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都市小说 > 走进无人区 > 回龙山下的童年
    严慧穷教书先生的儿子李四光是农村中一位穷教书先生的儿子。
    他的祖父母更穷。他们是蒙古族,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在清朝光绪年间,沿途乞讨,流落到湖北黄冈的回龙山旁。
    回龙山,蜿蜒起伏,气象不凡。人们传说回龙山原有九条龙蛰伏在这里,后来都乘着云雨回到龙宫去了,独有那第九条小龙,舍不得这个地方,又返了回来,后来变成回龙山。它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李四光的祖父看到这个去处靠山有水,不愿再四处流浪,就带着妻儿在一座破庙里住了下来。
    白天,他带着儿子李卓侯上山砍柴打草,换点粮食、零钱养家活口。晚上,他带着儿子在灯光下读四书五经。
    清朝的时候设有科举考试。李卓候在父亲的教诲下进府应考,倒也考上了一个秀才,只可借家中无钱无势,因此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出路,只得在离家比较远的另一座破庙里,设了一个馆,靠着教几个农村的学生糊口。
    1889年10月26日,李四光就在这回龙山下的下张湾里诞生,因为他是父亲李卓侯的第二个儿子,父亲给他起名叫仲揆。
    六岁,小仲揆跟着一位名叫陈二爹的老先生发蒙了,他学习很用功,经常受到陈二爹的夸奖。
    爸爸让他这么早就读书,也是抱着“早发蒙、早出息”的希望。家里虽然贫寒,但是,他交代给小仲揆的妈妈,家里宁可少吃点油,每天晚上也要给孩子们一盏灯油,让他们可以在晚上读点书。
    那个时候农村里已经有煤油灯了,不过不是带灯罩的,只有一根灯论儿,插在一根铁皮管盖上,就着瓶里的煤油燃烧着。这种灯,冒出来的火焰红红的,还带着一股又黑又难闻的煤烟;它的火花,是一闪一闪的,飘忽不定。时间稍微长一点儿,就会熏得人的鼻孔里和牙齿上都留下一层黑,脑袋也疼,眼睛也累。父亲怕把儿子熏坏了,所以特地关照要给孩子点清油灯。
    清油灯的优点比煤油枪子灯要强多了,它灯光清亮,轻烟不起,也没有怪味。
    晚上,小仲揆和哥哥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跟前,他不忙打开自己的书包,却先看了看油盏里的灯芯。妈妈在里面放了两根灯芯,小仲揆用拨灯很轻轻拨去一根,只剩下一根。
    “就点两根灯芯吧,孩子。”妈妈疼爱地说,“这是你爸爸关照过的,别省这点儿油了。”
    “不是这个意思,妈妈。点一根灯芯,我可以多学一倍的时间。哥哥,是吧?”
    小仲揆说着,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挺好,其实也差不多一般亮。”哥哥同意。
    妈妈也就不再勉强。小仲揆和他的哥哥就这样默默地读呀,写呀,谁也不打扰谁,一直坚持到灯盏里的油点完。
    妈妈坐在他们的桌子旁边,就着这一根灯芯所发出来的亮光,摇着她的纺车。
    晚上纺点纱线,还能换得几个零钱,好买点火柴、油盐,也给孩子们买点读书用的笔墨纸张。
    有心计的孩子小仲揆一共有7个兄弟姊妹,还有一个年老卧病在床的爷爷,都指靠着他的父亲教馆的那点收入过活。在农村,家里没有一个男劳力,收入又不宽裕,那日子可是很难过的。吃饭谁去春谷?淘米谁去挑水?烧锅谁去砍柴?
    这一切,都靠小仲揆的妈妈。
    小仲揆渐渐长大了,他成了妈妈的好帮手。他用小提桶帮妈妈提水,让水缸里的水总是满满的;他带着扒子上山去搂树叶,让灶堂底下的柴禾总是堆得高高的
    还有一件费力的活是舂米。那是用脚踩着踏板,一杵一杵朝着石碓里杵下去,使稻谷的亮一点点退光而成为白米。
    小仲揆看到妈妈舂米很累,就说:“妈妈,我来帮你舂。”
    还不到10岁的他,体重轻,力气小,怎么踩得动那又厚又笨、还绑着一个大石杵的踏板呢?
