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林内,树梢被风吹得发出沙沙声响,乌鸦鸣叫时不时传出,这些食腐的黑色鸟儿带来死亡的阴影,将原本明媚的天气笼罩得阴寒无比。
萧惜言屹立在众人面前,依旧的黑衣、依旧的长发、依旧的面容,只是原本环绕身边的温柔气氛消失贻尽,取而代之的是冷意,冷得如霜封千里的长河,让人心惊胆颤。
小柳木然地看着眼前来人,她没有继续哭,哭泣没有用。曾有的眼泪如今在炽热的阳光照耀下,已渐渐干凅,画作泪痕凝固脸颊上。
心中传来阵阵绞痛,痛至咽喉,她想呐喊、想质问、想怒骂,可是干裂的嘴唇却蠕动了几下,竟是无法吐出任何话语。
疼痛让小柳低下头,她怀中抱着的卫惜行生命痕迹正渐渐消失,直至瞳孔放大,完全停止呼吸时,终于颤抖地将插在对方心口处的寒蝉刀拔出。黑色刀身依旧暗淡无光,只有上面雕刻的蝉纹中浸满丝丝鲜血,宣告了她的罪孽。
她夺去了无辜者的性命,夺去了展笑的丈夫,夺去了无敌与无双的父亲。
纵使事出有因,也是如烙印般,永远洗不脱的罪孽。
自我绝望中,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小柳回首,迎上小白关怀的视线,他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是坚定地说:“我陪你。”
我陪你分享欢乐幸福,我陪你经历痛苦哀愁,我陪你分担所有罪孽。
一直到海角天涯、天荒地老。
小白目光坚定无比,他紧紧地抓住小柳的肩膀,将她从地上的血污中拉起来,迫使她摇摇晃晃地站稳,轻声命令道,“看前方。”他的语言仿佛有催眠的魔力般带来勇气,手心传来的劲道和温度透过衣服带来阵阵坚强。
终于,小柳重新抬起头,她环顾四周的武士与前方的萧惜言,艰难地将两个字挤出齿间:“是你?”
萧惜言站在对面,看着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微微眯了一下眼,嘴角却挂上了嘲弄的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站在旁边的李惜缘缓缓开口发问,问完后第一个问题后稍稍停顿片刻,又突然爆发出如雷般的咆嚎声,回荡在空中,这种疯狂般的尖叫撕破了她的声带,让音色变得嘶哑难听,“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她的双眸因恨而布满红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理智正在逐渐消失,手中长剑越握越紧,似乎将要扑出,将眼前的人撕成碎屑。
“冷静点!”正在给白瑾处理伤势的刘氓赶过来,一把拦下她的冲动,拖着不让她去拼命送死,然后对萧惜言笑笑说,“不是说昆门萧惜言是个哑巴吗?啥时候说起话来的?该不是冒充的吧?”
一片沉寂。
萧惜言还是没有理会众人的问话,他又往前慢慢走了两步,眼睛落处只有小柳一人,外围的弓箭手见他行动,全体张弓搭箭,将箭尖指向圈内众人,形成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小柳与众人见状迅速退后,将受伤昏迷的白瑾置于中间,组成一个圆,警惕地看着四周与萧惜言的动作。
此时,他们已无路可退。
“你想生,还是死?”地狱般嘶哑难听的声音再度低沉传来,萧惜言饶有趣味地逐一扫过他们的神色,就玩弄老鼠的猫般,最后对小柳开出两个选择。
“我要和大家一起生!一起死!”小柳握紧手中寒蝉刀,全身神经绷紧,等待着随时袭来的箭雨。
箭雨并没有到来,萧惜言却温柔地说:“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我应该对你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小柳恨恨盯着眼前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久前,我就说过。”萧惜言突然笑起来,笑得就像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哥哥般,也笑得小柳莫名其妙。
只见他伸出手,重复起当年在病床上对小柳做的动作,先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心,然后用右手食拇两指捏成半圆轻点下巴,再指了一下小柳轻声说:“我,喜欢你。”
这句出现在不恰当场合的表白让周围的空气开始停顿,小白的脸色铁青,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手指再度收紧,几乎快捏断掌中剑柄。
“我不喜欢你,”小柳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却无比坚定,她似乎怕对方听不明白,又加大声量尖叫起来,“我讨厌你!你这猪!要杀就杀吧!”
凄厉的声音中带着无边的憎恨,瞬间扩散到全场,传到所有人耳边,弓箭手的弦依旧稳若磐石,就如机器人般等待着进攻的命令,可是萧惜言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动摇。
“youarepig!!”小柳气得用英文怒骂起来。
萧惜言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他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很开心似的,只是诡异古怪的嗓音让人联想起恶鬼悲鸣。
笑了阵子后,他又开始咳嗽起来,仿佛喉咙无法承受太久的发音似的,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你,跟我走,就所有人能活。”
“为什么?”小柳听到这句话后不由楞了下,她疑惑地看着萧惜言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另一个阴谋。
萧惜言双手抱肩,盯着她慢慢说道:“两条路,你跟我走,我放了他们,或者动武,大家一起死。”
“你这个骗人的!!”小柳脸上困惑犹豫之色迅速流转而过,她大叫起来,“这绝对是圈套,若是我跟了你去,你一样会杀死全部人。”
小白与其他人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呵呵,你总爱犯傻,”萧惜言又笑了起来,他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小柳说,“你们,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弱者一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答应,还是拒绝?生死在此一刻。
小柳眉头紧锁,迟迟无法做出判断,此时她无法相信萧惜言做出的放过众人判断。
反倒是在旁边的小白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剑指向萧惜言,良久后,似乎下定决心问:“你会放过小柳可是真的?”
