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接受不?了喜来, 自从那晚之?后就一直躲着喜来, 不?像从前一般与他说笑?了, 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
    蓝芷想安慰开导她?,可一提起?这?事?, 她?就一直哭, 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概, 她?们这?样,才是正常反应。但蓝芷并不?认为自己对张荦的感?情, 如他以为的那样单薄,那样不?堪一击。这?份感?情,绝对不?是一腔热血,也不?是一时意气。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我看是你在乎吧?”
    “我确实在乎,听不?了有人拿那些污言秽语埋汰姐姐。”他紧攥拳头,眼神狠厉,仿佛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蓝芷方才还有些恼,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半开玩笑?道:“那我们就努力一下,等我当了太后,你成了九千岁,看谁还敢乱说?”
    这?样的话,他们可就真成了臭名昭著的奸宦和?秽乱宫闱的艳后,别人是不?敢随便乱说了,史书自会叫他们遗臭万年。
    张荦扬起?眸子看她?,“真想当太后?”
    “若只?有这?样,你才愿意同?我在一起?,我想当。”她?说这?话时,眸子里干净得就是个憧憬爱情的小姑娘,哪里有半分权欲。
    这?才是他的姐姐,饱读诗书,心淡如兰,肚子里装得都是墨水与善意。他怎么能凭着自己的私欲,将这?样的姐姐,拉到污浊泥泞之?中呢?
    奸宦与荡后,这?样荒唐的本子,不?适合姐姐,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清醒一点点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全大殷给?你去挑,何必盯着我这?样一个残缺之?人呢?”他的语调越来越冷,最后透着一丝央求,“姐姐,你换一个人喜欢,好不?好?”
    “我很清醒,是你还不?明白!这?是能换的吗?”蓝芷腾一下站起?来。
    张荦一再地逃避这?段感?情,一再地对她?的真心不?信任,终于将她?惹恼了。
    “如果能换,为什么无论你多想抛开我,还是忍不?住关心我?为什么无论我多恨你,还是会救你?为什么前后两世,我们还是会爱上彼此?”她?怒喊着,边说边哭。
    张荦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明明是想保护姐姐,明明是想给?姐姐最好的,可怎么每回反倒惹得姐姐这?样伤心呢?
    泪花盈盈的姐姐,太让他心疼了。
    他觉得胸中燥郁,涌上一股力量,冲上去一把将人搂进怀中。
    他激烈地拥抱着她?,肆意地亲吻着她?,将她?眼角的泪珠,脸颊的泪痕,脖颈的湿意,一点一点舔舐入口。
    蓝芷根本来不?及反应这?突如其来的激情,只?是本能地回应着他。
    张荦感?受到了这?生怯却又真挚的回应,报以更?热烈的反馈。他一手控着她?的细腰,一手捏着她?的后颈,热吻调情,跌撞又急切地将人往床榻带。
    他俯身?上去,很快腾出手去解自己下身?的衣物。
    蓝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她?内心深处并不?想抗拒。
    就在她?闭上眼,准备顺势接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时,身?上之?人停住了。
    张荦走向桌案,拿起?并蒂莲花铜灯走回床边,正对着自己的下身?照去,冷冽的声音:“看清楚了吗?我是一个阉人,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男子,能给?他娘子的,我都给?不?了。”
    他不?希望姐姐拿幻想中美好的感?情,蒙蔽自己;不?希望姐姐拿心中的不?甘或是执念,禁锢自己。
    他不?希望等到以后姐姐后悔之?时,再来埋怨与厌弃这?段感?情。这?样的话,他不?如独自珍藏这?段情,这?样的话,姐姐就永远还是他枯竭的心中,盛放的一株幽兰。
    不?知是不?是灯光爬上了他的脸,张荦凝白的肤色很红,从耳根到脖子,蓝芷知道,他这?是太羞赧了。
    他这?样一个要强的人,赤|裸|裸地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暴露身?上最大的伤,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要强撑出多大的勇气。
    他的那个地方疤痕纵横、皮肉扭曲,一开始沐浴之?时,连他自己都不?敢低头看。
    就算他努力爬得再高,在他人眼中再成功,依旧会无数次自轻、自厌,这?样一个他,如何配得上云端的姐姐呢?
