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奎因
奎因拉着戴克斯一路穿过空间异常点形成的隧道。她不知道这么做让他们移动得更快了没有,但是慢慢走的话她受不了。在城堡废墟下的岩洞里面,戴克斯的石质圆盘开始和裁决者的仪式剑共振,通过追随这种震颤,戴克斯正带着她接近那把仪式剑——奎因希望她能发现它还在忍的手上。外部世界浅灰色的影子——城堡废墟和庄园里的森林——在隧道边缘沉静地舞动,而风景则继续以折磨人的步调移动着,无论奎因跑得有多快。最终她停了下来,扳住戴克斯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戴克斯,再快点儿。拜托了!”
他低头看看圆盘,然后又抬头望着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在他开始调整圆盘的时候,在奎因视界边缘的丝丝缕缕没有颜色的现实世界改变了,变成了一条一条的光。奎因感受到运动的刺激,仿佛她的骨头正在运动的速度和她的皮肤、衣服的速度并不一致。她和戴克斯继续在隧道中穿行,现在他们正在世界中狂奔。
只过了几秒钟,那些光的条纹就形成了新的形状。奎因看到了湖泊和泥泞的湖岸,没有颜色,非常暗淡。俯视着这一切的是一座非常熟悉的废墟。
“是邓恩·塔姆,”她说道,“这就是忍所在的地方?离得这么近?”
一群人站在湖边,人影透过空间异常点不断移动的“帷幔”,看上去水汪汪灰蒙蒙的。奎因想知道戴克斯是否能够让她直接穿过这群人,隧道是否能够让他们穿过这些人的身体,就像鬼魂穿过活人的身体一样。但是戴克斯没有做这么奇怪的事情。他在城堡后面打开了空间异常点,这样他们就不会被湖岸上的人看到。奎因越过空间异常点的“门槛”,进入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进入高高的草丛和成堆坍圮的砖石建筑之间,这些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她悄悄溜近城堡的后墙,绕过墙壁往外窥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湖边的人群。他们都是守望者。半数的人坐在草地上,因为被排除在外而显得非常失望,另一半则在旁边站成一列。所有站着的男孩都戴着意识集中器。当空间异常点在奎因身后关闭,它的嗡鸣声也消失了之后,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慢,听上去年纪很大,这个声音正对男孩们说话,除此之外,奎因还听到了某种别的声音。
“戴克斯,看哪。他们划出了一个空间异常点。”
即使离得很远,奎因也察觉到了那微弱的震颤,她可以看到那个小小的圆形开口——用仪式剑划出的空间异常点——悬在空中,在那列男孩的队首处。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忍,与此同时,空间异常点支撑不住,坍塌了。几乎是马上就有一个她看不到的人——男孩后
面的某个人——在原来的位置划出了一个新的空间异常点,而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中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她一定是在发号施令,准备带着这些男孩前往彼处。
“来吧,”奎因低声说道,“我们走近一点儿。我没看到他。”
她拉起戴克斯的手,以蹲姿向前走去,绕过城堡的拐角。邓恩·塔姆城堡先前的塔楼留下了大块的碎石瓦砾,堆在他们前方,将他们挡住,不被草地上的男孩们看见。在不被人看见的情况下,她只能走得这么近了。
“他在那儿!”她抓住了戴克斯的肩膀。
忍出现在那列守望者的后面。在女人的声音继续低沉地说着话的时候,他正在检查每一个守望者。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确切地说并不是一瘸一拐,但是他的步态给人一种印象,仿佛他的双腿不太平稳。
他又受伤了,奎因想道。
