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阿光和杨太后双双下座,一先一后开口,都是推辞。
    “内臣只是居于宫中,什么都没有做。若论功劳,崔氏一直在台前迷惑叛臣、调理太上皇的病体,昨日更是勇武过人,在禁军之中一路护卫陛下上殿接受传位,这才有今日之朝议。此等功劳,内臣如何能及?内臣愿奉崔氏为太后。”
    “陛下,杨氏是太上皇的原配,一直以来恪尽职守,后宫之中,多年以其为尊。此次保护诏书之事,若非杨氏不计后果,自甘领罪,冒着极大的风险保留住诏书和密旨的铁证,那么内臣再多努力也是白费。内臣愿奉杨氏为太后。”
    李澈道:“两位父君都是有功之臣,何必如此自谦?更何况,这太后的头衔,是名誉多过于实权,朕以为未尝不可。”
    但阿光和杨皇后是更谨慎的态度:“宗法如此,不可轻废,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朝臣们见状,都互相以眼神询问。
    若是他两个默不作声地认下此事,朝臣们就要怀疑这“双太后”提议背后的动机了。可是看到他们如此谦让,再想到新皇强调只是增加头衔而已,只觉得没什么坚定反驳的立场。
    于是有人提议:“陛下的建议虽有合理之处,但涉及礼法,一时半刻定然改之不得,不若给臣等一些考虑的时间,下次朝议再来研讨定论,陛下以为如何?”
    李澈思虑片刻:“准奏。”
    阿光和杨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散朝之后,阿光专门求见了李澈。
    李澈稚嫩的小脸上显出几分失落:“父君,之前咱们处于危机之中,彼此倚靠,显得亲近多了。如今虽然安宁,可规矩又变得繁冗起来,并非我所愿。”
    阿光温和地应道:“陛下如您自己所说,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陛下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自然配得上最尊贵的典仪。”
    “唉,其实也挺累的。”李澈小小抱怨,“您肯在这时候来看我,一定有重要的事吧?”
    每当她这样煞有介事,阿光就会被逗得一笑:“是啊。内臣此来,是想向陛下求一个特别的恩典。”
    “您一定又是想说,不要另设太后,奉杨父君为太后就好。”
    阿光微微摇头:“非也。”
    他又郑重地行了个礼:“希望陛下可以准许内臣出家修行。”
    “什么?”
    李澈惊得直接从桌案后跳了起来。
    “父君!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那那……那道士不是您请来做戏而已的吗?您怎么真的信上了?您记得吗,您跟我讲过,炼丹之类的术法其实并没有用,道家学说亦是政治主张,让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结果您自己在可以享清福的时候决定出家?”
    她几步走到阿光面前,少有地拿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
    “给朕起来!这是无理的要求,朕绝不准奏!”
    阿光却一点也没有惧怕,反倒笑着叹了口气。
    “陛下您啊,还是小孩子。”
    “今天您说什么都不行!朕不允!”
    “陛下……”
    “朕不听!”李澈连耳朵都捂上了,“除非您收回刚才的话!”
    阿光无奈。
    原本想细细讲道理,却只能直接了当地道:“纵使陛下不允准,臣也有能力不告而别的。”
    李澈眼圈一红,白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珠:“父君,您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决心的?您不愿再看着我长大了吗?我已经失去了母亲,难道还要再失去父亲?”
    她吸了吸鼻子,补充:“两位父君都很好,我想要你们都在我身边。”
    阿光柔和地劝道:“陛下,内臣和杨太后不同。内臣本来不该有姻缘,进宫亦非我所愿。这宫殿对杨太后和您来说是家,但对我来说,不过是华丽的囚牢。当然,对我来说,整个尘世都是囚牢,我不该属于这里。”
    李澈又掉了泪:“我不信。”
    “澈儿,”阿光继续道,“人各有志。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我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此前我已经浪费了十多年的光阴,我很清楚我并不适意。我想要脱困,在宫里的每一天都很想,但我没有下定决心。现在,我觉得我可以离开了。”
    “就算父君放心孩儿,孩儿也不会放心父君的。”
    “傻孩子,我名义上还是太郎官,即便是出家修行,按规矩也必须在紫微观之内。逢你去祭祀之时,就可以来看我啊。再说了,我修行不过是为了心中清净,并非修无情道,没有你想得那般凄苦。”
    “是……是这样吗?”
    阿光含笑点头:“这样澈儿可以安心了吗?”
    李澈顿时觉得刚才白白哭了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有一半遗憾嘛。”
    “那么,”阿光帮她擦去残留的眼泪,“等澈儿生日的时候,我还是要遵守约定,为你舞剑的。到时候,澈儿可要赐好酒给我,不要藏私啊。”
    李澈眼睛一亮。
    离她的生辰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样算一算,分离也算不那么突然,心中释怀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