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要不是你刚才一个劲儿求我,我岂会答应?”“你也可以求我啊,看我会不会答应。”“你!”“好啦,要不是姐姐仗义舍身,咱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干掉这三个老鬼?”
话音未落,两女同时收剑。那内侍僵立当场,手中的碎颅锥“锵”然掉落,然后身体缓缓前倾,带着遍体剑痕,仆地不起。白霓裳潇洒地一甩长剑,剑锋上的鲜血如珠般溅落,澄澈的剑光如同一泓秋水。
潘金莲手中的鹤侣剑轻轻一振,鲜血如雾般蒸发,剑锋不染纤尘。白霓裳将长剑收到肘后,亲热地挽住潘金莲的手臂“这可都是姐姐的功劳呢。那几个老鬼都是阳道已绝的阉人,还老得快要死了。
结果姐姐青光乍泄,便被引诱得眼迷心醉,啧啧!姐姐的美色,连太监都把持不住,小妹真的是心服口服,更何况”白霓裳贴在她耳边,轻笑道:“反正你也喜欢不是?”
“你!”潘金莲玉颊飞起两片红霞,欲待喝斥,口气却不禁软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方才的事,不许说出去。”
“肯定的!”白霓裳拍着胸口道:“放心好了!”呼喝声越来越近,白霓裳长剑递出,准确地刺进门缝,随手一挑,将门闩一斩而断。雕着龙凤的精美阁门“吱呀”一声洞开。
只见阁内血迹斑斑,却空无一人,唯有御案上放着一盏清灯,灯下压着一页信笺。白霓裳与潘金莲对视一眼,虽然心头起疑,但身后追兵将至,已经没有时间迟疑了,两女一前一后踏入阁内,潘金莲游目四顾,小心戒备,白霓裳则长剑挑出,卷起那页信笺。
素纸上绘着一行含义不明的梵文,字迹暗红如血,首尾相连,犹如圆环。刚被长剑挑起,那行梵文便燃烧起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室内的黑雾仿佛受惊般翻滚着退出。两女心头一震,异口同声道:“不好!”“咣”的一声,阁门像被人猛然一推,瞬间合紧。暗室内,连接在齐羽仙身上的虹光已经移开,她脸色苍白如纸,秀发也为之干枯。在她对应的蔓荼罗内,那株婆娑宝树摇曳生姿,枝上的婆娑已然成熟,果色泽鲜红而饱满。
另一边,鱼玄机同样经历着生命被汲取的痛苦,琉璃天珠放出的虹光犹如桥梁,将她体内抽取的生命源源不绝地注入蔓荼罗。在她对应的位置,另一株婆娑宝树正在虹光沐浴下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肉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挤压撕扯,仿佛人世间所有的酷刑加诸己身,令人疯狂的痛意深入骨髓。
难以承受的不仅仅是纯粹的肉体痛苦,更让她无法面对的是流失的生命力,原本青春年少的肉体似乎正经历着生老病死,无可挽回地衰老,犹如繁花辞树,朱颜凋零。
这种切肤的恐惧,远比那个白发太监披着美人皮跳胡旋舞的一幕更可怕。鱼玄机无法想像,自己的生命还未尝盛开,便沦落到发枯齿落,垂垂老矣的境地,与其如此,她宁肯死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鱼玄机勉力抬起眼,才发现笑的是齐羽仙,这一刻,她心里只有叹服,只有经历过此时的痛苦,才能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楚,
而齐羽仙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自从琉璃天珠落入王爷之手,外界皆知王爷会要夺舍,却不料王爷弃唐皇遗骸如敝屣。
以为王爷会盯上继嗣者,偷天换日,登临御座,却不料对外面那位绛王不闻不问。以为王爷会择取皇子皇孙,却不料王爷召二王子嗣入宫,只是虚晃一枪。
以为王爷阳道不复,会藉着夺舍补完,却不料王爷竟然要转为女身。便是我与玄机,以为王爷会择一而夺,却不料王爷看中的仅仅是我二人元阴未失的精血”
齐羽仙挑起唇角,干枯的嘴唇表面像脆纸一样裂开。“羽仙以为能从容脱身,却不料王爷百忙之际却偏偏留下我,原来看上的不是劣躯。
而是我手里那枚安乐公主的红丸。王爷心思之深,真是举世难测,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知道”齐羽仙裂开的唇上鲜血全无,似乎全身的精血已被榨干。
她带惨白的笑容轻笑道:“王爷想要夺舍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并非完璧的女人,一个没有人能够想到的女人,一个能让王爷登上权力之巅,又能得偿夙愿的女人”
李辅国盘坐的干尸突然开口“你知道的太多了。”蔓荼罗后,那扇屏风忽然倾颓,化为轻烟。
