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沉吟了片刻, 方道:“让人去搜可以,我需要几个人随同,若是没搜到,还需要几位大人为我做个证才行。”
皇上眯眼瞧了楚宴一眼,自然瞧出了他是不信任他,怕侍卫搜查时,临时将龙袍塞进去, 他越是如此,皇上越觉得青烟没有暴露。
他道:“理该如此, 逸之想选谁?”
每次被他称逸之时, 楚宴都无比腻味, 他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选了几人, 这几人皆是朝中德高望重之辈,一个比一个刚正不阿,陆阁老和周德和都在其中。
皇上瞧了一眼,微微颔首。
此刻的苏皖已经随着苏翼他们离开了王府,府里的“苏皖”不过是由楚宴的人装扮的。
侍卫前来搜查时, 正是假苏皖接待的他们,她与苏皖本就有三分相似, 上完妆, 换上她爱穿的衣服,虽然骗不过亲近之人,拿来糊弄丫鬟和侍卫却足够了。
侍卫们搜查了近一个时辰, 将景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瞧到有几个侍卫,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势必要翻出龙袍的架势,一并跟来的老臣都蹙了一下眉,陆阁老道:“够了,既然翻不出来,各位就随我等回宫禀告吧。”
青烟脸色煞白,显然不明白明明早上检查时龙袍还在,这才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这两个时辰根本没人出府,就算有人发现了龙袍转移了地点,也理应能被侍卫搜出来才对,可是偏偏没有,什么都没有,想到失败的后果,青烟狠狠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陈大人也满是不敢置信,根本不明白哪儿出了错,本以为青烟背叛了她们,可是瞧到她惨白的脸色,他便清楚,肯定是楚宴提前发现了什么。
他苍白的唇都有些颤抖,最后腿软的竟然站不起来,还是侍卫将他架回的宫,连青烟也一并被侍卫带了回去。
宫里的人左等右等,只觉得等得花都要谢了,总算瞧到他们回来了,却见陈大人一脸的颓败,被架过来的丫鬟脸色也身为苍白。
陆阁老最年长,便将搜查结果禀告了一番,皇上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瞧到青烟苍白的脸色和陈大人瑟瑟发抖的模样时,他便清楚肯定什么都没搜到。
怎么可能没搜到?青烟根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他这些年除了会询问青烟一些景王府的事,从未让她做过什么,就是怕她露出马脚。
青烟是他的底牌,他一直想留到最后,能一击即中时再使用,谁料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皇上心底一阵阵发冷,对上楚宴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的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才拿起奏折砸了下去,冷声道:“陈知名,你真是狗胆包天,竟公然污蔑当朝王爷和太子,究竟谁给你的胆子?”
陈大人哆哆嗦嗦道:“都是这贱婢谎报军情,臣也是无辜的啊,求皇上饶臣一次。”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丝稻草,急切道:“就算景王是无辜的,太子也定然不无辜,他不仅跟景王往来甚多,有逼宫的意思,还在宫里扎小人,扎的就是皇上您啊,更可恶的是,他还勾结外敌,臣这次真有证据,扎的小人您可以去东宫搜,这信,这就是太子勾结外敌的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信,里面的信是找人仿照太子写的,模仿得极像,又偷偷盖了太子的印章,他掏出来就递给了大臣们,里面数十封,有一封直接让内侍传给了皇上。
虽然不能扳倒楚宴,能坐实太子的罪名今日就不算完全失败,皇上这才精神一振,接住信时,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神看了看,竟是一片空白,纸上什么都没有。
皇上捏着信,脸色黑如锅底,他冷笑道:“陈知名,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这哪儿有什么证据?”
其他几个大臣也议论纷纷,陈大人凑过去仔细瞧了一眼,见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分明早上检查过了,究竟是谁调换了他的信?他突然想起上早朝前,他最宠爱的小妾来给他送了一碗燕窝粥。
难道是她?难道她被太子的人买通了?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今日会做什么?皇上将事情交给他时,分明没当着旁人的面,不,不对,并非没有,皇上最信任的大太监,当时就守在门外。
难道是他?