小柳听他问话,整个人都懵了,赶紧一把抓过他大声说:“你难道想我跟那个混蛋走吗?”
“柳儿……”李惜缘和刘氓不约而同地开口,互相埋怨地对望一眼,又突然异口同声地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小柳看着小白,心中阵阵不安传来,让她手脚冰冷,“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吗?”
小白垂下美丽的睫毛,几乎无法察觉地点点头,轻声说:“我不希望你死,无论如何都不希望。”
“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活下去比死更痛苦?!”小柳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怒吼,恨不得在这个笨蛋脸上甩一巴掌,“要死就死一起!”
小白轻轻将她的手拿下,握在掌心看了又看,上面有一道细小的伤痕,是那年她用手去抢自己自尽的柴刀时留下的伤痕。
往事如烟云,浮过眼前,他抚上小柳掌中伤疤,淡淡地说:“你忘了吗?我当年自尽时你对我说的话。”
“多少人想活也活不了,你居然要随便放弃生命?”
“怎么没试过?死了就连痛苦都没有了,连着所有的希望。”
“还是活着好。”
小白笑着将当时的声声句句复述说出,沉重地环绕耳边,眼中却划过一道泪痕,滴落小柳手中。
小柳呆呆地看着他的泪水,心中沉痛压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为当年的胡话打自己一巴掌,因为没有体会过绝望痛苦的人怎么知道比死还痛苦的滋味,而她体会到了的时候,却没有更大的勇气去接受这种痛苦。
“别管我们,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李惜缘伸手按上她的肩膀,认真叮嘱,“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我不要!不要!”小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摇头。
“乖,听话。”刘氓叹口气笑道,“何况爷还未必死得了。”
“不要!”小柳坚决反对。
“对不起……”小白缓缓放开她,又忍不住伸出手抚了一下眼前心爱人沾满灰尘的脸颊,拭干泪痕,然后滑落至唇间,犹豫片刻,终于无力地垂下,“我以为自己努力练武,就会变强,变厉害,可以保护你……可是我失败了……对不起……”
“不要道歉!不要!”小柳拼命摇头。
“为什么,我永远是如此无能,如此窝囊……”小白脸上只有痛楚与不甘,他狠狠咬在自己唇上,唇间沁出鲜血。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小柳哭成了泪人儿。
“求求你,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小白低下头,轻轻说,“不要管我们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这件事就是去死。
他很清楚地明白,放手纵使再艰难,也必须放,萧惜言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得到小柳,而让已失去利用价值的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因为他真的想要她。
与其让她在自己怀里死,不如在其他男人怀里生。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我……”小柳泪流满面,无法言语,她知自己若是答应萧惜言的条件,小白他们九成只有一死,无论如何也无法点头。
“决定了吗?”萧惜言忍耐许久,在旁边冷冷出声,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小柳缓缓回过头,看着萧惜言,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脑中一片死灰。纵使小白叫她活着,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在未来没有他的孤独日子里。
弓箭手将疲软的轻轻弦松开,再重新拉满,准备射出,旁边武士抬起剑尖,准备等第一轮乱箭后上前抢攻。
他们在等小柳走到萧惜言身边后,立刻血洗战场。
摇摇晃晃,小柳像个木头人一样向前走,萧惜言笑着对她伸出双手,似乎在迎接她的到来,看见她双手握着的刀,又不由皱皱眉头道:“先把武器放下。”
小柳低下头,手中沉甸甸的刀还带着血,传达着阵阵杀意,电光火石间,一个赌博般的念头划过她的脑中。
她在萧惜言面前约摸十米处停住了脚步,笑了起来,将手中寒蝉刀架上自己脖子,对他说:“你不是说我过去,就放了他们吗?那就先放人吧!”
萧惜言叹了口气说:“何必如此。”
“你先放了他们!否则我宁死!”小柳将手狠狠一划,割破颈上肌肤,任由鲜血缓缓流下,染红衣襟。
“小柳!不要做傻事!”小白在她背后惊呼,慌忙想冲上去。
“哼!”萧惜言的脸色变得难看,他一抬手,两枚铜钱射出,打中心慌意乱的小白身上麻穴,让他跌倒在地。
小柳没有回头看小白,只是盯着萧惜言再次重复:“你真的放人,我才跟你走!否则宁可陪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她在赌,赌得是自己在萧惜言心目中究竟有几分重要。
她赢了,这个结果简直让人感到讽刺。
萧惜言叹口气,挥挥手,让武士与弓箭手开出一条道来,又扫了眼小白等人无奈地说:“你们走吧。”
刘氓与李惜缘迟疑片刻,没有动作,他们难以接受小柳用自己换取而来的性命。
小柳知他们心思,急忙大叫:“快点走!别管我!你们自己刚说的,活着才有希望!”
萧惜言听见她的喊叫,只是低头冷笑不语。
李惜缘的双眼,涌出泪水,她快步上前扶起小白,刘氓在后面背起白瑾,又抱上卫惜行的尸体,四人走出包围圈,没有回头,只有满地泪水,却分不清是谁的泪。
小柳目送他们远去,确认不会再陷入包围圈后,终于缓缓放下手中寒蝉刀,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萧惜言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小柳却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抬起头向昆门走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