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妃失宠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一下子传了开来,后宫里早已闹得人心惶惶,这是皇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惩罚后宫的女人。而且毫不手软,打进冷宫几乎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但是前朝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平时鬼哭狼嚎爱替长女撑腰的宁大学士,此刻却是低着头站在大殿上,膝盖还有些颤抖。昨晚回去夫人那股子撒泼劲儿,他可真招架不住。
凤藻宫里也早就得到了消息,阿九正端着茶盏吹着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嘴角露出一丝惋惜的笑容。错过了一场好戏,她还得亲自走一趟。
皇上就真的彻底忘了宁贵妃,各处伺候的宫人也不再提起这位贵妃。
“娘娘,您何必跑这一趟?”花聆搀扶着阿九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时已是八月初,晚上的天气渐渐转凉。阿九此行特别低调,只乘了一顶小轿。
“都曾在一处住过,没道理送了王妃却不来瞧瞧宁姐姐。”阿九身上裹着大红色的披风,依然喊着以前的称呼,语调十分平静。
她抬头看了看,这是第二次来冷宫了。依然是那样萧条和破败,连个像样的伺候的人都看不见。皇上登基之后,算上王箬芝,宁贵妃应该是第二个住进来的人,没有人气儿越发显得不堪入目。
瑾儿已经迎了出来,平日里贵妃贴身大宫女的派头早已不见了,身上一根珠钗都没有,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瞧见皇后来了,她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行礼。
“本宫有话要和宁、宁氏说,你就在外面候着吧!”阿九的话语顿了顿,也不再理会瑾儿越发苍白的面色,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直接走了进去。
外屋收拾地还算齐整,只不过还没进里屋,就已经传来宁贵妃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皇儿别哭,皇儿别怕,有母妃在谁也伤不了你。”宁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癫狂。
阿九皱着眉头走了进去,里面乱作一团。只见一个衣衫破败的女人怀里抱着枕头轻轻地摇晃着,阿九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能依稀瞧出宁贵妃的模样。
发髻散乱,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下去。嘴唇干得都冒出了血丝,阿九使了个眼色给玉叶,玉叶上前去倒了杯茶水走到宁贵妃的身边。
“来,喝口水吧!”玉叶不知此刻该如何称呼她,索性就直接省略了。
没想到却被宁贵妃一把将茶盏给甩掉了,她冷冷地看向玉叶,目光里透着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个贱蹄子小些声,若是吵醒了皇儿,本妃第一个不饶你!”
玉叶也没有说话,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阿九细细打量了一番宁贵妃,似乎在猜测她真疯假疯,最终还是上前几步,靠近了宁贵妃。
“娘娘。”身后的两个丫头连忙紧紧跟着,生怕宁贵妃发起疯来伤了阿九。
“让我瞧瞧你的孩子!”阿九淡淡地开口,眼眸朝着宁贵妃怀里的枕头看去。
那枕头上还有用金线绣着的鸳鸯戏水,只是上面明显带着脚印和油污。宁贵妃抬起头,瞧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就把枕头朝她的面前放了放。
“你孩子多大了?”阿九看了一眼,微微后退了一步,鼻尖涌来一股难闻的味道。
宁贵妃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想,最终傻傻地裂开嘴巴,说了一句:“四月有的,我昨日问过瑾儿了,现在都八月份了,孩子已经四个月了。”
阿九轻轻勾起嘴角,脸上嘲讽的笑容更甚,后退了几步进入安全范围,才淡淡地开口:“你四月份查出有孕,怀胎十月明年二月份你才会有孩子,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女子的声音娇柔而平稳,似乎是为了哄劝她。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呼吸声。
“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孩子,你是谁?”宁贵妃似乎被她的问话惊着了,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枕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阿九,脸上露出警惕十足的神色。
阿九拢了拢衣袖,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根本就没有孩子,你忘了吗?斐太医亲自诊脉,皇上都把你打进冷宫了,永远都不会再来见你,也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阿九的声音徒然变冷,音调也渐渐加高。
宁贵妃犹如遭了雷击一般顿住了,迷茫的眸子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本宫是皇后,二皇子和大公主的母后。宁姐姐,你怎么都忘了?”阿九没等她开口,继续说道,眼神里多了一丝倨傲。
“是你!”宁贵妃看了一眼怀里的枕头,似乎被火烧了一般,连忙扔掉了,转而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看着她。
“也是,难怪姐姐不记得了,那迷幻散本宫可是下了足量。”阿九拢了拢发髻,垂在耳边的流苏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宁贵妃看着对面女子嘴角那抹阴冷的笑容,忽然感到遍体生寒。她抬起食指,颤抖地指着阿九问道:“什么时候?”
阿九冲着她眨了眨眼眸,嘴角的笑意越发明媚,朝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姐姐不记得了吗?秋嫔送去的玉观音里面可是放足了料,你发病这么快,估计是当场摔碎了吧?那迷幻的药物被你一次性吸收干净,倒省了不少事儿!”
