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古老的风俗在山里已经流传了很多年,虽然带着一些迷信色彩,但通常都很灵验。
山里的条件艰苦,地薄物稀,有时候种庄稼不能养活家人,村户里就自己养一点鸡和羊之类的东西,补贴家用。山里的野物,尤其是狐狸和黄鼠狼,经常钻进村子里偷鸡,来的次数多了,村民就下套子把偷鸡贼给抓住。
但是山里人都相信。狐狸和黄鼠狼都是仙家,抓到偷鸡的小狐狸或者小黄皮子,村民不敢把它们打死,怕引来疯狂的报复,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把偷鸡贼放掉,否则对方下次还会照投不误。所以,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村民就会把偷鸡贼装在笼子里,然后吊一盏灯,点上一堆鸡毛。
他们知道,肯定有野物要来救被抓的偷鸡贼。其实,这无形中是各自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野物来救同伴,村民不管,不过等于告诉对方。我们这边已经手下留情了。
山里的野物很多都有灵性,比一些人还讲信用,一般救走了同伴以后。就不会再来祸害这个村子。
所以看到高高挂起的灯笼,再闻闻飘荡在四周的焦糊味,我就知道,是有什么东西在村子里偷东西被套住了。
小毛孩儿站在原地,回头就咬着我的裤管朝村口跑。我心说老狐狸鸡贼,它的子子孙孙也不是吃素的,很会沾便宜。找到我这个苦力白给它们帮忙。
我们又朝村口走近了一点,果然,就在挂灯的长木杆下面,看到了一只笼子。笼子里蜷缩着一条小小的影子,蔫不拉几的卧在里面。
当我看到这条影子的时候,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因为那东西看上去,不像是狐狸。我又走近了几步,脑子顿时一晕。
笼子装着的,是黄三郎的老婆黄三婆,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迫化出原形,像是害了什么大病一样,无精打采的卧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那条狐狸是引我过来救黄三婆的。老狐狸跟黄三郎是交情很好的朋友,整个麒麟峡的狐狸都认得黄三郎夫妻。
看到笼子里是黄三婆,我的心立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当时大蛮山被围攻,银霜子黄三郎他们走投无路,又在麒麟峡被打散了,黄三婆既然在这儿被抓住了,就说明他们那帮人可能都还活着!大岁吗才。
我二话不说,冲到木杆下面,把笼子打开。黄三婆化出了原形,但眼睛还是管用的,一眼就认出我,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黄三婆对老狐狸的印象一直很好,认为老狐狸从不沾花惹草,所以对它的子孙还有它的朋友相当客气。笼子一打开,黄三婆就钻了出来,在我脚下团团乱转。
我不知道它是受了伤,还是有别的原因,不仅化不出人形,就连道行仿佛也没了,说不了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转悠。
在它转来转去的时候,我就看到黄三婆头顶的毛秃了一块,毛发下的皮肉上,印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符箓。
这个符箓,我隐约认识,当初在十里坡葛家故地见过。葛家的道符,都是当年地仙修行的时候留下的,一直传承了千余年。看到黄三婆头上这个符箓,我就知道,符箓压制了黄三婆的道行,让它变的和普通黄鼠狼一样,否则凭着黄三婆的本事,怎么可能就被这些寻常的村民给抓住。
我先带着黄三婆它们从村子离开,远远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符箓印的很深,几乎已经长在皮肉上。我不懂葛家符箓,不知道怎么化解。黄三婆的脾气也是很暴躁的,估计被这个符箓压制的要死要活,恨的不得了,看见我也束手无策,顿时恼了,直着身子,一头撞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
这一下撞的头破血流,头顶的皮肉撞破了,血肉模糊。我看见它这么烈性,随手就掏出一把刀子,道:“三婆,你忍着点。”
黄三婆点点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用刀子把它头顶那块印着符箓又撞破的皮肉给刮掉,黄三婆疼的四腿乱抽,却强忍着不出声,我随后收了刀子,把它的伤口敷药包裹。
符箓被刮掉,黄三婆一身道行立即恢复了大半,呼的就化出人形。身子还没有站稳,就叉着腰,噗噗的吐唾沫,骂道:“老娘咒死葛家十八代亲祖宗;;”
这一口气在黄三婆心里憋了很久,一骂起来就没完了,足足一刻钟,我插不上嘴,小毛孩儿听的头晕脑胀。一刻钟之后,黄三婆的嘴巴终于骂干了,我心里着急得知银霜子的下落,赶忙就问它。
