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变相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就在内院传开了,甚至一路上就有不少的奴仆,亲眼瞧着元宝怀里抱着一堆账簿送去了芙蓉院。王妃真的触及到王爷的逆鳞,很可能已经全然失宠了。
当花聆将那些账簿一本本呈上来的时候,阿九有些恍惚。
“恒侧妃,王爷说了,这些只是最近几月的。剩下的账簿他得找人核对一下,再全部交给你。”元宝依旧跪在屋子外头,声音里少了往日的机灵,倒是沉寂了几分。
阿九抿了抿唇,她的心忽然跳了一下,转而柔声问道:“王爷可是正气得厉害?叮嘱他多用些燕窝,莫要伤了身子。”
元宝连忙又低头行礼,最终踌躇了一下,才压低了嗓音说道:“王爷这次的确是气狠了,待会子恐怕还要到芙蓉院里来。”
阿九连忙让花聆送他出去,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原本只是放出流言想搅浑这池子水,竟然收获这样大的成果。她又连忙派了玉叶去打探,并且招了两位嬷嬷过来跟前说话。
“两位嬷嬷,有身子的人常食动物肝脏,可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阿九招呼她们坐下,闲话了几句,就直接问道。
两位嬷嬷对望了一眼,皆皱了皱眉头。
“主子,可是后院里有人有了身子?若是胎还没坐稳,不用如此大费周折的。”最终还是和气的张嬷嬷开了口,脸上依然是一副沉静的笑容。
倒是阿九一愣,知道这两位嬷嬷是误会了。恐怕是认为后院里有姬妾怀上了,而她想要铲除,所以才会问这个。
“嬷嬷误会了,我得王爷宠爱,又是儿女双全。不会冒那样的险,后院也并不曾有人怀上。”阿九轻声解释了几句,脸上的神色大大方方,任她们打量。
张嬷嬷略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不由明媚了几分。
“现如今若是那些愣头青刚出师的大夫,恐怕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老中医却定是知晓的,动物的肝脏偶尔吃上几回,补补也不当回事儿。但若是吃多了,很容易会生出妖孽,甚至痴呆也是常有的。”她轻声解释着。
佟嬷嬷瞧着阿九脸上的神色不大好看,倾身行了个礼,声音也压低道:“宫里头也有贵人这么做,孩子生下来发现不了,等到了周岁时候才察觉,即使找了老大夫来瞧也查不出来。不过这是缺损阴德的事儿,好多人宁愿小产了也不想生出个痴呆,以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佟嬷嬷的嗓音依然是带着清冷的语调,阿九听起来却是暗暗心惊。当初红鲤伺候着秋姬日日吃鸡鸭的肝脏时,她就曾怀疑过,只是没上心罢了,却不想秋姬真的能下得了手。她脸上的神色更加沉郁,嘴角却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好个狠心的母亲啊!”她近乎轻喃地说了一句,而在一旁伺候的花聆早已变了脸色,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两位嬷嬷皆是人精,听恒侧妃如此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几个人唏嘘了一阵儿,都为此次秋姬的心狠感到惊叹。
母子连心,这母亲真够下得了狠手。只是恐怕福哥儿生下来,秋姬就后悔了,因为她这一生恐怕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却被她自己生生地弄成了痴呆,造化弄人。
“主子,王爷来了。”外头传来玉叶的声音,话音刚落,门帘已经被挑起,一身青衣的男人走了进来,面色不是很好。
两位嬷嬷瞧着王爷的面色不善,连忙行了一礼退下了,花聆替二人倒好了热茶也跟着退了下去,独留她二人说话。
“王爷莫气恼了身子,喝杯热茶暖暖心。”阿九柔声说着,抬手已经递过去一杯茶。
王爷挨着她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将心口处的污浊全部吐出。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也不怕烫三两口就喝完了,面色稍缓。
“后院都传成这样了,连外头都知道赵王府出了个痴呆,你怎地也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却是已经没了火气,透着淡淡的责备,倒似委屈阿九没通知他一般。
阿九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他:“妾身哪敢胡言乱语,这种事情无凭无据,我若是跟您说了,王妃到时候若恼了我如何是好?况且后院哪日消停过,流言就层出不穷。”
王爷听她说了,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府上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王妃的舒兴阁寻常不会让人进去。只是如果得了空闲,你带上几个姬妾前去坐坐也是好的,莫让外人以为王府苛责了她。若是那些下人再有胡说八道的,一律拔了他们的舌头!”王爷轻声轻语的吩咐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又带着几分愤恨。
阿九只顾着点头,一一应下。脸上的神色不显半分,心底却是带着某种快意,王爷这几句话,证实了王妃已经被禁足,并且被夺了管家的权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妃已经被架空了。
“可是老夫人那里,妾身虽操持过家事儿,只是前两回都是宁姐姐一起。现在一股脑交给我,我也是能管的。只是怕老夫人和宁姐姐心里不舒坦,王爷要不要先问过老夫人再做定夺?”阿九并没有立刻接受,却是面露难色。
她当然也想一手把持着后院,只是一口吃不成胖子。王妃暂时动弹不得,还有老夫人和宁侧妃。老夫人自是看不惯她,不会让她如此轻易接受家务。而宁侧妃往日看着和气,那是和芙蓉院没什么利益冲突,若是见王爷如此厚此薄彼,很容易惹恼了对方。
王爷眉头一皱,想了一下却是摆了摆手。
“不用了,母亲身子不好,不宜思虑过多。宁儿一向不问这些,况且若是以后阿睿结亲,还要靠你在其中周旋的好。”王爷回答地不容置疑,阿九也就点头应承着。
王爷虽重孝道,但也是个好面子的男人。阿九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提起老夫人和宁侧妃。