    小仲揆并不泄气,他找到一根绳子,用绳子绑在石杵那一头的踏板上,脚往下踩动踏板的时候,同时用手使劲拉一下那根绳子,这样就能把石杵踩起来了。
    妈妈看见孩子这么费劲,很心疼,就说:“仲揆,你别舂了,这个活儿不是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干的。
    小仲揆却悦:“妈妈,我要吃饭,也要帮助你舂米。
    就这样,小仲揆连踩带拉,手脚一齐使劲,虽然速度不快,却是一杵一杵地,坚持不懈地帮助妈妈把稻谷舂成了白米。
    吃菜也是困难的。有时妈妈说:“哎,今天又没菜吃了。
    小仲揍就会不声不响地提上一只小提篮,带上一个小铁盒,从菜地里挖出几条蚯蚓装在里面,再拿起一根钓竿,走到屋前的池塘边,放下钓竿,静静地等候着上钩的鱼。
    小仲揆的手很灵巧,那根钓竿就是自己从竹园里砍的一根竹子做的,大蒜头的秆儿做的浮子,缝衣针砸上一个弯钩儿就是钓钩。
    在这小小的池塘旁边,也有左邻右舍的孩子,手里拿着钓竿站在塘边钓鱼。可是只见小仲揆一会儿提起钓竿,一会儿放下钓竿,不大功夫,他就能给妈妈提去小半桶作把长的鲫鱼爪子,而别的孩子还都没有什么收获。
    当孩子们看见小仲揆提着装了不少鱼的小桶往家走的时候,忍不住带着羡慕的神情问他:“咦,李仲揆,你怎么能钓那么多的鱼呢?
    小仲楼反倒觉得问得奇怪,反问他们:“钓鱼的时候,你们都看着哪儿来着?你得盯着那个‘浮子’,它一动你就要赶快提竿儿,不能等到它都沉到水里去了好半天才提,这时鱼把食都吃光了,跑啦!
    围在小仲揆跟前的孩子们嘻嘻地笑了,因为他们在钓鱼的时候,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并没有认真去把它当作一件事情来做,更没有去动脑筋琢磨琢磨,想想怎样才能钓得又快又多——谁还为了钓鱼这么一件小事去费那么多的脑子呢?
    秋后,几个孩子一打伙,小仲揆跟着大家一同到离家比较远的一口公塘里去踩藕。
    枯萎的荷叶底下,埋藏在深深的烂泥里面的,是又白又嫩的藕。说也奇怪,这样又白又嫩的藕,总是一节一节连得很完整地被小仲揆从烂泥里踩了出来;而别的孩子,却往往溅了一身泥浆,嘻嘻哈哈地在塘里闹腾半天,只能提着一节半节的断藕茬子回家。
    “真怪,李仲揆,怎么塘里的藕也全都被你碰上了,你怎么踩得这么好呢?”
    回家的路上,小伙伴忍不住又羡慕地问他。
    小仲揆又奇怪地反问他们说:“你们是怎么踩的呢?我是顺着荷叶先踩到藕,再用脚细心地分出藕路,顺着它生长的方向,一脚一脚,一点一点地把泥踩去,让藕露出来,小心别在藕节的地方把藕踩断,这样再想找到就费事了。”
    孩子们又嘻嘻地笑开了:“谁知道藕都怎么长在泥里面?又看不见,又摸不着。
    我们就用脚在烂泥里踩呀,端呀,东一脚,西一脚,有时好像踩着了,再踩一脚,又找不到了“
    邻居的大人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谁家的孩子勤快,谁家的孩子手巧心灵,他们都清清楚楚。怪不得四周的邻居都向小仲揆的妈妈夸奖说:“卓侯先生娘子,别看仲揆这个孩子年龄小,他的心思是多么细密啊!”