    蓝芷静静看着他很久,张荦还以为她?是吓傻了,任何一个女子见到这?副惨淡形状,都该捂眼扭头,落荒而逃吧。
    可她?没有,事?实证明,张荦确实低估了姐姐对他的感?情。这?段情,比这?世上许多看似健全的男女之?情,都要坚定,都要通透。
    蓝芷撑起?身?子默默靠近,缓缓探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抚了上去。
    她?矮声软语:“或许,你将这?看作你不?可愈合的伤。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伤,前世未遇到你之?前,我亦是个绝念之?人。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卖力讨赏散尽积蓄,将我从杖刑之?下救了回来,也医好了我心里的伤。
    你说,一直将我当做最重要的人,那么,我能成为你的药吗?”
    那天晚上没有人落荒而逃,张荦亲自将人送回未央宫,两人静悄悄的,一路无言。
    回来之?后,张荦蒙着被子辗转难眠,心中纷乱,脑中拉扯。
    夜半无人,不?知檐下风吹了窗棂多久,外头更?声又起?,已过丑时。
    蓦然间?,张荦察觉到走廊似乎有些窸窣动响,便披衣而起?。
    “怎么还没去永宁宫?”他对门口蹑手蹑脚的小太监道。
    “去过,刚回来。”小太监仰头一笑?,“奴才轻着手脚,还是将掌印吵醒了?”
    张荦追问:“这?么快就挑完了?”
    张掌印事?务繁忙,有时夜里都要去御前侍候,但当初那个小太监没有忘记对老太监的承诺,每年一入冬,就会派手底下的人去帮王福平挑燕窝毛。
    “王总管说,今儿?他自己来。”
    张荦听了这?话,眼中一动,忙穿好衣裳朝永宁宫赶去。
    永宁宫,众人还在酣梦中。
    小厨房内,幽暗寂静,唯有一簇红光点点。
    王福平双眼微阖,弓腰坐在红泥小炉旁,粗大的手指拈一把小扇轻摇。
    听到脚步声,王福平倏一下睁大眼,“呦,稀客啊。”
    张荦拖了张小板凳,坐到他身?侧,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说。
    王福平额上的川纹抽动一下,哑声道:“囡囡没了。”
    张荦搜索枯肠,想要罗织语言安慰他,却又觉得怎样的言语都显得太轻了。
    他迟迟未置一言,不?多时王福平已面容平静,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嘴角轻扯了一下,“你来了也好,算是为我送行。”
    “你要走?”张荦有些诧异。
    断了子孙根,才求得来宫里当差的机会,且不?说宫外做厨谋生各方面待遇都不?如宫里,单说王福平一个茕茕孑立的阉人,在外少不?了要遭人白眼。
    所以一般情况下,太监除非老得伺候不?动人,或攒够了钱用不?着再伺候人,是不?会轻易离宫的。
    王福平颔首,“今儿?这?最后一盅燕窝煨完,就走。”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对其他太监来说,这?或许算得上一个不?小的人生抉择,可对他而言好像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是啊,他本就是为了女儿?才入宫,如今这?理由没了,离宫也是自然。
    王福平转身?去了他的小午睡间?,不?多时,一手提着壶酒,一手夹着两只?杯,走出来。
    两人围着火炉,浅酌起?来。
    张荦轻抿半口,“出去后,怎么打算?”
    “还没想好。”王福平深呷了一口酒,“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如今想怎么过都成。”
    张荦一直觉得,王福平不?像个宫里人,与那些千篇一律绝对服从的灵魂相比,多了几分泼皮,或者?说自我随性。
    大概,他从未将自己当做这?宫里的一个太监。
    “你呢?”王福平眯眼瞧他,语带调侃:“张掌印如今混得风生水起?,没在外头置宅子?养些娇妻美妾?”
