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衣见过那个仙童,是君旻身边的那个叫梓潼的孩子,看来他情况还算不错。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缘衣脑海里,浑身的力气好像也随之流光了,嘴角的笑容渐渐平缓,双眼微阖时,刚才还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君旻蓦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隔着一个世界,和缘衣的目光对上了。
    生死契,身上种下生契的一方若是死了,种下死契的那一方也会死。反之则不会。但是种下生死契的双方,无论是哪一方快死了,双方都会看到对方死前的场景。
    君旻望着虚空中脸色紫红的缘衣,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地阖上,眼眶中的泪终于承受不住滑落了下来。
    苍白的唇无力地祈求道:“阿缘,活下来。求求你,让你自己活下来。”
    我还要带你去看北方的飘雪,看南方小桥流水,看沙漠大海,带你去感受各地风土人情。
    你还没有和我一起来见我的父君母妃,他们很好,从今往后,你不必羡慕凡间的亲情温暖,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阿缘,活下来。求求你,为了我,活下来。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带着哭腔的血泣和祈求穿透两个世界的隔膜,清晰地传进了缘衣的耳朵中,微阖的眼睛长睫扇动。
    耳边君旻的哭泣和呐喊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曾经倒在她面前的天帝和离墨。
    她手中长剑染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却没有天帝和离墨身上那道刺眼的致命的伤口。
    缘衣知道,自己的命是离墨救的。逃离天界,杀了天帝,杀了魔尊成了魔界新的主人。她做的这些事毫不例外都是为了活着。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离开宪翼水,好不容易遇到了善良的离墨,她想好好活着,去感受世间的冷暖。
    可是她做不到,离墨死后,愧疚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智。只有她知道,愧疚要远比煞气更可怕,它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智,逼的她生出心魔。
    无数次心魔发作时,她都想用手中的长剑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每每那个时候,冥冥中就会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是离墨救了她,离墨希望她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对得起离墨的灰飞烟灭。
    但是在她想要放下长剑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又会蛊惑她,她应该死去。只有死了,因为她生出的一切恩怨才会结束,才不会有更多的无辜牺牲。就像说书先生故事中的张家姑娘一样,她和陈安生一起死在了大雪中。她也应该和离墨一起死去,那是她最好的结局。
    每一次心魔发作时,两道声音就像是天生的敌人在她脑海里撕打,她没有答案,每一次只能靠忍耐熬过这种巨大的痛苦。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死亡临近的那一刻,脑海中的两道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靠忍耐熬过这份痛苦。
    她做出了选择,她要活着。她要和君旻一起活着。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活下来的欲望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缠绕着她的怨气,也燃烧着君旻身上的寒气。
    看见缘衣身上迸发出来的生的欲望,君旻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来不及喘息一下,就在梓潼的惊呼中睡了过去。
    怨灵正在欢呼着幻想出去后的快活日子,谁也没想到地上躺着的神本应该老老实实的等着献祭的却突然爆发,缠住她的怨气脆弱的像凡间最普通的绳子,在缘衣的挣脱下炸裂。
    怨灵们的表情从惊讶变得正色,潜意识告诉他们,这个女人远比上一次来的那个要危险的多。
    一时间,空气中肃杀的气氛越发严重,战火一触即发。缘衣记不清是谁先动手的了,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煞气像牢笼一样紧紧环绕着她,已经从怨气转化为实体的怨灵如覆骨蛆一样死死盯着她。
    体内涌动的煞气也在这时候发作了,从过有过的强烈发作,远比在外面的感觉来的更强烈。
    仿若拨开云雾见月明,一直在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
    司命殿,司命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无奈道:“殿下,您上次来这里坐在这里喝了半天茶,叹了口气离开了。不知道您这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是为了喝杯茶嘛?”
    司命身后上次招待零瑜的小仙官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在零瑜的目光下渐渐收敛,只是不断抽动的嘴角和面部显示了小仙忍得有多痛苦。
    零瑜看向司命,一张老脸有些泛红,也没在意司命的毫不客气的态度,想到上次他往这里一做做半天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半天,把整个司命殿吓得还以为自家主子犯了什么大事的模样,他咳了两声,借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讪讪一笑,看向司命道:“司命仙君,我有个事还想劳烦一下仙君。”
    司命挑眉,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为人吊儿郎当的,但是不可否认做事情还是很靠谱的,他倒是不知是什么事情难为到了这位太子殿下。
    他弯腰作揖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万不可用劳烦二字折煞小仙。”
    零瑜虽说平日比较随和,也从不为难小仙,但到底是天族的太子,处理政事时手段也是干净利落,谁也不敢真的给这位太子殿下脸色看。
    身后刚才没忍住笑的小仙这下也正色了几分,恭敬地出门给零瑜准备茶水,毕竟这次是来谈正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