坛城密密麻麻的纹路一直延伸到房间尽头,一只月桂木制成的浴盆下。洁白的木盆内盛满鲜血,血泊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静静躺在琥珀般的鲜血中,似乎正在熟睡。“废物!废物!”程元振暴跳如雷,王爷事前下过禁令,命他谨守秘阁,防备有人擅闯,除了三名凌烟阁内侍之外,不许任何人登上孤峰,更不许踏入精舍一步。
那三名老太监都是犯过重罪,被王爷私下豢养在凌烟阁内,修为至少都是五级,其中一位更是六级通幽境的修为,若非有罪在身,也是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谁知对上两名女子,竟然落败得如此之速。两名女子,一个应该是瑶池宗的奉玦仙子白霓裳,另一个修为竟也不逊于她。
只是戴着面具,认不出来历。情急之下,他顾不得王爷的禁令,一边命人放下吊桥,准备亲自上阵将功赎罪,一边喝令内侍们攀援而上,将精舍团团围住。吊桥“轧轧”落下,程元振刚要举步,便看到有人推开精舍的阁门,紧接着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程元振僵立当场。
阁门开启的一瞬,他只看到一盏孤灯。刚刚闯入的两名女子,筹划夺舍的王爷,还有精舍内的种种布置,都不见踪影。吊桥落下。
“呯!”的一声。程元振瞳孔猛然收紧,这声音近在咫尺,赫然是从身后传来。他旋身拔出剥皮刀,便看到窗棂霍然粉碎,木屑连同玻璃溅射而出。程元振狂叫一声,一边召唤手下,一边挥刀攻出。浓重的黑雾中,蓦然跃出一团光明。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太阳,璀璨的阳光在眼前升起,涤荡着一切,黑雾“嗤嗤”作响,瞬间消散。“叮”!程元振虎口震裂,剥皮刀反折过来,将他手臂切开,接着的“篷”的一声,后背重重撞上栏杆,程元振狂喷鲜血,从高台堕下,生死不知。
程宗扬从秘阁高处破壁而入,一刀劈飞那名趾高气扬的死太监,随即腾身而起,搂住吕雉的腰肢。
“避开吊桥!”程宗扬听罗令说过在秘阁的诡异经历,无论是罗令惊怖之下,导致的错觉,还是吊桥上存在某种封禁,自己都不打算冒险。就像斩杀刘克明之后,蓬莱秘阁的大门已无阻碍,但程宗扬弃门不入,宁肯大费周折飞到阁上。
也不去赌那帮死太监是不是在门后暗设布置,等着有人自投罗网。至于他们设了什么陷阱,自己不想知道,更没兴趣一试深浅,此时虽然没能斩杀程元振,但也足够他们乱上一团了,吕雉振翅飞起,从高台直掠孤峰。
峰上的内侍一片大乱,有人举起弓弩,引矢待发,还有人拖来捕鸟的罗网,试图拦截。“不对!”程宗扬忽然心头震动,越靠近精舍,他越感受到一丝特异的气息。
那种异样,他在兴庆宫感受到过,在大雁塔上感受到过,在独柳树下感受到过,在大宁坊的古槐下也感受到过。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那里面有一处被扭曲的空间。
而自己上次来时,这种扭曲还不存在。他有种预感,一旦踏入精舍,自己很可能被传送到一个无法预料的地点。也许会传到正在夺舍的李辅国身边,也许是一处绝境陷阱“掉头!别过去!”
吕雉身形拔起,掠过精舍,一边道:“不救她们吗?”“里面是空的,没有人!”以白霓裳和潘姐儿的修为,两人联手,能对她们造成威胁的并不多。既然是陷阱,自己要是头脑一热,也被传送走,倒正好遂了李辅国的意。
“离开这儿!”吕雉不再言语,展翅往头顶模仿太阳的金盆飞去。那是一只半球状的金盆,上方倒扣着一只巨大的金罩,从底下看时,并不是太大,此刻靠近,才看出那罩子大如房屋,金盆中的灯芯粗如廊柱,四面用手臂粗的铁链吊起,里面盛满了灯油。
此时灯芯未燃,可以想像,一旦点亮,灿若朝阳的光芒倾泄而下,照亮整座秘阁。几枚箭矢飞来,未触到衣角就势尽而坠。程宗扬心头微动“靠近些!”
吕雉双翼舒张,掠入罩内。程宗扬腾身跃起,双足踏在金盆边缘,然后力贯双臂,一刀将铁链斩断。金盆摇晃着。
略微倾斜,程宗扬双足一蹬,金盆荡起少许,但这已经足够,里面的灯油瀑布一样泻下,浇在孤峰上,接着程宗扬吹亮火褶,往下一扔。倾泄的灯油立时化为火雨,在黑雾中溅落。
峰顶的内侍像被滚油泼到的老鼠一样尖叫着乱蹿,那座精舍被火雨泼了个正着,精巧的飞檐立刻燃烧起来,程元振摔倒在地,这会儿刚吐着血爬起身,见状目眦欲裂,嘶声道:“快!快灭火!莫要惊扰了大王!”内侍们顾不得头顶的火雨,冲上去灭火。
幸好程宗扬急于脱身,泼出的灯油不多,一帮内侍拼了命地扑打,火势只烧塌了半边屋檐,便被扑灭,但这已经足够,屋顶的金瓦坍塌掉落,露出舍内一角,里面空荡荡的,人迹全无。
一帮内侍面面相觑,再看头顶,方才的一人一鸟也不见踪影。“狡兔三窟,李辅国把他的心腹亲信都放在蓬莱秘阁,重重守护,让人以为他会在此处夺舍,却只是疑兵之计。果然狡诈!”
吕雉飞出黑雾,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一边飞一边说道:“既然李辅国不在蓬莱秘阁,会在哪里?”程宗扬皱着眉道:“不知道。”“精舍里布置的是传送阵?会通向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