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盛夏的烈焰还没落下去,外边依然热气腾腾,唯有坐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方能让人气定神闲。然凤璿也顾不得天气炎热,急匆匆的往内书房里去。林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件事情必须让他去查清楚。
林琨刚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听水安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便看见凤璿匆匆忙忙赶来,于是高兴地笑一声问道:“琳儿,快来,二哥有礼物给你。”
“二哥,你这么长时间不会来,家里的事情也不问问,瑫儿这孩子真是疯魔了,整天往外跑,总跟一群小乞丐混在一起,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这……”
“琳儿,别急。我知道了。所以才回来看看。”林琨起身拉着妹妹的手,让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玉凤簪递给她,笑问:“瞧这个好不好?”
这是一支极品和田白玉雕刻的凤簪,展翅欲飞的凤凰雕刻的惟妙惟肖,细致入微,微微张开的凤喙之中镶着一颗七彩珠,圆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微风吹过,七彩珠轻轻转动,却又嘶嘶凤鸣之声。这只凤钗一看便知道是无价之宝。
但凤璿此时没心思看这个,只焦急的看着林琨,问道:“二哥,你倒是说,瑫儿这孩子的事情怎么办才好呢?我说让那些孩子们都来北王府,他说人家都不愿意来咱们家,没办法,我才派了暗卫每天都去那个小院子守着。父王和母妃都不在家,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跟父王母妃交代?”
“放心,我刚找管家了解了一下。他只是贪玩而已,小孩子嘛,喜欢在一起玩也无所谓。听说那个丫头很古怪,总是玩些奇怪的游戏吸引瑫儿,给瑫儿说些闻所未闻的故事。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最起码瑫儿这一个月来,没出去惹是生非,也没在家里祸害那些鸟兽虫鱼,也算是一种好事吧?”林琨比凤璿放心的多,玩无所谓,只要安全就行。反正那所小院子附近一直会有暗卫把守。那丫头陪瑫儿玩,瑫儿每天都会带很多吃的给那些孩子们,还把家里小孩的衣裳都叫人找出来,大大小小的包了好几包袱,给他们送去。这样他们各取所需,倒也是好事。
“开始瑫儿还跟我说他遇到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要拿她来代替家里的鸟兽试药,如今倒好,没给人家把病治好,反倒连他也染了病气,整天神出鬼没的,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凤璿还是不放心,一边把玩着那支凤钗,一边叹道。
“好了,一会儿我就去看看那个丫头是何方神圣。琳儿不要担心了。这只凤钗可是太子托人给你带回来的,一定要收好了哦。”
“太子?子詹哥哥?”凤璿一愣,继而底下头去。
“你们两个的别扭不是早就解了吗?还不肯收他的东西啊?”林琨笑笑,把喝了一半的茶放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心爱的妹妹,“父王和母妃回来,我和大哥一起替你解释,好不好?”
“二哥,这事……咱们不好说。母妃也是为了我好……”凤璿的脸羞的绯红,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索性起身便往外走。
“琳儿,刚才我去拜见舅父,舅母说要接你去林园住几日,我看你在家里也是闷着,不如就过去散散心也好?”