当忍转向她的时候,奎因抽了一口气。他的脸上青青紫紫的,满是瘀伤。他的衬衫撕破了,她可以看到衬衫下面是一条脏兮兮的绷带。他戴着一顶意识集中器,状况非常凄惨。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呀?”她低语道,“他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在空间异常点坍缩的时候,一个老妇人走进了奎因的视线。她穿着迷彩图案的狩猎装和沉重的靴子,这两样衣服,都与她纤细的身材、笔直的身姿和坚定的步态形成鲜明对比。在调整好头顶的意识集中器之后,她将手以一种所有者的姿态放在了忍的肩头。这是女王向她的子民所做出的手势,或是奴隶主对奴隶才有的动作。忍看上去吓坏了,仿佛老妇人的触碰有毒一样。
“他们要前往彼处了,”奎因向戴克斯低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圆盘震动的原因。他一直在击打仪式剑,划出一个又一个空间异常点。你能在他们离开之前,把我带到他面前吗?如果你能够让我靠得足够近,我可以将他拉进通道,和我们在一起。”
她往后扫了一眼,发现戴克斯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这个身高六英尺半的男人整个缩进了倒下的砖石结构下面凹陷进去的角落里,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手指深深地陷进泥土之中,让自己不至于飞向天空。他看上去很像一个小小的、吓坏了的男孩,只是块头比较大。
“戴克斯!”?她嘶声说道。
“不行,我做不到。”他喃喃地说道。
奎因跪了下来,抓住他的长袍,将他拉向自己:“戴克斯,现在别这么做!至少别是现在。”
“奎拉,她就在那儿。如果他们两个都在那儿怎么办?”
空气中有一种颤抖的感觉,奎因仰起了
头。忍站在那一列男孩面前,又划出了一个新的空间异常点,代替刚刚关闭的那个。他和守望者们随时都可能离开。
奎因捏了捏戴克斯的肩膀,向他靠近。他的眼睛仍旧紧紧闭着。“只是几码远的距离,戴克斯。开出一条通道,我就能抓住他,带着他和我们一起离开。”她抬起头,看见守望者们开始消失在空间异常点里。像那样,他们就要离开了。
“她就在那儿。”戴克斯又一次说道。
“那个老妇人?你会害怕一个虚弱年迈的老妇人?戴克斯,带我过去。”
她的话是一道命令,就像抽了戴克斯一记耳光一样强劲有力,但是它们在他身上没有起任何作用。他睁开眼睛,不再说话,只是沉默而恐惧地盯着奎因。
当她从石块顶端又扫了一眼过去,忍、那一列守望者,还有老妇人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守望者坐在湖岸上,看上去很失望。她扯了一把戴克斯的长袍,愤怒正在沸腾。她想要摇晃他,打他,让他醒过来——
“我听到你的圆盘的声音了,”她突然说道,“它在震颤。它仍然在与他的仪式剑一起共鸣,不是吗?你知道他要去哪儿!”
她将圆盘从戴克斯的脖子上拉了出来,放进他的手中。
“带我去!”
“我做不到,奎拉!”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奎因抓住了戴克斯的双手,在圆盘震动的时候将它们坚决地推到圆盘四周。“你现在可不能又疯了。”
她向上看去。空间异常点边缘丝丝缕缕的光与暗又重新交织在一起。每一丝撕开的痕迹都消失了,同时,忍也消失了。
“你不在这里,奎拉。我也不在这里。这不可能是真的。”戴克斯眼神狂野茫然,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他是一个被逼到角落里的猛兽。
奎因将眼睛闭上片刻,重新组织语言:“戴克斯,我就在这儿。你也一样。我们是真实的。”
戴克斯的双眼绝望地望进她的眼睛,急切地想要相信她。奎因捧住了他的脸,亲吻着他。此时此刻她正受到肾上腺素的控制,几乎感觉不到他紧贴着自己的双唇的温暖触感,也感觉不到他试图将她更近地拉进怀里,但是在这一刻,她可以成为奎拉,如果这能够让他恢复神志的话。当奎因感觉到戴克斯的身体贴着她放松下来时,她把身体移开了。
“戴克斯,”她低声说道,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带我去仪式剑前往的地方。”
他贴着她的额头点了点头。奎因将他抱得更紧了,从他的脖子上解下意识集中器,然后将它戴在了自己头上。
奎因紧紧地握住戴克斯的手,说道:“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