    张荦垂头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不?是吧,还惦记着天鹅肉呢?”王福平咧嘴哈哈笑?,很快又正色道,“我出去后,也要讨个媳妇儿?。”
    张荦斜眼睨他,似乎在说,老太监也忒不?正经了,一大把年纪,还想着糟蹋人家姑娘。
    王福平不?以为然,“毛头小子还是太嫩,不?知道这?寒冬腊月,搂着个人暖被窝的滋味儿?。”他眯眼品砸着唇间?的酒,似乎在回味什么。
    他又探到袖间?摸出一本黄浆纸封好的小册子,“临别礼物,特意给?你捎带的。”
    张荦接过,拿在手里掂量欲拆开。
    王福平摆手阻止了他,“晚上关了房门,一个人的时候,再看。”神色还有些微妙。
    张荦不?由地好奇,“是什么?”
    老太监嘴角带笑?,拍了拍小太监的肩,望着幽暗的四壁,意味深长道:“人在这?里宫里待久了,容易忘了自个儿?是谁。”
    王福平低头去照看炉上的火,揭开瓷盖,凑上去嗅看,“成了。”
    香糯粘稠的粳米粥,配上冰糖熬制的上品丝滑燕窝,一个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的日常主食,一个千山万水进贡入京的名贵食馐,搭配在一起?益气养人,相辅相成。
    张荦见王福平做过许多繁复的燕窝花样,有拿桃胶皂角煨的,有拿木瓜牛乳炖的,今日这?最后一盅,他选了最简单纯粹的做法。
    大概在一个庖厨眼中,食材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世俗给?他们的重重定义,合适就行。
    王福平将炉火灭了,只?留些干炭温着,一会儿?惠妃娘娘起?了,会有宫女来小厨房取燕窝。
    安排好这?些,他背上简薄行囊,朝宫外走去。
    张荦登上城楼,目送他。
    王福平从前不?管是走路还是端坐时,腰背总有些弓,大约是成年之?后才动刀,身?体?留下些遗症。
    但今朝,天蒙蒙亮,他迎着熹微,阔步昂首的背影,腰杆挺直。
    第39章 玫瑰枣泥羹(一)
    湘王府内, 喜幔飘飞,钟鼓齐鸣。
    今日,湘王与兵部尚书之女大婚。整个京城少女的梦中金龟婿终于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
    湘王殿下听说新王妃酷爱寒梅, 特意?将大婚的院落植满了红梅,任谁听了这情真意?切的事迹, 都不禁要感叹一句郎情妾意、佳偶天成。
    缓步在娇艳似火的梅林间, 蓝芷心里实在有些别扭。她本不想参加这婚宴,但祁澹作为?湘王的亲六弟,不来吃席说不过去,她又不放心那小家伙自己来, 便?只好跟着?。
    席上都是些皇亲贵胄, 蓝芷大多不认识, 也不欲结交, 想着?偌大的湘王府怕是只有?红药一个熟人。
    蓝芷招了个小厮打听,小厮说,姨娘今儿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后院。
    是啊,这满院的热闹喜庆, 于?她一个妾室来说, 只是碍眼罢了。蓝芷不禁有?些唏嘘, 又?想着?红药这般要强, 她要是真凑上去安慰, 怕是反倒让她难堪。
    总共不过一场晚宴,她静坐在角落, 有?人跟她寒暄, 她便?搭两句, 有?人玩笑打趣,她也跟着?敷衍笑笑。
    酒过三巡, 夜色正?酽。
    湘王好客,纵是杯盘狼藉,还招呼大家肆意?尽兴,退场的宾客依旧很少。
    庄妃娘娘细致周到,特意?给来宾安排了房间休息,路途遥远的若是饮多了,就可以在王府歇下,明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