皇上也只觉得晴天霹雳,跟了他二十年的人,竟然背叛了他?他根本不敢相信,身体都跟着僵住了。
皇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陈大人公然污蔑景王和太子,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念其于社稷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拉出去打五十大板,若侥幸捡回一条命,就关入天牢,这辈子都不许放出来,至于这贱婢,直接打死算了。”
青烟白着脸,连辩解都不敢,她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皇上手中,就算他想要她的命,她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比其她的冷静,陈大人显得格外慌张,他拼命地磕头求饶,“皇上,您放过臣吧,臣是无辜的啊,您不能这样对臣啊。”
皇上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冷声道:“给朕拉下去,时辰不早了,爱卿们想必早累了,退朝吧。”
“慢着。”殿内传来了楚宴的声音,他声音少了往日的散漫,显得格外冷冽,“好戏才刚刚上场,皇上现在就想退朝,只怕不行吧?”
打算拉陈大人下去的侍卫也愣在了原地。
皇上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刺骨的冰冷,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他冷冷道:“放肆!楚宴,你再是朕的兄弟,也只是个王爷而已,你敢命令朕?”
楚宴这才轻笑道:“知道你是皇帝,不必这么大声音,我只是想为自己和太子找回公道而已,难道皇上不想见证一下究竟谁是主谋?一个陈大人,胆子还没这么大。”
他虽然在笑,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皇上后背一阵凉意,不等他开口说话,楚宴就扭头对文武百官道:“大家肯定也很好奇背后指使者是谁吧?”
此话一出,大半的人都深深埋下了头,大家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一时间朝堂上死寂沉沉,这时,陆阁老出列道:“不论是谁,如此污蔑太子和王爷,都是大事,自然揪出来比较好。”
皇上心中又慌又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什么都阻止不了,怕大家怀疑什么,他还无法露出心虚的模样。
接下来,楚宴对太子道:“让人把他们带进来吧。”
太子走出去吩咐了一句什么,不久后,就进来几个人,不仅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出现了,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连本不该出现在宫里的外国使者也露面了。
他们无不指向皇上,大太监说一切都是皇上吩咐给陈大人的,也是皇上提前串通了使者,小太监也说曾受陈大人指使要在东宫使巫蛊之术。
他们手中都握着实实在在的证据。
使者手中的书信往来直指皇上,皇上根本不懂明明条件都谈好了,他为何倒向楚宴和太子?还有那小太监,他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陈大人手中,竟也敢出来作证?
皇上自然不清楚,使者背地里一直在骂他,明明开的条件极为苛刻,还一副施恩的姿态,他早瞧他不顺眼了,还有这小太监,昨日楚宴的人就已经将他的家人救了出来。
皇上气得破口大骂,“混账,楚宴你想造反不成?朕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分明是你想污蔑朕。”
“污蔑你?污蔑你我有什么好处?你从登基为帝,做了多少坏事,还用我一一举例吗?忌惮大皇兄,就在他马上动手脚,害他摔断腿还不算,又毒死他和老五,忌惮定国公,就污蔑他在科举中徇私舞弊,忌惮镇国公就一直打压他,还毒死了太子的生母,太后刚死,就与贤妃同房,发现她怀孕时,你怕背上不孝的骂名,不惜让贤妃小产,害她再也不能生育。”
楚宴每说一件,都不啻于在朝堂上丢下一记闷雷,震的文武百官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为官多年,自然清楚当今圣上刚愎自用,生性多疑,有些事明显做的不对还不许人说,但是他们万万没料到,他私下竟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
这已经不是用坏可以形容的了。
皇上瞳孔紧紧缩了起来,恨得双眼通红,“闭嘴,你给朕闭嘴!来人啊,给朕杀了这个混账玩意!”
随着他的命令,确实有十来人冲了出来,想上前捉住楚宴,楚宴却足尖一点跃到了龙椅旁,一把拎住了皇上的衣领,猛地将身上的剑拔了出来,架在了他脖颈上,沉声道:“大家若是不想平白丢掉性命,就三思而行。”
见他竟然挟持了皇上,大臣都惊住了。侍卫们自然有些不敢轻举妄动,皇上又急又气,“放肆!楚宴你竟敢如此对朕!不怕朕将你碎尸万段吗?”
其中一个大臣拔高声音道:“景王所说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还难以断定,然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楚宴以下犯上,罪当伏诛,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将皇上救下来。”
他话音落下后,一群人都想冲上去救人,然而殿外却又冲进来一批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了。不知哪个先动的手,很快双方就打成了一团。
胆子小的大臣都钻到了角落里。
太子安排进来的人并不算多,怕动静过大引来更多的人,他跟顾令寒也加入了战局,血染红了大殿,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来。
望着一个个死尸,大臣都有些愕然,颇有种惊魂不定的感觉。
皇上气得心肝肺都火辣辣疼了起来,哆嗦着骂道:“反天了,反天了,你们这是公然造反!好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终于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了!”