“家里无人照看,我还是留下吧。那边也无非是逛逛园子,咱们府上的园子也不错。这大热的天,我也懒得走动。”凤璿一听说王沐辉夫人请,便又想起那天在林园偶然遇见舅母娘家的侄子的事情,心里越发的烦闷。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会越来越多呢?如果人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好想念小时候,跟瑫儿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粘着子詹哥哥的日子。
夏天天气热,她懒得出去玩,子詹哥哥便搜罗来许多许多的书,放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管天多热,也不管下多大的雨,子詹哥哥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是清晨,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更多的时候是晚上。那天雨下的那么大,还打雷打闪。
嬷嬷们都说太子不会来了,可只有她还坚持等,直到三更天,子詹哥哥披着针蓑踏雨而来,怀里却抱着一个青花瓷水钵,里面是刚刚绽放的莲花,蓝紫色的花瓣高贵神秘,映着烛光轻轻地颤抖,仿佛娇羞欲语的少女。
只因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便跑了十几里路,去城郊一户花匠家,买来了这颗珍贵的蓝紫色的碗莲。
枫红遍野,哥哥们都去城郊狩猎比骑射,大哥,二哥,耿家表哥,子詹哥哥,还有二殿下子律,他们每人骑一匹骏马,好不威风。她看的羡慕不已,拉着奶妈的手闹着要跟了去,母妃不准说女儿家不许骑马,不安全,从马上摔下来,摔折了腿可不是闹着玩的。子詹哥哥却抱着自己,对母妃承诺:婶婶放心,有我在,琳儿不会有事。我抱着她骑马,打不打猎无所谓。
结果那次比赛,因为她的参与和指挥,子詹哥哥输的好惨,回城后被罚做东道,请大家去琼花楼吃酒,还被哥哥们笑话了好久。耿家姑父和舅舅也批评子詹哥哥,说不该为了一个小丫头而输了骑射,子詹哥哥却说,丫头不高兴,赢了也不开心。
冬天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她会缠着她的子詹哥哥去摘梅花,记得那次子詹哥哥爬上假山石上,折下了一枝蜿蜒遒劲的红梅,开心的看着自己笑笑。
白雪映着红梅,子詹哥哥一身绛紫色织锦箭袖白狐长袍站在青石上,陶醉的闻着梅花的香味。自己捧着注满了水的青瓷花瓶等在下面,仰着脸,看着他,心里好像是灌满了蜜水。
冬去春来,春雪消融,子詹哥哥长大了,皇上派他跟着父王去西山口巡视军务,她不舍,只拉着他的手呜呜的哭,说什么也要跟着去。那一次子詹哥哥第一次跟她说,琳儿乖,子詹哥哥很快就回来,在琳儿读完那本宋词的时候,子詹哥哥就回来了。好不好?
宋词三百首,她每天都要读十几首,反反复复的读那些忧伤的句子,一个月过去,在她还有两首词没有背过的时候,子詹哥哥一身征尘踏着夕阳金色的余晖在北王府的门口下马,连洗漱都来不及便来看自己,那天,她偎依在子詹哥哥满是尘土味道的肩头,和他一起背: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所有的回忆,都跟他有关,直到今日,凤璿才发现,原来她的子詹哥哥,陪着她走过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琳儿?琳儿——”林琨看着凤璿站在门口发呆,不由得苦笑。这个妹妹从小精灵古怪,身上留着水家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液,也继承了水家人情有独钟的传统,一个子詹,足以让她缠绵悱恻一生一世。
“呃,二哥,我回房了。瑫儿的事,你多费心。”凤璿被林琨唤醒,脸上红晕更浓,转身匆忙的出了书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瑫儿!”林琨苦笑,哎,为什么大哥这么好命,跟着太子南下督造海船,而自己却要留下来照顾弟弟妹妹,妹妹倒也罢了,那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疼她也是应该的,可瑫儿这混小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仗着自己小,便为所欲为,甚至还敢打碧琼的主意,想起这个,林琨就恨不得把小水瑫绑起来,掉在屋梁上拿鞭子抽一顿。
哎,不过动动脑子过过瘾罢了,从心里解解恨,之后还要去给他擦屁股。
林琨长叹一声,不得不放弃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去那个小破院子里把这个可恶的弟弟找回来。
破旧的小院子如今干净了许多,那些破烂木头还有坍塌的墙壁,不知被谁收拾干净了,连院子里的杂草也都修剪了去,只留下几颗大树为下边的孩子们遮挡着炎热的太阳。树荫下一群孩子围坐在一起,连小水瑫一块,都乖乖的听中间那个小姑娘说着什么,那小姑娘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脸上的表情也千变万化,时而开心的笑,时而悲伤的皱眉,时而无奈的叹息。
林琨站在院门口,看着里面穿着自己兄妹几人旧衣服的孩子们,不由得苦笑,这个三弟,看来真是变了不少,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把家里的衣服都弄出来分了。母妃若是知道了,估计还得感谢这个丑巴巴的丫头。
站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里面那个主角讲完了,小孩子们一阵哄闹,有的围上前去跟那个丫头说笑,有的跑散开来各自玩耍,而小水瑫却依然坐在原地不动,执着的问着什么,好像刚才那丫头讲的他没听明白,俨然一个好学的学生一般。
“瑫儿?”林琨叫了一声,打断了水瑫和明珠的对话。
“咦?二哥?”水瑫回头,看见比朝廷一品宰相还忙的二哥居然会站在这里,十分的惊讶,忙站起身来跑到林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姐姐说,一个月了,你每天都往这里跑,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如此吸引你?”林琨不解的看着水瑫,这是他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那个姐姐讲的故事比家里那些藏书上记载的有趣一百倍,我可是每天都要来这里学习的。”
“哦?真的?”林琨自然不信,北王府的藏书,敢跟皇上的御书房相比,就这样一个小丫头,讲的东西竟然比自家的藏书还有趣,真是奇闻怪谈。
“当然,哥哥不信,瑫儿可以考考你。”
“考我?”你小子还嫩点。林琨不屑的看了水瑫一眼,就凭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想考我?