    孩子们有谁不盼着过年的呢?只不过有钱人家的孩子过年盼着大人给买这买那,给压岁钱;而穷苦人家的孩子过年,就得靠自己想着办法玩就是了。
    小仲揆就是这样,冬天,野外的活儿少了,他就忙着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准备过年的礼物。
    有人送给他两个大香椽,那是一种像广柑那样的果实,放在屋子里满屋清香。
    平常人们就把它放在房间里留着闻个清香味儿。李仲揆却细心地用小刀将它剖成两半,剥下皮来,把它们分别扣在小小的碗上风干,又用小刀在皮上刻了美丽的花纹,再剥下来,合在一起,就做成了一对又漂亮又芳香的小坛子,送给自己的小妹妹装点小零碎。
    他又上竹园里砍了两根毛竹,剖成细篾,七弯八绕地,扎了一盏花样翻新的花灯——孙悟空打秋千。夜晚在灯里点上一支蜡烛,里外透明,那大闹天宫的猴子翻在秋千上,待上不下,那副滑稽而又调皮的样儿,人们见了没有不乐的。这是小仲揆送给弟弟的#物。
    他还帮着妈妈做米花糖——先用晾干的糯米饭炒成炒米,再用小火热点糖稀,就热将炒米拌在里面捏成炒米团,晾凉以后切成薄片,就是又香又脆的米花糖。
    小仲揆不声不响地把这一切都做好了,妈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自己也觉得惊奇,这一切,他都是跟谁学的呢?她问:“孩子,谁教你刻字刻花的呀?
    “我在集上,看刻字的匠人刻的。”
    “谁教你扎的花灯呢?
    “我看见集上卖花灯的人扎过。
    “那,炒米花糖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我看见卖米花糖的老婆婆,她是这样做出来的啊!”
    妈妈不再问了,原来他真是一个心眼细密的好孩子。
    兀突一块大石头月光下,李仲揆常在一块大坪上和小伙伴们一同做捉迷藏的游戏。蒙上一个孩子的眼睛,叫一声“一、二、三!”其他的孩子就迅速跑开躲藏起来。有的藏在草垛背后,有的藏在大树背后,而小仲揆,最喜欢藏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
    做完了游戏,小仲揆突然对坪上的这块大石头发生了兴趣,它兀里兀突地屹立在这儿,显得十分不相称。他问小伙伴们:“哎,你们说,为什么这块平地上会有这么一块大石头呢?
    “哈哈哈!”小伙伴们一阵哄笑,他们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可笑,太奇怪了!
    “石头是从哪里来的?本来就有的呗!”
    小伙伴们回家了。李仲揆又去问陈二爹,陈二爹是村里有名的见多识广的老人。
    “陈二爹,您说坪上那块石头,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啊!你说的是那块怪石头?”陈二爹说,“别人都说,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下子,小仲揆更不明白了,他又去问爸爸:“爸爸,陈二爹说,坪上那块石头是天上掉下来的,您说,那能是真的吗?”
    “天上落下石头来?”父亲想了一想说,“那倒也会有的。天上的流星落到地上,就变成了石头,那叫‘陨石’。”
    “那块石头究竟是不是天上落下来的呢?”小仲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至于天上能不能掉下这么大的石头来,”父亲又想了一想说,“我也不知道。”
    “谁都说不清楚。”李仲揆感到不满足了。“反正,照我看,它不是本来就在这儿的。就是弄不清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李仲揆整个的少年时代,直到后来离开了故乡回龙山,他一直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后来,李四光去英国学了地质学,又到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考察了那儿的冰川。
    回国以后,1922年,李四光在太行山麓的一次地质考察中,第一次发现了中国第四纪冰川存在的遗迹。这时,李四光开始意识到,故乡那块兀突的大石头,也许是被冰川推移过来的一块大漂砾。
    然而,猜想也还是不能代替现实。一直到1933年,李四光再次回到故乡,对这块兀突的大石头进行了一番考察,虽然由于多年的风化侵蚀,它已经变得斑斑驳驳,不过仍然鉴定出它是片麻岩,说明它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而在那一带地区的地层上并没有这种片麻岩,说明它也不是本来就存在在这儿的石头。那么,什么地方有片麻岩石呢?秦岭!原来这块巨大的岩石可能来自秦岭。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将这么巨大的岩石推移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呢?
