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平静地问,“明明你们只认识了一日,不是吗?”
    段誉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一腔心事里,闻言下意识便道,“与王姑娘一面胜过旁人千面万面,与她认识一天胜过旁人十年百年。”
    “这如何能比?”
    他这话说的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却不知这样赤诚又痴情的一句话落在那被归为旁人的耳里真似利刃扎在胸膛是如何痛彻心扉。
    阿紫默了默才能再次平静地开口,她甚至是轻笑着问道,
    “因为王姑娘貌美,是不是?”
    她分明是笑着的,但段誉却直觉不妙地立时抬头看向她。
    却只见坐在对面的阿紫面纱上一双极美的凝眸静静地看着他,在深邃的夜色里沉沉得辨不出颜色,眸光仿佛是很平静的。
    又仿佛在平静下藏着无数暗潮汹涌。
    阿紫并没一直看着他,不一会儿就淡淡垂下了眼帘,纤长浓密地睫毛如寒鸦欲振的飞翅,桃花眼上挑的眼尾迤逦的湿红深深。
    绿鬓如云,雪肤生辉。
    其实只这般单看眉眼便知阿紫是极美的,尤其是她身上那种神秘莫测,虚无缥缈的诡魅气质更是让她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那张精美繁复的淡紫面纱在遮掩了那张丑陋到可怖的面容的同时也阻挡了他人用浅薄的目光来窥视她内里无数的深沉心事。
    “我……”
    段誉知道阿紫如今应是不高兴的,他大抵也是明白她不快的原因是什么,他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好一会儿。
    毫无疑问,他是曾对阿紫动过心的。
    不说一开始地被她身上神秘地美吸引,就是后来她冒险救他从鸠摩智手中逃脱时那个在月下出逃的夜晚,他也对她动心了无数次。
    但更无可否认的是……
    在见到阿紫面纱下真容后,自此他虽怜惜她,不以异样眼光待她,但心下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男女之情确实是霎时成空了。
    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他的神仙姊姊。
    段誉此时心中已对王语嫣神魂颠倒,付诸一腔痴心。
    但他与阿紫这数月同甘共苦的相伴,毫无疑问她对他亦是极为重要的,甚至让他想想阿紫会自此离他而去便觉无法忍受之心痛。
    可如今他既无法回应……
    湖上晚风阵阵,带着菱叶清香,段誉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回答,阿紫也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问下去,小船又恢复了寂寂。
    从来到燕子坞他们遇到了颇多事。
    先是从琴韵小筑到了曼陀山庄逃脱了鸠摩智的魔掌,又从王夫人的手里逃离到了听香水榭,在那里又遇上了来慕容家寻仇的青城派和秦家寨两拨人。
    简直一波接着又一波。
    一开始是相对无言的沉默,后来在这样安静地夜色和汩汩地水流声里段誉就渐渐抵不住疲累的心神睡了过去。
    小船在湖面上轻轻摇晃并不颠簸,倒是格外安眠。
    阿紫的身体异于常人,便是几日几夜不睡都是可以的,她倒没什么疲累更没什么睡意,按照蛊蝶的引路继续划动着船桨。
    就这样看着月亮渐渐西沉。
    段誉在睡梦中不自觉地寻找着阿紫的方向,小船的位置本就不大,他顺利靠过来躺在了阿紫腿上才在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下深眠。
    阿紫蹙着眉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也没做。
    由他去了。
    段誉是在朝阳已经升起时醒过来的,熹微的日光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他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头顶阿紫含笑看过来的凝眸。
    “醒了?”
    她嗓音里也是一如既往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不像是昨晚那版拼命压抑着什么的平静,好像一切又恢复了从前。
    这让段誉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
    胸口闷闷的,并不如何开心。
    阿紫撑了一晚上的船,段誉醒来后就连忙想从她手里接过去,他从前没撑过船,但他向来机灵,只学了一会儿牛很快就上手了。
    阿紫让他跟着蛊蝶引的路走。
    那蝴蝶是紫色的,静静落在船头时像是一朵紫色的鸢尾花,翩翩飞舞时姿态轻盈又美丽,让段誉看着想起阿紫运起轻功时的样子。
    他情不自禁伸手想去碰一碰。
    “这次是真的。”
    但这时身后却响起阿紫轻吟吟的笑语,段誉还不及反应这话的意思,就听她继续用这种轻飘飘含笑地嗓音补充道,
    “不过若是你自信你的百毒不侵能挡的住它的毒……”
    “那你就尽管试试吧,正好我也想知道答案。”
    段誉在想起当初阿紫放出这些蛊蝶时鸠摩智那大和尚如临大的模样时就立刻把手缩了回来,讪讪笑着再也不敢去碰了。
    阿紫说过上次她放的是假的,那这次真的蛊蝶会有什么威力……段誉虽然好奇但还不想亲自去试一试。
    拿什么试?拿命试啊!
    看着少年雪白俊秀的面容上一脸的心有余悸,阿紫面纱上精致地眉眼忍俊不禁地弯弯,不用撑船后她倒也没趁此睡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应该要靠岸了。
    便只是单手支着头闭眸假寐,紫色的裙摆在异域少女纤丽的身姿重重叠叠铺散,点缀的金铃随风晃动却一点不发出声响。
    另一只手闲适地拨弄着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