈欠连天:“香女士,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找削……你脸上那两大坨是什么东西?来的路上被人打了?谁打你的,跟哥说,哥弄死他。”
“那叫腮红。”香子慕冷飕飕道。
陈仰愣怔了一会,哭笑不得,原来他人生重要的节点不全是任务,还有生活片段。
不是任务的话,他就只是看客,看着曾经的自己和朋友们相处。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回顾走马灯。
陈仰望着那个蓄着栗色短发的自己,心想,挺好的,他刚送走王宽友和乔姐那两个队友,不能再接着来了,这次能让他喘口气。
人生是一部电影,有无数个剧情拼接而成。陈仰前两段剧情是全息网游模式,直接进去了,这次他是观众。
陈仰目睹香子慕和以前的他拌嘴,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他的心里生出一股子酸涩感,以前的香子慕留着短发,发尾往里卷了卷,发色是亚麻的带点灰棕,她有温度,接地气,就是个邻家大姑娘。
后来的她不是这样,后来的像一张浸过水雾的黑白画,像山头一捧雪,寒淡寂寥,不真实,她的眼神也总是很深很远,隔着什么东西,看不清。
唯一的相同点是,过去未来的她都有一张瓷白如玉的脸。
“仰哥,别睡了吧,孙大哥今天……”香子慕拽住想要往床上爬的人。
“相亲,我知道,我就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香子慕跟个老妈子似的,恨铁不成钢地故意把被子使劲抖抖,最后还是将被子给秒睡的人盖好,转头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
“我还没吃早饭,等你起来,我恐怕已经凉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陈仰见香子慕轻车熟路地直奔厨房,开冰箱翻腾出一个透明碗,扣开盖子,手伸进去拿了个萝卜丁吃掉。
“这还是我几个月前腌的,仰哥真的是……哎,的亏任务者不会死于普通病灾,只会死在任务世界或者跟任务有关,不然他坟头都……呸。”
香子慕拍几下自己的嘴巴,放下透明碗,卷起薄开衫的袖子烧水,拿鸡蛋跟面粉,她要做饼。
陈仰本来是在厨房门口的,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快步冲进去。
香子慕的左手腕部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结痂了。
陈仰下意识张口:“这是怎么弄的?”
香子慕单手打蛋,嘴里悠闲地哼着《明天会更好》的副歌:“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
“你那是怎么弄的?”
这话不是陈仰说的,是当年的那个自己。
他看着本来在房间补觉的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近,指着香子慕左手腕的伤痕,比现在的他要飞扬洒脱许多的脸上满是严肃。
香子慕继续打蛋:“没事,我就是不小心划的。”
“你给我香惜说说,怎么个不小心法,才能划到那个位置?”
“就是不小心啊。”香子慕把蛋壳丢进垃圾篓里,“我做饼呢,我得赶紧了,孙大哥跟他的相亲对象约的是九点在……”
手里的碗被一把夺走,重重往台子上一磕,里面的蛋液惊惶地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了她的开衫上面。
“仰哥,你这是干什么?”香子慕拿抹布擦擦开衫上面的蛋液,她看起来很平静。
“我还想问你呢,子慕,大家不是说好要一起往下走的吗?你要先走?”
香子慕无辜地眨眼:“我没想先走啊,我就是,怎么说呢,”她撇撇嘴,“早上起来没有见到太阳,心情不好,我看到床头的匕首,就对着手划了一下,没有别的了。”
“呵呵,我不跟你说,我找小文哥,你看他信不信你这一套。”
“别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这点小事就不告诉他了吧,今天是他重大的日子,咱不给他添乱了。”
“……”
陈仰看香子慕把开衫的袖子放下来,也许现在的她没有撒谎,她没有那个念头,只是情绪一瞬间的低落,但是……
陈仰脑中浮现出香子慕在小镇任务期间,一次次拉袖口遮左手腕的画面,那时的他搞不懂她在遮掩什么,这一刻的他豁然开朗,后来的她应该还是划了,可能还不止一两条。
没有了搭档,不论是往后看还是往前看,都是白茫茫一片,路太难走了。
陈仰坐在桌前,看自己和老搭档香子慕吃早饭,他们去和孙文军会合的时候,他跟了上去。
那是他不受控制的行为,他要跟着自己。
跟着那个染栗色头发,戴棒球帽,穿运动衣的自己。
朝简完全是在学他。
乌云很厚,天阴阴的。没过多久,陈仰见到了另一个老搭档,孙文军没怎么变,他打扮休闲,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挂着笑意,气质儒雅谦和。
相亲的对象还没到,发信息说是堵路上了,孙文军跟两个战友坐一块喝茶。
陈仰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听他们闲聊。
话题没有牵扯到任务,全围绕着稀松平常的生活日常。
陈仰感慨,以前的自己活得很明白,也把任务跟生活分得很开,精神看起来没什么创伤,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