“你知道安徒生吗?”
“安……什么?”林琨皱起眉头。
“安徒生,这是个文人,他写的很多书都跟小孩子有关,有《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皇帝的新装》好多好多,很有趣。”
“有这么个人吗?”林琨敢打赌,华夏民族天朝几千年的历史,绝对没有这号人物,一定是那野丫头瞎编的,听听这名字吧,徒生,白白的生活,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意思?也就是偏偏这些三两岁的小孩吧,真是可笑。
“二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不代表不存在哦。”水瑫得意的晃着小脑袋,偷偷地看了那边坐在树下的明珠一眼,嗯,这个姐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少,虽然当我的老师还差那么一点,不过看在她比那些老夫子讲书有趣的份上,叫她一声‘师傅’也不为过。
“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这些都是她给你说的?”看来这个野丫头也不是只会瞎编滥造,也能交给孩子们一点正道理。
“是啊,二哥有兴趣,也可以参加我们哦。”
“我?参加你们?”林琨嗤笑一声,摇摇头,斜着眼睛看那边靠在树上抱着一个三岁多的黑呼呼的小孩的丫头,“我吃饱了撑的,我。”
“那你请回吧,我到晚饭的时候就回去了。”水瑫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转身就往回走。
“不像话,站住!”林琨一瞪眼,生气的说道:“你这是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水瑫听哥哥生气了,忙止了脚步,回头笑道:“二哥,您别生气。下午还有半个时辰明珠姐姐要给我们讲一个猴子的故事,就是那个大唐高僧去西天取经的故事。这个太好听了,若是拉下了,明天就接不上了。好哥哥,你等我听完了再回去。”
“唐玄奘去天竺国取经的事情,家里有相关的书籍记载。你若是想知道,让你姐姐把这本书找出来讲给你就是了。没必要一定要在这里听。”
“那可不一样,姐姐讲的跟这个姐姐讲的不一样,我不要回去。”
“瑫儿?你信不信二哥我让人把这里给封了?”林琨从怀里拿出一只怀表来看了看,马上就到了林家各管事回话的时间了。再从这里耗下去,就耽误了正事,于是有些不耐烦。
“哟,又来一个口气大的?动不动就让官兵来抓人封院子,难道朝廷是你家的?”坐在树下的丫头早就看这个锦衣公子不顺眼,一来就用哪种不屑的目光看自己,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不错,自己莫名其妙的穿到这里本来就很奇怪,可这破地方要民主没民主,要法制没法制,一个男尊女卑的破时代,谁稀罕来啊,而且,穿越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年头穿越小说看的也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穿到一个历史没有记载的破朝代来?而且醒来就是个叫花子,又脏又臭,估计这丫头原本是饿死的,自己倒霉倒到姥姥家来,原本趴在电脑前看沧海明珠的小说看的有滋有味,正在为《水怜黛心玉娇溶》里的林妹妹感到幸福呢,不知咋的,脑袋一下子碰到了电脑屏幕,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醒来就躺在一堆叫花子群里。
哎,为了吃喝,只好厚着脸皮坑蒙拐骗,用那一世里学来的魔术行骗江湖,当然,有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叫明珠,嗯,这辈子算是赖上明珠了,谁叫她倒霉,看着沧海明珠的小说穿越了呢,为非作歹就用她的名字,若是有人骂就骂吧,反正明珠这丫也不知道。
再说,好不容易才逮住了一个冤大头,套住这个小凯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偏偏来一个目空一世的家伙,非要带那个小财神走。这可不行,他小子走了,这一群小乞丐们以后吃谁喝谁去?