“陆家小爷;;”黄三婆听我问起银霜子,嘴巴立即闭上了,缩头缩脑的犹豫了一会儿,道:“银姑娘现今在什么地方,我是真不知道;;”
当时在麒麟峡被困的时候,黄三郎拼了命的掩护大伙儿逃走,也亏得山杠爷下不去手,让银霜子他们逃出一条生路。他们和老狐狸走散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我,就在山里到处躲藏。
不久前,黄三郎和银霜子他们在落山崖附近,被葛家的人堵截住了。当黄三婆讲述到这儿的时候,我疑心是大当家派出去的人,大当家见到我的那一次,曾经直言跟我说道,要把我一切的牵挂全部扫清。
大当家说的,无疑就是银霜子。他知道我和银霜子彼此情深,想斩掉我心里这一根始终牵绊着我的情丝。
黄三郎夫妇还有银霜子,都是倔脾气,绝对不肯投降服软,尽管实力悬殊,但还是边战边退。那一战,大当家亲自出面了,黄三郎有本事,却寡不敌众,被葛家活捉。黄三郎被抓,黄三婆和银霜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渐渐被逼到落山崖的崖顶。
听它讲到这儿的时候,我立即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噩梦,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浓重。
“银姑娘;;银姑娘她;;”黄三婆眼泪汪汪,她不肯直接跟我说银霜子死了,结结巴巴的道:“银姑娘她掉下了落山崖;;生死不明;;”
银霜子!
我的眼前骤然一黑,就感觉胸口里那口气喘不上来,疼的要死。黄三婆说的委婉,但落山崖足足二三十丈身,银霜子掉下去,还能活吗?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银霜子的身影。她死了吗?是死了吗?
“陆家小爷;;”黄三婆看见我像是发了癔症似的,怕我一急之下憋出什么心病,赶紧就拉着我的衣袖,道:“陆家小爷,你先别急,银姑娘她虽然掉崖了,不一定就真的会死啊;;”
葛家人的主要目标是银霜子,银霜子掉下山崖,围攻他们的葛家人随后就丢下黄三婆,撤到崖下,下去搜索银霜子。
黄三郎被抓了,银霜子又落崖,黄三婆不甘心,跟着葛家人。本来是想到崖下看看的,但半途被大当家挡住了,黄三婆拼死力战,最后头顶被大当家印了一道符箓。好在大当家只为了扫灭银霜子,黄三婆落荒而逃,大当家也没有一直追赶。
一直躲到天黑,黄三婆悄悄溜回落山崖,葛家人已经走了,山崖下面空空荡荡,它找不到银霜子。
就因为没看到银霜子的尸体,黄三婆才跟我说,银霜子不一定死了。但我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就算银霜子没死,但葛家人已经把山崖下搜了一遍,她能躲得过吗?
黄三婆从那时候起就形只影单,道行被压制着,提心吊胆的赶路,它平时总守在东山,在别的地方没有朋友,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就打算到山西去,找它的儿子,回来跟葛家算账。没有道行,黄三婆跟普通的黄鼠狼无甚区别,路过村子的时候,饿的受不了,跑到村里偷鸡,被村民给套住了。
“陆家小爷,银姑娘她不一定有事,你也不用太难受;;”
黄三婆在劝我,可我完全听不进去了,脑子僵了,也木了,不知道自己是疼,还是苦。
银霜子,我心里的银霜子,就这样死去了吗?
我心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哀伤,小毛孩儿看见我的样子,和平时一样,跑到我身边满地打滚,想逗我笑笑。
“好好的识字,好好修行,不要忘记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我笑不出来,伸手摸摸小毛孩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把它抱起来,送到黄三婆面前:“这个小家伙,是老胡的后代,三婆,你带着它先回东山去吧。”
“陆家小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到落山崖去。”我明知道银霜子已经不在落山崖了,但是心里的那股执念却压都压不下去。
不管她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至少,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要让银霜子知道,只要我有了她的消息,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去找她。
我没有流泪,那滴泪,只在心中流淌。
我回首往往遥远的落山崖,心里一刹那间做好了打算。如果我知道银霜子真的死了,没有别的话,我要扫平葛家,扫平地仙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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