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小说 > 玫瑰先生 > 玫瑰先生 第96节
    “谢谢。”
    她道了谢,转头带着来福要走。
    风吹发梢,温柔的夕阳下,她没看见的是那幅画的名字:
    《i am always here》
    第74章 我想,我真的爱你。
    《玫瑰先生》的稿件最后还是交了上去, 结尾停留在玫瑰小姐回到国内那一章。
    杂志的连载成绩单做的很漂亮,长篇合计也在上市筹备中,杂志社明年还要出一个新的杂志细刊, 主编说彩蛋结局可以在新的杂志上连载,好带一带新的杂志的人气。
    “就这么说定了阿漓。”主编拍拍她的肩膀,“后面长篇合集上市的时候, 市场部还给你安排了签售会,我就知道, 你这个故事, 一定能火, 怎么样,我有眼光吧。”
    她的故事有如今这样大的曝光,主编的赏识的确很关键,当年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想记录下这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却没有料到过这个故事,将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谢谢主编, 只是——”
    “其实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我们在越南分公司的责编,当年你投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值我们杂志社砍掉越南的业务条线,转回国内的市场发展,你要是再晚一点, 就赶不上回国的‘列车’了。”主编在那儿与佟闻漓说着笑。
    “主编, 您说的用在新的杂志期刊的结尾彩蛋, 我这儿……”
    “你看你, 佟老师——”主编堵着她的话口,“你马上就是一个畅销书作家了, 写两个彩蛋对你来说会是难事吗?”
    “我只是怕,怕狗尾续貂……”
    “怎么会呢,你无需太过担心了,你只要安排一个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就可以了,给我们新的杂志带带人气,你怎么能妄自菲薄说自己是狗尾续貂呢。”
    “可是……”
    “别可是了。”主编一把把她摁回椅子上,“好了,不说了,下班了。今天不是约了跟林教授见面的吗,我不打扰你们的花好月圆了。”
    “主编,我和林教授只是吃个饭而已……”
    “成成成,只是吃个饭,哎呀,你说这林教授啊,是我们从前老主编的亲孙子,我们老主编现在这个位置……她要是看上了你做她的孙媳妇,阿漓你往后的前途可是不得了,一家子书香世家。”
    “只是吃个饭。”佟闻漓收了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在那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是是是,只是吃个饭,快去吧,晚高峰堵着很。”
    冬日萧瑟,佟闻漓穿了外套从办公室出来,把身上的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
    单位关心他们的个人情况,他们出版社和隔壁高校举办过几次联谊会,佟闻漓兴致乏乏,谁知道第二天,主编就神秘地跟她旁敲侧击地说隔壁高校的林教授,在翻译一份外文的教研资料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问题,说想请教一下她。
    佟闻漓从前承过主编人情,她牵线委托她帮忙,她也不好拒绝,就和这位林教授有过一些学术上讨论的来往。
    教研资料翻译完了,林教授说感谢她的帮忙,约她晚上吃个便饭。
    主编是个八卦的,恨不得原地凑成他们,就跟着起哄。
    佟闻漓这会往晚上吃饭的地方赶。
    她站在路口,想伸手拦一辆人力黄包车,但天气阴沉,快要下雪了,拦下一辆车没有那么的容易。
    北京的冬天很冷,比巴黎的冬天要更冷。
    佟闻漓回国这两年,因为呆在北京,有时候在十月份就看到天欲飘雪,更何况,现在是凛冬十二月。
    她在寒风背着个包跺脚驱散寒意,天色暗下来,路上的路灯亮起来,路边逐渐经过好些归家的人。
    周边像是有个中学,佟闻漓看到大约十四五岁穿着校服的学生往这边过来。
    人群拥挤中,她只是随意往那儿一瞥。
    那儿有一对母女,小姑娘穿着校服,耳边带着个耳机,像是揣着个随身听,身边年长的那个从相貌上来看应该是她的妈妈,她微微低着头,耐心地像是叮嘱着些什么。大约是到了青春的叛逆期总钟爱和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吧,那小姑娘只是随意地点点头,踢着脚下的石头子,一言不发。
    佟闻漓一直在那儿看着他们,看着那位母亲眼里满满的关怀。
    人群中的人像是发现她的目光一样把头抬起来,看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们从彼此相似的五官里看到心照不宣的秘密。
    微小似尘埃的雪花掉落下来。
    黄包车终于过来。
    佟闻漓上了车,黄色的遮雨布罩住她的五官。
    那头,人群中提着包弯着腰的女人一直把目光遥遥地拉长。
    直到前头的少女转过头来:“妈,你看什么呢?”
    那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好看的五官透露出一种难言的表情,她尽力收拾,在飘雪中摇摇头:“没什么,走了。”
    ——
    晚上相约的是一家胡同菜,推开窗能看到颐和园的冬景。
    佟闻漓乘雪而来,明明还未到相约的时间点,但林教授已经到了。
    她遥遥从窗户外面看他一眼,灯火阑珊处,他带着一副金丝框架的眼镜,修身的大衣装点他身上沉稳内敛的气质,儒雅地坐在那儿,修长的手指搭在那菜单的边缘。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谁扎了一下,她知道了为什么她愿意来赴这一场约了。
    原来有两分像他,已让她恍惚。
    玻璃窗里的人见到她,微微颔首,对她笑。
    那幻想和现实的重合让她有些迷失,她进来,见他给她温着茶,也秉着那样的语气问她一句“雪大,路上还好走吗?”