    冰川!只有冰川能将它推移到这儿来,它是一块巨大的冰川漂砾。进一步考察,李四光还发现这一带都广泛地分布着冰川带来的砾石和粘土堆积物。李四光发现了我国扬子江流域广泛存在着第四纪冰川的遗迹。他专门写了一篇扬子江流域之第四纪冰期的论文。这时,李四光已经进入中年。在这篇论文中,李四光特地提到了他在幼年诵读四书时那块躲在后面捉迷藏玩的大石头。并且对于这个“使他迷惑不解的时间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解释和科学的答案而表示欣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由此可见童年时代有些疑团对于一位科学家的魅力。
    我也要造一艘铁船山洼洼里的孩子是难得有机会进城去玩的。一天,小仲揆跟着爸爸,出了回龙山,来到团风镇。
    那是一座不大的镇子,不繁华,也没有特别的吸引力,可是从镇边流过的汹涌澎湃的长江,使小仲揆惊讶不已。
    长江滔滔不绝地流着,各种各样的船只在长江里行驶。有用人摇着橹慢吞吞前进的小木船,有张着帆走得比较快的大木船,最令人仰慕的就是那又高又大又长的大轮船了,它简直像一幢楼房在江面上航行,跑得快,装得多,上面还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子,漂亮极了。
    “爸爸,那是什么船呀?”小仲揆拉了拉爸爸的衣襟问。
    “孩子,那是轮船。
    “它是什么做的呀?那么大。
    “钢铁做的。
    “钢铁?”小仲揆问,“钢铁那么重,怎么能够浮在水上呢?
    “因为船舱里面是空心的,”爸爸回答,“船就不会沉了。
    “它不用人摇橹,又没有帆,怎么还跑得那么快呢?”
    “它是轮船,靠机器开动。”
    “机器怎么有力气去开动这么大的轮船呢?”
    “看见那根大烟囱了吗?瞧,它正冒着黑烟,那底下烧着煤,煤把机器里的水烧开,水变成蒸汽,就能推动机器前进。”
    “烧煤就能推动机器?”小仲揆又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向远方驶去的大轮船,觉得这一切都太新鲜了。
    “呜——!”轮船鸣了一声长长的汽笛,吓得小仲揆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同时又兴奋地大声对爸爸说:“爸爸,我听见它的叫声了,它的力气真大啊!
    叫声都那么吓人!“
    说得爸爸也笑了。
    回来的路上,小仲揆一直兴奋地和爸爸谈论着这种大轮船,这样的船真是太有意思了。
    突然,小仲揆说:“爸爸,我也要做一只铁船。”
    “你会吗?孩子。”
    “我去试试。”
    回到家里,小仲揆果然忙开了,他从街上向修壶的爹爹要了一点“冰”铁皮(就是“马口铁”)回来,先在纸上画好图样,再比在铁皮上用剪子把它剪下来,又用小锤敲敲打打,一艘两头翘起,中间有船舱,上面挂着小旗,还竖着一个大烟囱的小铁皮船就做出来了。
    小仲揆把它拿到池塘边,小心地将它放到水里。
    “它真的漂在水面上啦!”
    小仲揆高兴地呼喊着,用手划动几下水,船还能顺着水流前进一段距离。
    “它是我做的小轮船!”小仲揆高兴地叫道,“呜——它叫了。”
    那个时代,孩子们中根本还没有什么船模、舰模等活动,小仲揆做的这件新玩意,吸引了隔壁左右邻居都来看热闹。
    还是小仲揆的老师陈二爹见多识广,他一面夸奖小仲揆做的这艘“轮船”真“像”在长江里航行的那种大轮船,一面鼓励说:“仲揆这孩子有志气,现在造小船,将来造大船!