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太监也出去阻拦侍卫去了,他是皇上的人,最得皇上的信任,见不到皇上时,大家最信的便是他。
楚宴道:“什么算狼子野心?对你有杀意?早在知道你为了除掉我,勾结外敌,葬送了将近两万士兵的性命时,我就该杀了你。”
皇上的瞳孔再次收缩了一下,根本不清楚楚宴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他厉声道:“你、你少胡说八道,朕什么都没做。你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楚宴冲太子抬了抬下巴,太子再次将唐副将通敌的信交了出去,除此之外还有他命令唐大人将行军布阵图交出去的信,竟都在。
唐大人一时间也老泪纵横,根本没想到,他儿子竟与皇上做出这么缺德的事,难怪上战场前,他一直说他必死无疑,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大臣们一一瞧完,都沉默了下来。原本还有不少人觉得楚宴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如今将近一半的大臣都觉得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就该一刀宰了。
见楚宴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皇上一张脸阴沉的厉害,这次连文武百官都骂了进来,说他们与楚宴狼狈为奸。
楚宴却道:“当年父皇病倒时,大皇兄和五皇兄相继出事,那时父皇就瞧出你不堪为储君,奈何成年皇子都被你搞死了,父皇弥留之际,将这把宝剑交给了我,还给我一道圣旨,圣旨上说了,有朝一日,你若枉顾人命,我可以凭借圣旨,拿着用此剑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大家根本没料到还有这事。
皇上一颗心也坠入了谷底。
先皇给的圣旨,楚宴今日一直随身携带着,此刻,他才从袖口里掏出来,直接丢给了陆阁老,陆阁老再三查看过,道:“确实是先皇的笔迹,圣旨也不是伪造的。”
大家瞧完圣旨,又朝楚宴手中的剑看了过去。
宝剑剑身一面刻着猛烈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瞧着甚为神圣,有眼尖一眼的就认出了它的来历,不由高呼了一声,“竟是尚方宝剑!”
相传尚方宝剑被太祖赐给了钦差大臣,手握尚方宝剑不仅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也是权力的象征。
大臣们也仔细看了一眼,瞧到后皆愣了一下。皇上也定睛去看楚宴手中的剑,发现真是尚方宝剑时,一颗心扑腾跳了起来。
他继承皇位后,也曾查过尚方宝剑的下落,却发现有关宝剑的记载都不见了,宝剑也不知所踪,父皇在世时也没听他提起过,他一度以为,这宝剑早在父皇这一辈就丢失了。
谁料今日竟出现了。皇上一颗心跳得有些快,脑袋都有些发晕。
楚宴这才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做下这么多坏事,我早就该履行父皇的遗嘱,斩了你,之所以让你活到今日,也不过是在等太子成长起来而已。”
有的老臣一直瞧楚宴不顺眼,此刻便道:“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既然说皇上犯了这么多错,其他的可有证据?”
楚宴自然是有的。
他的证据,可不像陈大人是伪造的,也没有被人掉包,无需他冲太子示意,太子便已经让人将东西都呈了上来。
见他与太子配合的如此好,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根本知道楚宴从哪儿寻来的证据。楚宴这几年虽然不在京城,却一直让人搜索着证据,他之所以离京,说到底也是为了让皇上放松警惕。
瞧到皇上颓败的神色,大家心中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尽管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老臣们的心情却一个比一个沉重,望着皇上的目光再也没了以往的敬畏,有的只是厌恶。
如此丧心病狂的人,竟是一国之主?
一个为了一己之私,残杀兄弟,陷害忠臣,又接连葬送近两万士兵的性命,哪里配当皇帝?
有几个老臣一时间甚至老泪纵横,只觉得愧对先皇,明明先皇临终前,一再告诫过他们务必盯好皇上,务必要教导好他,当年他一连说了三个务必。
大家只当他放心不下皇上,却不料他是清楚皇上的为人。
那个时候,他病来如山倒,楚宴又不足十岁,先皇就算想做点什么都有心无力,毕竟连他的病他都觉得有猫腻,他没对楚宴提起,不过是怕这孩子给他报仇。
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在念叨着让老臣们多教教他。这一刻,这些老臣无不愧疚难安,只觉得辜负了先皇的临终所托,才让皇上酿下大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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