“说起阿睿,王爷可知晓他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阿九前几日已经收到时景的回信,知道时睿的亲事提上了日程,现在也该向王爷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拖出事儿来。
王爷一时愣了一下,最近事情多,他还在思考着朝中的格局。猛然被阿九提起,转过头就对上女子娇俏的笑脸,下意识地摇头。
“阿睿一向眼光甚高,我听陆将军说,陆夫人要替他张罗,他都推辞了。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仙小姐,连将军夫人说媒都镇不住!”王爷脸上的忧愁全部都散开了,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处挂着几分调侃的淡笑。
阿九对着他眨了眨眼,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可不是,说起来妾身也刚听他提起,竟是长宁郡主。”阿九抱住他的手臂,轻声细语地将时睿和郡主的事情说给他听,只是其中的细节稍微改动了一番,免得让他起疑心。
王爷由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听着听着带了笑意。
“想来郡主那性子,也得她自己喜欢才行。若是先前,郡主嫁到你家,定是要闹个鸡犬不宁,现如今阿睿在军中磨砺了一年多,也能压得住她那贵女的身份了。岳父和岳母想来也该欢喜了!”王爷似乎对于时家能交上公主府十分满意,说来长宁郡主的封号在京都也算是无人不知了。
如果能和公主府结亲,不仅时家受益匪浅,就连带着赵王府和公主府也可以拉上关系,的确是一桩美事儿。
“我娘的性子也比较豁达,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怕她因为心疼儿子,容易胡思乱想,到时候若是得罪了郡主,可真有的头疼了。”阿九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正因为她了解长宁和时夫人的性子,才怕二人合不来。
到时候时景和时睿夹在中间,定是难做人的。时家这种时刻,就要上下齐心,才能步步高升,否则功亏一篑,还不够其他世家踩的。王家头一个就不会放过时家。
“是你多想了,不说岳母的性子。公主也是做母亲的,你瞧好了吧,你家若是下了聘之后,长宁可得有苦受了。做人儿媳和做人姑娘哪能一样,当初你进府之前,岳母教你那些规矩,我在旁边瞧着都觉得心疼。”王爷轻轻笑了起来,长公主最是厉害的性子,嫁给了驸马之后,对于婆婆也是敬重有加,婆媳并没有多少的摩擦,虽有身份压着,但其中她的努力也是众所周知的。
现如今对于自己的女儿,肯定也会下狠手,不然到了婆家,她公主身份再尊贵,手也伸不进时家去。
阿九听他提起原先自己学规矩的时候,脑海里也想起了那些渐渐遗忘的往事,不由得脸上一红。学规矩那会子她还未及笄,就一心准备着嫁给他,一想恍惚都过了这么久,足足有两辈子的事了。
“你和长宁相处了那么久,还瞧不准她的脾性?只要阿睿多疼她,她必定会忍让着岳母。岳母又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自然家和万事兴。”王爷看到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心底又跟着软了几分,不由得耐心开导她。
阿九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低声问了一句:“会吗?”
王爷瞧着她带着水雾的眼眸,心头一痒,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顺手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当然会了,原先你在家中,也是那娇俏的性子。进府之后,你头一回拜见母亲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当时就在想,那样知礼收敛的女子,还是不是我的阿九了?”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温柔,似乎是回忆起了原先甜蜜的时刻,眼眸中也溢满了笑意。
却是怀中的女子身子一僵,转而又连忙软软地依偎着他,手无意识地把玩着王爷垂下的发髻,轻声道:“那是妾身不懂事,老夫人是王爷的母亲,妾身自然要孝敬她。”
王爷听见阿九柔柔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抱怨,这些时日老夫人对她的刁难,他都看在眼里,又何尝不知道阿九是隐忍着。
“阿九,让你受苦了。这后院以后就交给你主持,谁都不会越过你去。母亲那里,你就多担待些,人老了就容易耍小脾气。”王爷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抢过她把玩的发髻。
阿九跟着推辞了几句,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后院交给她,这院子里欠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就等着慢慢还吧。
王爷在她这里用了午膳之后,又去前院书房忙碌了。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翻看着这几个月的账簿。王妃请的账房先生算的很清楚,每一笔都记录得井井有条,很显然王妃上次账簿要过去,就没想着再交出来,管家大权自然不能轻易的假以他人之手。
“主子,薛姬、玉姬和巧姬来了。”花聆手里端着燕窝,也顾不得行礼,匆匆将碗放到了桌上,脸上的神色也带着担忧。
阿九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不禁轻哼了一声。账册刚到她的手里,这些人就急不可耐地冲过来,是没瞧见王妃的失势,还是眼红她的得势?
“请进来!”她示意一旁的丫头将门帘撩起,高声说道。
“哎哟,就说恒姐姐近日越发的有福气,当了家就是不一样,这屋子里的摆设又变了一遭。”还没进门,就听见玉姬夸赞的声音。
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三位姬妾进门先行了一礼。只是玉姬方才的话,已经显露了她们此行来者不善。
“呵,玉姬妹妹这话说得,你仔细瞧好了,这里的摆设除了王爷赏的,若是哪一样比宁姐姐那里精致了,你来和我说。我自去老夫人和王爷那里请罪!”阿九放下手中的账册,微微抬眸,轻眯着打量她们,嘴上的话语却是一丝不让。
玉姬被阿九的话一噎,先前一阵子,她常来芙蓉院弹琴给阿九听,没少受阿九的整治。只是今日瞧着屋子里的摆设比自己的香榭居华丽许多,心里难免有气,嘴里就说出了这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