    记住民族的耻辱当小仲揆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为了让他把书再读得深一点,这年他离开了给他发蒙的陈二爹,到爸爸的书馆里跟着读书去了。
    那一天,小仲揆轻轻走进父亲的书房,发现父亲正在把放在桌上的文章盖起来。
    “爸爸,你在写什么?”小仲揆不由得感到有些神秘。
    爸爸把藏在下面的文章重新拿了出来,小仲揆一看,那上面的标题是:孔孟的心肝。
    它是当时不满清朝统治,在民间流传着的一些警世文章中的一篇,有人正在托李卓侯先生给修改润色。不过当时小仲揆还不懂。他问:“爸爸,孔孟的心肝是什么意思?”
    父亲说:“这篇文章主要是说明孔子、盂子他们对于国民和社稷的一些想法。”
    “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孟子说过,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可如今,子民如同草芥,社稷拱手送人,这是什么世道?!
    “怎样才能做到民为贵呢?爸爸。”
    父亲没有回答,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民主共和”。
    小仲揆懂事地点点头,表示有些明白父亲的意思。
    父亲沉吟了一会儿,又感慨地吟诵了两句诗:伤心怕看澎湖月,妙手难回旅大春。
    “澎湖月是什么意思呢?爸爸。”
    “孩子,清朝政府无能,甲午海战,中国海军打不过日本海军,签订了中日马关条约,中国承认战败,将台湾、澎湖和辽东半岛都割让给日本,还赔款白银二万万两。”
    “旅大春又是什么意思呢?”
    “甲午海战之后没过几年,沙皇俄国又强迫中国签订了中俄条约,把我国的海港旅顺和大连都租让给他们了。”
    “爸爸,中国为什么打不过他们呢?中国人怕死吗?”
    “中国人并不怕死,中国太落后了!”李卓侯愤慨地说,“就说甲午海战那一回,海军总兵兼致远号管带邓世昌打得多勇敢啊!本来他打赢了,可是后来他的炮弹全用尽了,他想加速马力,用致远号去撞沉日本的军舰吉野号,谁知致远号军舰是从外国买的,它的速度怎么也追不上吉野号,最后反而被吉野号发出的鱼雷击中,邓世昌和全舰上的250多名官兵,全部英勇牺牲了!
    “真是民族的耻辱!”小小年纪的李仲揆,突然说出了一句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的话。
    “记住甲午海战的教训吧,孩子。现在需要的是,发愤读书。”李卓侯勉励着自己的儿子。
    一天下午,父亲离馆出去办点儿事情,教馆里没有了老师,学生们就有点儿像脱了缰的野马,闹翻了天。他们把桌子搭起来,做成戏台,一个个登台表演,有唱湖北戏的,有唱湖北渔鼓道情的,也有唱湖北山歌的。
    更有那调皮一点的孩子,偷偷地跑到附近农民的庄稼地里,挖来一些山芋和花生,或是偷摘一些豆子,就着点燃的野火,烧烤着美餐一顿。
    天快擦黑的时候,李卓侯先生回馆来了,学生们一个个赶紧溜回自己的房舍,一声不吭。和尚就向李先生一五一十地数落起这些不听话的学生来了。
    李先生听老和尚说了许多孩子的不是,可是没有提到自己的孩子,就问:“老师父,仲揆呢?您不要客气,实话告诉我,这一下午他在干什么?”
    “不是我当面奉承您,李先生。”老和尚满面笑容地说:“您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您走了以后,他一直遵照着您的吩咐,在那儿读呀,写呀!教室里闹得不成个样子,他就躲到天井里去了,那儿安静。您瞧,他还在看书哩!”
    李卓侯顺着和尚手指的方向看去,儿子仲揆坐在天井里的一张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仲揆,天都快黑了,进屋来看吧!”
    小仲揆这才合起书,笑着说:“爸爸,你回来了。我只剩下一小段了,趁着天井里还有点儿亮,就到这里看了一小会儿。”
    “刚才我回家看了一下,你母亲给你带了几个熟鸡蛋来。”
    李仲揆接过父亲递给他的几个还有点热气的鸡蛋,乐呵呵地笑着,又还给爸爸一个,说:“爸爸,这只给你吃。”
    要多做好事刚刚过完一个热热闹闹的元宵节,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邻居的惊呼声:“起火了,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小仲揆全家赶紧起床救火。原来是隔壁河南太婆家里的火冲破了房顶——她的孙子白天玩鞭炮,一个炮仗落到了柴草垛里,当时没有在意,半夜里却着起火来了。
    浓烟大火就发生在隔壁,农村里谁家不是木头架子草棚的顶,怎么不惊慌啊!
