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公爵听了皮埃尔的劝告,终于下了向娜塔莎求婚的决心。
    他虽然需要问娜塔莎和罗斯托夫伯爵夫妇是不是答应,但他觉得最难过的还是自己的父亲老公爵这一关。
    老公爵是个又固执又专制的人,他对于安德烈跟十六岁的小姑娘娜塔莎结婚是不会那么轻易赞成的。因为从老公爵到安德烈的小儿子,说不定对罗斯托夫伯爵的为人还要吹毛求疵哩!
    罗斯托夫伯爵家虽然也是有名望的贵族,但伯爵本人在政治上没有当过什么重要的角色,而且在经济上也搞得一塌糊涂。
    安德烈公爵想到这些,觉得只是写信给他父亲,父亲是绝不会赞成的,不如亲自去跟父亲谈谈来得有效。
    于是,安德烈公爵不畏长途跋涉,从需要经过二十天旅程才能到家的彼得堡出发了。
    安德烈公爵匆匆地离去,行前竟没有向罗斯托夫伯爵一家人告别。
    罗斯托夫伯爵一家人感到诧异起来,每天都到家里来玩的安德烈公爵,怎么忽然不来了呢?娜塔莎更感到伤心,整天躲在房间里暗自啜泣着。
    对自己有情、好像要向自己求婚的安德烈公爵,为什么忽然不来了?娜塔莎想来猜去,总是不晓得什么缘故。她是一个比任何人都好胜的贵族小姐,她的自尊心被无情地损伤着,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一般,天天过着痛苦的日子。
    伯爵夫人到她房间来安慰她。
    “妈妈别提他,我并不在意这些,我不过是有点儿怀疑他为什么起初常常来,现在不来罢了。”娜塔莎忍住几乎掉下来的眼泪,强作镇静地说,“我也不想结婚了,如果他向我求婚,我说不定会拒绝哩!”
    恰巧,娜塔莎说这话的那天,安德烈公爵突然再到她们家里来了。
    娜塔莎听见响在门口的安德烈公爵的严肃的跟往常不同的声音,脸色苍白,忙跑到客厅来,慌慌张张地道:
    “妈妈,他,他——安德烈公爵来了!妈妈,我不知怎么的,竟害怕起来……”
    伯爵夫人轻轻抱着娜塔莎正在设法使女儿镇静下来的时候,带着严肃表情的安德烈公爵已出现在客厅里。
    安德烈公爵吻了一下伯爵夫人和娜塔莎的手,坐在沙发椅上以后,郑重地说:
    “我好久没有到府上来拜访了,那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回去跟家父商量,直到今晚才从他的田庄回到这里来。”
    接着,安德烈公爵望了娜塔莎一眼,继续讲下去:
    “夫人,我有一桩事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事,请说吧。”伯爵夫人看了一眼女儿,低声吩咐,“娜塔莎,你暂时到那边去,等一会儿我再叫你。”
    娜塔莎从客厅走出去,安德烈公爵便说:
    “夫人,我今晚来府上是向小姐求婚的。”
    安德烈公爵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他的意思:如果承罗家答应,也得请女方准许他们在一年之后才举行婚礼。
    这是安德烈公爵的父亲——老公爵所提出的条件。
    不出安德烈公爵所料:老公爵不赞成儿子跟娜塔莎的这桩亲事。但他看得出儿子对于这桩婚事的坚决态度,他如果表示反对,说不定会促成儿子私下结婚。他提出一年后才能结婚的条件,那是表面上答应,而实际上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并且劝告儿子:利用这段期间周游国外的温泉所在地,疗养伤愈后的身体。
    安德烈公爵对于父亲的这些建议,心里虽然十二分的不满意,但他意识到这就是父亲最大的让步,也就只好忍受了。
    伯爵夫人听了,不大赞成地说:
    “娜塔莎虽然还年轻,但要等一年后结婚似乎又太久了些。”
    “我刚才已经向夫人讲过,除了这样做以外,没有别的好办法。”安德烈公爵沉重地说了这句话,又向伯爵夫人道,“夫人不知允不允许我直接向娜塔莎小姐讲这桩事?”
    伯爵夫人离开客厅叫娜塔莎进去。
    自从这一天起,安德烈公爵便以娜塔莎的未婚夫身份,出入罗斯托夫家了。
    故意不举行订婚典礼,安德烈公爵还希望尽可能不把他跟娜塔莎订婚的事让社会人士知道。而且他再三表示:只要娜塔莎改变初衷,随时可以取消婚约,他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一年以后才结婚,这是他自己的事,所以他在这期间不想束缚娜塔莎的自由。
    对于安德烈公爵这种建议,伯爵夫妇和娜塔莎当然表示不愿意听。
    安德烈公爵将要到国外旅行的前一日,他带着皮埃尔到罗斯托夫家来辞行了。
    自从那一次舞会以后,皮埃尔再没有到罗家来过,所以他感到尴尬万分,话也讲得不多。
    安德烈公爵对正跟索妮亚玩纸牌的娜塔莎道:“你早就认识皮埃尔了,你是不是喜欢他?”“是的,我喜欢他。那是因为他又古怪又有趣……”娜塔莎笑着回答。
    实际上,皮埃尔跟一般人的性格不大相同:他时常在热烈的谈话中,忽然沉默下来,别人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他却不客气地、随心所欲地讲出来。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像孩子那样纯真,跟他那高大的个子实在不相配。
    这一天,安德烈公爵向娜塔莎说:“我就要出发了,我走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或你不再爱我……不,我不应该说这种话,只是要告诉你的是:我不在的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咦,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纵使会发生怎样悲哀的事,”安德烈公爵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道,“索妮亚小姐你也留心听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尽管找皮埃尔帮忙,任何事情都可以跟他商谈的。从外表看来,他是有点儿傻里傻气的样子,其实他却是一个明事理而且很值得我们尊敬的人。”
    当安德烈公爵吻别娜塔莎时,她已经不哭了,只是说:“别走,你为什么要走呢?”
    她哀怨的声音紧扣着安德烈公爵的心弦,他一时想中止旅行,不管父亲对自己如何不满意,但想起两人的将来,还是忍受着别离的痛苦而决定出发了。
    罗斯托夫一家人很担心娜塔莎过度悲伤。还好,隔了两个星期,她也就慢慢地淡忘了,渐渐恢复平静。不过,她的父母发现她改变了,跟以前的娜塔莎简直换了个人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