玉叶和花聆早就知道那玉观音的秘密,生怕此刻宁贵妃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护住阿九,隔开她们。
“怎么可能?明明是三座玉观音,你为什么能容得下她们两个,偏偏要置我于死地?”宁贵妃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早已失了血色,整个眼眶都红了。
她这几个月浑浑噩噩,忽而喜忽而悲。清醒的时候少,大多数都感觉自己在做梦,但是心中却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孩子。现在想想她早就步入了别人的算计中,让人迷幻的药物,的确蒙蔽了她的思想,痴缠疯傻,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冷宫。
“本宫没有置你于死地,是皇上不让你活。宁氏,你的心太大,大到让皇上都害怕了。本宫只是让你把心里话说给皇上听,未来一统江山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你的儿子!”阿九脸上的笑容全部消散了,她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女人,冷冷地开口。
从王府到后宫,从侧妃到皇后,时家距离那巅峰只有一步之遥,即使双手沾满了鲜血,她也要硬着心肠杀出一条血路。
“时阿九,你个毒妇!你害死了王箬芝还不满意,还要来害我,现在你算是如愿以偿了。下一个会是谁?秀贵妃是个蠢的,处处以你马首是瞻,我也不怕寂寞,总之都会等到新人。雅嫔那么聪明,日后定会生事儿,皇后娘娘一手遮天,不如一尸两命,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宁贵妃忽然仰天大笑,口无遮拦地开始胡说八道。
一旁的花聆吓了一跳,生怕这些话让外头的人听到。阿九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扬手一泼,冰凉的茶水直接从宁贵妃的头上淋了下来。
“安守本分的人,本宫是不会出手的。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么一天,本宫也绝不会手软!可惜了,你才二十岁出头,注定要在这里安度余生。本宫已经拟好了懿旨,静贵人要升为昭仪了。若她是个乖巧的,坐到贵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皇上还学要你们宁家尽忠。”阿九轻飘飘地扔下这几句话,就重新披上了披风,转身准备离开。
宁贵妃却是猛地往前一扑,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还我的皇儿,还我的皇儿!”
玉叶的衣摆被她扯住了,眉头微微蹙起,回过头看着这个仿佛跌到尘埃里的女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蹲下身,将她的手甩开。
“成王败寇,抱着你的枕头皇儿留着命吧!”玉叶的声音压得很低,其中却带着几分叹息,然后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宁贵妃心中的气血上涌,曾几何时,她堂堂大学士千金竟要一个奴婢来提醒她!一个气闷就感到眼前黑蒙蒙的,眼神竟又变得迷茫,自从地上爬起抱过枕头,嘴里哼着歌。
皇后娘娘带着一群人离开之后,瑾儿才松了一口气。对方才宁贵妃的叫喊声还心有余悸,连忙跑进去看。
“皇儿不怕,快快歇息。”宁贵妃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轻哼着哄孩子睡觉一般。
瑾儿瞧见她的样子,不由得红了眼眶。宁贵妃的上身都是水,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眼神比先前更加痴缠了,似乎变得越发呆傻了。
“哇。”宁贵妃发出一道呕吐声,瑾儿连忙去瞧,只见她的嘴角竟是冒出了血迹,却还在坚持不懈地哄着怀里的枕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一般。
“娘娘。”瑾儿抱着她哀戚地喊了一声,眼泪落进了她的脖颈里,她却已经察觉不到了。
宁贵妃活了二十多年,之前在家里被继母打压,及笄之后的五年献给了赵王府。最后一年进入宫廷里,还未享尽荣华富贵,便已经魔障了被打入冷宫。毁了闺阁清誉只为跟着一个男人,打破书香门第的清高为人妾侍,最终也只落得凄凉萧索的结局。
阿九被人搀扶着走了一小段路,今晚上皇上还是宿在了静贵人那里。她紧了紧披风,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明日静贵人加封得多给赏赐,安慰宁大学士那颗受伤的心了。
第二日静贵人加封为昭仪,帝后二人都大肆封赏。虽然宁贵妃彻底失势了,但是宁家在后宫里势头依然红火。
宁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后宫里安静了大半个月。众位妃嫔都异常的小心翼翼,就连春风得意的静昭仪也不敢放肆,似乎是因为见识到了那日皇上怒气冲冲的表情,平常的伺候也越发谨慎。阿九着实过上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这日阿九正在亲自动手修剪花枝,却见玉叶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苍白的吓人。
“主子,秀贵妃见红了。”玉叶的话音刚落,阿九手中的剪子就摔到了地上,脸上的神色跟着一变。
“快去瞧瞧!”她的手脚有些发凉,想起皇上那日的话,斐家兄妹在后宫,连皇上都要护着,秀贵妃的孩子却还是没了,她的心里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