    大家急急忙忙,有的往外搬东西,有的赶紧挑水救火。
    慌乱中,突然不见了小仲揆,妈妈的心里惊疑不定:“这孩子,他跑到哪儿去啦?
    经过七手八脚的抢救,火熄灭了,人们也渐渐散去,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妈妈这才看到,小仲揆也走出来了。只见他脸上左一块、右一块黑灰,鞋子全湿了,衣服上也是连上带泥,手里提着一只小提桶,桶里放着一只瓢。
    “孩子,你上哪儿——你也去救火了吗?”母亲惊呼着。
    小仲揆不声不响地点点头。
    母亲赶紧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抚摸着额头上被火焰燎焦了的头发,心疼地说:“孩子,你还不到10岁,人比桶也高不多少,怎么能去救火啊!
    “我从塘里提半桶水,顺着搭在房后的梯子爬到房顶上去,用瓢一瓢一瓢地往上面泼水。泼完了,我再去提一桶水。
    “嗨!真难为这个孩子了,他怎么提得动这么一桶水啊!
    “他怎么爬得上那么高的梯子啊!
    当邻居的大人们正在七嘴八舌夸奖小仲揆的时候,他却溜走了——去看看遭到不幸的河南太婆的一家怎么样了。
    他看到,河南太婆从大火里被匆匆忙忙抢救出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穿棉衣,此时正围着一床烧破了的旧棉被坐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
    小仲揆走到自己的奶奶跟前,轻轻地对奶奶说:“婆婆,河南太婆没穿棉衣,您给她几件衣服吧!”
    奶奶看了看这个懂事的孩子,走到自己刚刚抢救出来的包袱跟前,从不多的衣服当中,找了几件可以御寒的衣服递给小仲揆。他抱着这几件衣服,赶紧跑到河南太婆那儿去了。
    这是在学馆里。一天晚上,入睡以后,仲揆在朦胧中仿佛感到有人在拉他枕着的衣服,并没有在意。可是睡在他身旁的同学被惊醒了,原来有小偷来偷盖在他们被子上的衣服。
    手脚快的同学赶紧爬了起来去捉这个小偷,不一会儿,小偷果然被抓回来了,他衣衫褴褛,被反扭着双手,并且显然已经挨了打,鼻青脸肿。很快,大家七千八脚地把小偷吊到了树上。有人还在叫着:“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李仲揆在吵吵嚷嚷中却返身走进了课堂,只见他端出来了一张凳子。
    “他这是想干什么?”有的同学在悄俏议论。
    李仲揆不声不响地将凳子放在被反吊在树上的小偷的脚下,使他不致于悬空晃荡着。
    这下子使得那些叫绑叫打的人泄了气,人群渐渐散开了。
    李仲揆把绑着小偷的绳子解了开来,让他自由,然后又诚恳又认真地对他说:“你莫要做坏事,做了坏事,人家就要打你;你要多做好事,别人才会对你好。”
    小偷的眼眶里泪如泉涌,向李仲揆鞠了个躬,就跑了。
    那些爱打闹的学生感到十分扫兴,他们抱怨李仲揆说:“他偷人家的东西,而且还想偷你的东西,你还去帮他。”
    仲揆没有申辩。
    也有人好奇地问李仲揆说:“那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看见他穿得那么破,又那么瘦弱,他被反吊着,还挨打,太可怜了,心里不忍。”小仲揆天真地回答。
    “你放了他,他到别处去还会继续偷的,不教训他一顿,再也改不好。
    “我想,”李仲揆和善地回答说,“人总是希望能够像人一样的生活。要不是生活逼迫,也许不会走这条路。我希望他以后会做一个好人。
    求学去“喔喔喔!喔喔喔!”蜷缩在鸡窝里的大公鸡,把插在翅膀底下的脑袋伸出来,扑扑翅膀,打响了黎明前的鸡鸣!
