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天睡了整整五个多小时。直到落日西垂,大地被夕阳的昏黄光芒笼罩时他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那双无神的空洞眼眸宛如一潭死水,呈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黯淡灰色。
“他怎么回事?”尹璃很小声地嘀咕道:“他的眼神……感觉怪可怕的。”
“上一次见到他时,尽管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疲惫……但却是充实而闪耀着希望的光芒的。”艾尔奇亚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有些困惑地皱着眉道:“至少可以让人轻松的知道他是那种有明确理想和未来、并且愿意为之奋斗的正面家伙。”
“但他现在的眼神就像是……”白桦欲言又止。
“啊,对。”艾尔奇亚阴沉着脸肯定道:“就像是我以前那副为自己的理想感到动摇和痛苦的样子。”
“他还有个侄女吗?”塞壬瞥了一眼像石头般一动不动的黎云天问道:“叫什么?”
“叫……黎冰?”艾尔奇亚摸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似乎是这个名字吧……”
“小黎……”
沙发上的黎云天冷不丁地低声呼唤道,众人顿时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哼哼……小黎……”枯瘦的男人干笑了起来,凄厉的干涩笑声简直要比哭声还难听:“小黎……”
“你知道你的侄女在哪里吗?”艾尔奇亚凑近了些问道:“我们或许可以帮到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依旧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呓语般地说道:“但是……牺牲还不够……”
“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艾尔奇亚皱着眉判断道:“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试试读心吧。”塞壬提议道:“说不定能知道问题所在。”
“那你试试吧。”艾尔奇亚点点头:“有劳你了。”
“你是艾尔奇亚?”黎云天的眼神突然恢复了理智的清澈,他转过头来望着艾尔奇亚问道:“你……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因为我找到正确的路了。”艾尔奇亚怜悯地看着他灰色的双眸答道:“但你却迷失了……我明明和你说过不要变得像我一样。”
“是啊……我迷失了。”黎云天苦笑着说道:“我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在追寻自己理想的路上迷失了。”
“你的侄女哪里去了?”艾尔奇亚回到了正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这副惨样?”
“黎冰……”男人的眼神再一次开始混乱了,他迷惑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自语道:“黎冰……我把她……怎么了?”
艾尔奇亚瞥了塞壬一眼——后者则摆了摆手表示没有读出什么有用的事情。
黎云天沉思了一会后身体突然一震,脸上那副平淡的表情被瞬间打破,变成了一副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般的惊恐模样。
“求你救救黎冰!”他像是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抓住艾尔奇亚的手臂恳求道:“阻止另一个我!否则……”
他的话戛然而止,表情也从那副惊恐的模样变成了一种令人寒毛直竖的冷静。
“牺牲……还不够多。”他喃喃地说道:“只要够多……神就会拯救我们了……”
“怎么回事?”阿尔德扬了扬眉毛:“人格分裂?”
“他的心声很混乱。”塞壬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但是大多画面都很恐怖、阴暗和残酷……我偶然间瞥到了一个少女被绑在十字架上,脚下是燃烧的木柴和汽油……”
“他到底做了什么?”艾尔奇亚警惕地退开两步:“难道黎冰被……”
“但是刚才他和你说话的时候心声却是正常的。”塞壬睁开眼睛道:“从这一点判断他应该确实是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状。”
“既然他说的是'求你救救黎冰'。那么说不定黎冰还在某个地方活着。”艾尔奇亚命令道:“阿尔德在家里看好这个家伙,其他人分头去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
半小时之后,艾尔奇亚便抬着一个几乎被缠成木乃伊的人形物体回到了家中。
“怎么样?”塞壬沉声问道:“还活着吗?”
“我暂且做了一下处理,短期内至少没有感染风险。”艾尔奇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看上去似乎挺专业的口罩戴了起来:“全身百分之八十都被三度烧伤,好在那火自己灭掉了,否则一点会被烧死——现在这个样子医院抢救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亲自用魔法催生。”
尹璃轻轻地掀开绷带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下面瞥了一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一下变得煞白,惊恐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后才稳住身体。
“这……这个样子还活着吗?”她捂着嘴结结巴巴地问道:“她是女孩子吗?”
“我用的绷带比较特殊,可以暂且吊住她的命。”艾尔奇亚背对着众人不紧不慢地戴上了手套:“这对于女孩子而言确实是一场灾难……我会尽量不让她留下疤痕的。”
“艾尔奇亚医学上的技术是很不错的。”塞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我记得他去考过专业的巫医执照,有一段时间就是靠这个赚钱的。”
“白桦,帮忙把她搬到地下室。”艾尔奇亚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闷的,他匆匆地在柜子里又摸索了一圈后道:“我还要再找几瓶药……该死,我忘记乙醚放在哪里了。”
白桦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地将“木乃伊”扛在肩上并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看好黎云天。”艾尔奇亚拎着手术箱在楼梯口警告道:“不要让他跑下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四人目送着艾尔奇亚在一连串叮呤咣啷的下楼梯声中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处,随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看起来无动于衷地躺在沙发上的黎云天身上。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侄女吊在十字架上烧死?”亚瑟凝视着他那张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的面庞上:“他刚才说的'牺牲还不够多'又是什么意思?”
“我从他的心声中读出了对神的极端信仰。”塞壬有些困惑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但我在同时也读出了他对自己侄女的爱——所以我不能够理解他的行为。”
“既然爱自己的侄女为何又要将她烧死?”阿尔德冷冷地看着黎云天,轻轻地歪了歪头道:“这样的行为太矛盾了。”
位于话题中心的这个瘦削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愣愣地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