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骛神色莫名,没说话。
    沈天衡缓过来,不再多管他,眼巴巴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喃喃地为沈屏祈求:“……小屏要是出了什么事,下黄泉以后,我该怎么面对阿曼?”
    沈骛闻言一怔。
    “爸。”他在旁边喊了声,沈天衡没听到,他继续喊,“爸……爸,哥不只是阿姨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
    沈天衡蓦然脊背僵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束缚住。
    片刻前,沈骛唯恐他骂自己,或是猜忌指责,比如:你哥都进手术室抢救了,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但沈天衡的反应和他的猜测大相径庭。
    难怪,难怪沈屏会嫉妒他。
    沈骛心里颇不是滋味,眼角发红:“这些年,你是不是总是这样?对他好,或者担心他,都是因为……他是阿姨留下来的孩子,你对阿姨感到愧疚?”
    沈天衡眉心紧蹙,像是被戳中了隐秘心事,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沈骛无所畏惧续道:“所以你对他客客气气,小心翼翼,都是觉得对不起他妈妈?但你,你考虑过他心里的想法吗?”
    “沈骛!”沈天衡压低音量,直接打断,“你哥还在抢救,你跟我说这些……”
    沈骛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他。
    这时徐琼娅赶到,闯入父子之间凝滞的空气,一把拥住沈骛,一句话还没能说出口,便贴在他耳边呜咽起来,泣不成声。
    沈天衡只好换了几口气压下怒火,走过来安慰濒临崩溃的徐琼娅。
    沈骛被哭泣的母亲拥着,想起自己曾经在心里质问沈屏:你会因为我的死伤心落泪吗?
    他不敢问,怕从沈屏那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今天在车上,沈屏也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说他会比自己活得更长更久。
    其实这个问题,所有爱他的人都会避开吧?他们甚至不敢设想,他会提前离开的可能性。
    他们都用行动说了。
    会的。
    会伤心的。
    沈骛拍拍徐琼娅后背,说了声“我没事”,但徐琼娅充耳不闻,就执拗地抱着他,抽抽噎噎地哭,滚烫的泪水打湿他的后背。
    孟淮之离医院最远,最后一个赶到,只能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
    沈骛只好大惊小怪地叫了声:“啊,好疼!”
    在场三人都紧张地看向他。
    徐琼娅总算松开手,满脸的忧色,忙问:“哪里疼?”
    “手臂有挫伤。”沈骛说,“没什么事,就是不能碰,不碰不疼。”
    徐琼娅依依不舍地后退两步:“那你还在这儿干嘛呢?天衡,你去叫一下医生,带他去病房……”
    沈骛摇摇头,坐回椅子上:“没事,我坐着就好了,先在这里陪着哥。”
    孟淮之这才走到他身边来。
    有他刚才的话在前,孟淮之想抱不能抱,只能在他身边坐下,用眼睛上下扫视。
    那目光中克制的担忧几乎凝成实质。
    来得太晚,想抱抱他都不能。
    沈骛便主动拉拉孟淮之袖管:“淮之哥,我没事,别担心。”
    沈骛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加上医生的保证,安抚得了父母,却安抚不了知晓他命运的孟淮之。
    沈骛大费周折拍了地拍了个全身ct,提前做完今年的全身体检,一直忙到晚上,门诊部的医生都下班了,回到住院部又等了一阵,才等到被担架车推到监护病房的沈屏。
    昏迷未醒的沈屏需要静养,沈骛执意要留下来陪沈屏,沈天衡和徐琼娅便出去等待,让沈骛和孟淮之在病房里陪护。
    沈屏平躺在病床上,手臂大腿都缠着绷带。染血的上衣被医生清理掉了,换成白色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先前刺目的大片暗红,换成了同样刺目的惨白。
    他的脸上仍戴着氧气面罩,呼出的热气在面罩上凝成白雾,转瞬消散,又凝结,又消散。
    沈骛静静地看着他身上唯一在变化的面罩。
    孟淮之轻轻勾过沈骛的手,两人一起坐到待客区的小沙发上。
    孟淮之看着他手臂上的大片青紫,心疼不已,想碰又不敢碰,半晌一言不发。
    “淮之哥。”沈骛先出声,“回去之后要天天擦药,我抬手有点疼,得你帮我。”
    孟淮之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好。”
    沈骛见他搭在腿上的手张开又蜷起,干脆伸手搭过去。
    孟淮之这才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避开骨节上的红痕擦伤,用指腹轻柔地摩挲。
    沈骛垂着眼帘,徐徐开口:“在小说里,我哥没有出过车祸,我不在了以后他还好好活着……”
    当然,沈屏也是作为炮灰对照组而存在的。群星娱乐旗下的艺人和老总,时不时就会被作者拉出来,让两位主角踩几脚。
    无论如何,小说里的沈屏就算被反复打脸折辱,他的生命却始终安全无虞。
    会遇到生命危险的,只有沈骛一人。
    孟淮之闻言动作微顿,不置可否道:“都说了,那只是同人文。”
    沈骛却摇了摇头,瞬间红了眼眶:“可能是因为我,所以他才会遇到车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将在车上发生的,只有他和沈屏知道的事说出口:“如果不是他解开安全带过来保护我,他现在也不会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