    山坎下的那间小破屋里,点着一根灯草的油灯,一直亮到这会儿。仲揆的妈妈缝完了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把针别好。这原是她陪嫁时的衣服,如今给即将出门去求学的小仲揆改缝了一件棉袄。她将棉袄折好,又将几件已经缝补好的换洗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袱,就去灶堂底下点火做饭。
    今天,她要送仲揆离开家乡到武昌去求学。这件事来得真是太突然了。前两天,仲揆从爸爸的学馆里回来,兴高采烈地对妈妈说:“妈妈,我听城里回来的人说,两湖总督张之洞在武昌办了几个官费小学堂,那里教国文,教洋书,学得好的,还能出洋留学呐!爸爸让我上那儿考学去。
    “你到武昌去考学?”妈妈又惊讶,又为难地说,“钱呢?
    “妈妈,那是官费小学堂,不收学费,也不收饭费。
    “傻孩子,学堂不收费,连盘缠钱也不要吗?这笔钱又在哪里呢?
    “那——”小仲揆想了想,还是决心试一试,“我去找下湾的陈二爹借几个盘缠钱。
    母亲默默地同意了。陈二爹是李仲揆的发蒙先生,一向就喜爱这个好学的孩子,慨然借给了他。
    不一会儿,小仲揆也起床了。今天必须赶个大早,先走25里旱地赶到团风,才能赶上由团风开到武昌去的轮船妈妈叮嘱他说:“孩子,这回你是独自一人去武昌求学,离家远,那儿又没有亲人,你要自己照应自己,敬老师,爱学友,好好读书。”
    “妈妈,我一定好好念书。”
    告别了妈妈和家里的亲人,小仲揆背起一个小包袱,夹上一把旧雨伞,上了路。
    他,天庭饱满,鼻梁挺直,两只大眼晶莹闪亮,脑后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
    今天,他身穿蓝布衣袍,青布背心,脚下是母亲做的布袜和毛边布鞋。衣着虽然俭朴,却已是一位英俊的少年。
    他走过家旁经常去浇水的菜地,经过常帮妈妈提水和钓鱼的池塘,穿过村上的那个小茶亭,踏上了通向回龙山街的崎岖小路。
    东方露出了鱼肚色,蜿蜒起伏的回龙山在朦胧的晨曦中显得苍苍莽莽,下贩耕地的农民已经把牛牵了出来,手扶着犁耙在田埂上慢慢走着。挑担赶集的人,也已稀稀落落地走在大路上。小仲揆的妈妈站在高处,手搭凉棚眺望着,她那亲爱的儿子正在向着远方走去。
    再见,可爱而又贫困的故乡回龙山!
    自己争取到的权利1902年的武汉三镇。
    在汉水和长江交接的地方,龟山蛇山隔江相映,古老的黄鹤楼和西洋式的江汉关遥遥相望,这里就是当年号称“九省通衢”的武汉三镇。1840年鸦片战争一役,帝国主义用军舰和大炮轰开了清朝大门,武汉三镇就成为外国资本主义侵入最早,而又压迫最深的地区之一。它是英、美、日、德、法等帝国主义争夺的对象,己经成为一个畸形发展的城市。
    李仲揆下船以后,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南路高等小学堂,怯生生地走进去办理报考的手续。买了一张报名表就填写起来。
    是太兴奋?太紧张?还是由于年轻没有经验?李仲揆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他提起笔来,在姓名栏下端端正正写下的不是“李仲揆”,却是“十四”两个字。
    当他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十四”已经无可挽回地摆在姓名栏里。他急忙将“十”字改成“李”字,这“四”字却是不好改动的了。重新买一张报名表吗?他只带了借来的不多的一点盘缠,付了船钱和饭费,他已无力再买第二张报名表。就叫“李四”吗?那多不好听,平常人们举例说到什么不相干的人的时候,就用“张三”、“李四”来代替,他不愿自己就叫这样一个名字。
    还有补救的办法吗?李仲揆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是一所旧皇太子殿改建的学堂,大厅正中,挂着一块横匾,上面的油漆虽已斑驳,大匾上的“光被四表”四个大字,还清晰可见。
    “光被四表”——李仲揆的目光停留在那儿,他得到启发,提起笔在“四”字的下面,加上一个“光”字。
    “李四光!”仲揆端详着自己给自己起的这个新名字,觉得很高兴。“四面发光,四面光明,光照四方!多么响亮的名字啊!