林琨看看这个丑丫头,圆圆的柿饼脸,乱蓬蓬的头发,蓝花短衫,家里最下等的奴才也比她标致,竟敢用这么傲气的眼神看自己,真是出了雄心豹子胆。于是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珠。”哈哈,明珠啊明珠,你再一次被人骂了吧?
“假的?”林琨眉毛一挑,这丫头天生就是个说谎的料,回答的这么干脆,名字指定是假的。
“什么?什么假的?”装傻谁不会?
“你的名字是假的。”
“你凭什么说我的名字是假的?”
“百家姓里,没有‘明’这个姓,难道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胡说,你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臭小子,骂人?看谁骂得过谁。
“大胆!”林琨身后的水祥沉不住气了,敢骂主子?这死丫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骂北静王府的小主子,你是活腻烦了?”
“什么?你说什么?”靠,没听错吧?北静王府?北静王府?水溶家?真的假的?穿到了历史没有记载的朝代竟然来看林妹妹了?神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保佑啊,保佑!
“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我们北静王府管你们吃喝管了一个月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林琨鄙夷的看了这丫头一眼,指着水瑫说道。
“他是谁?他不就是一个富家小少爷吗?”
“富家小少爷?呵呵……”林琨看了看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给自己使眼色的小水瑫,原来这小子一直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是怕吓着这群人吧,不过这正是林琨想要的,水瑫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也无所谓,只是天天往这种地方跑却不行,总不能让暗卫每天都来这里跟着,若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等等,先不说他是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北静王府是不是水溶家?”王子啊王子,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口气真不小啊,我父王的名讳也是你这野丫头乱叫的?”林琨这回可真是生气了。北静王的名讳,在当朝也只有皇上能叫罢了,试问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哪个敢把北静王的名讳挂在嘴边?
“呃,你父王……你父王?那你娘呢?是不是林妹妹?”激动啊激动,感谢神灵,感谢佛祖,感谢沧海明珠,让一个红迷跟着她的小说,穿到了红楼的世界里……阿弥陀佛!
“死丫头,你越发疯癫了。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林琨暴怒,这个野丫头,不但敢叫父王的名讳,还敢称母妃是她妹妹,看来不给她点苦头吃,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天外之人!
“啊——慢慢慢,冤枉啊冤枉,我招,我都招!”北静王府势力庞大,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额滴神啊,这个少年竟然是水溶的儿子,呃,是哪个儿子呢?老大?老二?那这个小的呢?是老三?妈呀,看来自己不单单是穿到了红楼世界里,而且是传到了《水怜》的世界里啊!
“招什么?”林琨早就不耐烦了,你这死丫头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不知是哪儿来的一个江湖骗子,弄一群孩子在这儿骗吃骗喝,可怜我家小三儿,向来以聪明绝顶横行,这会儿却吃了这女人的亏。
“我是不叫明珠,明珠是别人的名字,我怕我做了坏事被人家骂,所以随口胡诌了来,不过她也不冤枉,若不是她,我还来不了这里呢。我在家里多好啊,我家有电脑,又网络,出门有汽车,夏天有空调,呜呜……”越说越伤心,算起来,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两个月了吧?爸爸妈妈还好吗?你们的女儿小寒不幸穿越了,呜呜……
“神经病!”林琨嗤之以鼻,伸手牵着水瑫的小手往外走,临走时吩咐水祥,“把这群人都带回去,交给水安,收拾出一座小院来把他们一起关进去,等我闲了再收拾他们。”
“是,奴才知道了。”水祥高声答应一声,还是二爷好啊,一声令下事情全都解决了,省的咱们天天上这种破地方来受罪,天天坐在这脏兮兮的地上看蚂蚁打架,真tm的无聊啊,把这群孩子们弄回府里去,至少以后咱们可以喝着茶坐在躺椅上陪小少爷听故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