    “好走的。”她在那儿点头。
    “佟老师,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这声称呼让佟闻漓反应过来,她再看近处的人,心底叹了叹,不像,还是不像。
    他请客报答,她点了两三个家常菜没让人破费。
    围炉煮茶,灯火阑珊,他打听她的往事。
    她缄默不语,拉扯着工作和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临了要走,他绅士地表示要送她回家。
    佟闻漓望着积攒得厚厚的雪,摇了摇头说了抱歉,她说她家就在附近,不劳烦了。
    街口告别,佟闻漓回了四合院,屋里的暖气驱散她从外面带来的寒冷,她脱了外套,坐在窗边。
    她从前觉得巴黎冷,现在发现,北京的冬天更冷。
    红顶白身的钢笔还在她的手稿边上,她依旧没有思路再写什么结尾彩蛋。她想起巴黎的那一场雪,有些想去打麻将了,但又遗憾地觉得,没人喊她回家,还是不去了。
    ——
    21世纪就要到来。
    佟闻漓的签售会定在了99年的跨年时分。
    长篇实体上市后一度脱销,出版社加印了两版才追上签售会的量。
    读者见面会前,主编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佟闻漓:“佟老师!佟老师! happy ending!拜托了,拜托了,读者一定会追问后续的,你可不能写死结局啊,我新期刊的销售量可是跟上面立过生死状的,你看在我对这本书的全力推荐的份上,嘴上留情啊!”
    “知道了。”佟闻漓彼时正在看读者提问会问到的大纲。
    主编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没,还想嘱咐两句,工作人员却说要开场了。
    随着一阵掌声响起,佟闻漓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上上台。
    读者粉丝蜂拥而上,佟闻漓拿着手里的钢笔,带着笑容跟自己的读者朋友们打招呼。
    这是她第一次线下签售会,她看到了带着欢喜和雀跃涌在她身边的读者朋友,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这个遥远又荒诞的故事,记得这漂泊的雨季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喜爱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惶恐,她钢笔下的签名微微发抖,或许不止她眼前的这些朋友们,还有很多没有在现场也同样读过她的故事的人吧。
    这让她想起当年《泰坦尼克号》巨幕厅下,他微微侧头告诉她说,希望她可以写出更多更好的故事,这样的话,他不管在哪里都可以读到她的人生了。
    如今她的人生,他读到了吗?
    ——
    签书环节之后,就是读者提问环节了。
    “佟老师,我想问一下,烟烟后来开了很多很多的演唱会,彩蛋结局里玫瑰小姐和烟烟还有再见面吗?”
    烟烟啊——
    佟闻漓想起那艰难打通的越洋电话,说起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烟烟总是说的少,听得更多。她偶尔听她说起过ken想要一个孩子,但阮烟却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她戒不了烟。
    佟闻漓问她在那边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比如街坊邻居什么的,让她出去走走,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她的声音混着酒气:“日语很难学的阿漓,我宁可一个人一直呆在屋子里,一天也不跟人说话。”
    她劝不动她,也知道她心里的摇滚梦灭了后,她总是难以再次从人生中找到新的意义。
    佟闻漓却只愿烟烟活得像书中那样的美好,有了成功的事业,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像佟闻漓当初在圣诞卡片上写的那样,把演唱会开到了芬兰北极圈内。
    她带着微笑告诉大家:“他们联系过,他们还会相约下一次的见面,等烟烟三周年的演唱会的时候,或许彩蛋的结局里,她们会相逢在中国,相逢在她偶像的故乡,在中国香港,她会用一首粤语歌来表达她的爱。”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像是为阮烟完美的结局而喝彩。
    “那先生呢——”
    人群中一个高亮的声音传来,打光灯转动到佟闻漓的脸上,她在那一声带着强烈的追寻答案的声音中被白光射得近乎有一瞬间的失明。
    他呢。
    关于他的结局呢。
    “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呢?”
    “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呢,佟闻漓在心里这样地问着自己,她该怎么告诉自己的读者们呢,或许是他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吧,他们认为彼此都很重要,但也认同,除了爱情之外人生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谁也不能为谁放弃那一切,或者是他们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大的鸿沟难以跨越。又或者是因为,他那样好的人,是不是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所以分离的结局,是现实的必然。
    她想起《花样年华》里那一通未接通的电话,又想起主人公之间惆怅又失落的那一句“如果再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但最后,谁也不能跟谁走。
    至于他们还会不会见面呢。
    佟闻漓看到台下一直给自己抛眼神的主编,想起她的嘱咐,想起自己迟迟落不下去的笔。故事本到了那里就是结局了,强行修正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却只是见一面,见一面难道她也不想吗?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灯光乍明的寒冬夜里,路边广播播报今夜北京大雪,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转过头去,真真切切地能再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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