    年轻而又单纯的李四光,对于他自己的前途,对于国家和社会的前途,充满着多么光明的憧憬啊!
    从此,李四光成为李仲揆的大名,他那富有战斗性和科学精神的一生,也正和他当时在一瞬间起的美好的名字相符合。
    入学考试虽然取得了第一名的优秀成绩,但是主考先生看见李四光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不太愿意录取他。学堂里有位张先生,很惜爱李四光的才学,极力向主考先生保荐说:“这孩子是我的先生的儿子,聪明好学,读书很用功,这样的人才我们不应该放弃。
    结果,考试发榜,李四光名列第一。这在当时,叫做“案眉”,得到这个称号是很光荣的。
    李四光正式成为南路高等小学堂里一名成绩佼佼的优等生。
    两湖总督张之洞办学有一个指导思想,他认为当时的中国“不贫于财,而贫于才”。他极力讲求兴学,就是为了“选真才,择时用”,主张要选拔出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出来,以适应当时发展工业、实业的需要。他还认为,在办学当中,“小学为急第一”,所以积极创办了一些以培养出洋留学和进一步深造的官费高等小学堂。他规定,凡在各路官费高等小学堂读书的学生,只要是考试名列前茅的优秀生,都可以保送出国。第一名送美国,第二名送英国,第三名送日本。
    李四光进入南路高等小学堂以后,发愤求学,虽然几次考试都是名列第一,然而次次保送,他都是榜上无名。
    开始,李四光还不明白这里而的奥妙。
    然而,几次落选以后,李四光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了。他问当初就力保他入学的张先生:“先生,几次我都榜上无名,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别的原因,”张先生说,“你看看,送出去留学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你的家庭我知道,爸爸是个穷教书先生,哪轮得上呢?”
    “不合理!不公平!”李四光感到愤懑。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介意,”张先生宽慰他说,“我看你只要努力,将来也可以比他们有出息。”
    可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李四光不服气,他想:“他们不派我去,我就自己去。我一面做苦工,一面自己上学。”
    他果真不辞而别离开了学校,搭便船去了上海,想自己到日本去留学。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此路不通”,不得不仍旧回到小学堂。
    学堂当局被李四光这种大胆的反抗行为激怒了。他们责备他,威胁说要开除他,还要追回他在官费小学堂里所享受的一切费用。
    李四光争辩说:“学堂规定了的,成绩优秀就可以保送出国,我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名,为什么出洋的名单上就没有我呢?”
    学堂当局哑口无言。
    张先生出来排解说:“李四光也是求学心切,而且学业确实优良,这次暂缓追究,且让他再考一次。若是仍旧考得第一,说明这孩子有志气,就送他出洋,若是落榜,也是他自己不争气,那时再除名吧!
    张先生是很器重李四光的,相信他是一个争气的孩子。
    学堂当局也只好这样收场。
    李四光暗暗下了决心。又一次考试揭榜,他果然又是名列第一。
    这一次,学堂当局只得保送李四光出洋深造。按照李四光的学业成绩,本应保送美国,但却卡了他一下,把他送往日本。就这样,也是李四光自己争取到的权利。
    得到出洋深造的机会,李四光兴奋极了。
    但是,去学什么呢?
    他想到童年时代和爸爸在江边的谈话,那时他多么向往自己能造一艘钢铁轮船;他想到在爸爸的学馆里,听爸爸讲到的甲午海战失败带给中华民族的耻辱;他站在长江岸边徘徊,看到那来来往往,游弋不绝的各色货轮、客轮和兵舰,没有一艘是中国制造
    “我要去学造船!——将来,我要为我的祖国制造出最优良的轮船、兵舰。我的祖国一定要富强起来!
    14岁的李四光,带着他那美好的理想和伟大的抱负,准备着动身上日本去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