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奎因
奎因在医院里醒来。忍在她身边沉沉睡着,头枕在她的床上,身体的其他部分摊在椅子上。
她身上连接着静脉输液管和心脏监护器,但是奎因看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她的四肢能够正常活动。她小心翼翼地试了试肺部,发现肺部也可以完美地呼吸。
她任双眼闭上片刻,马上又从跨海大桥下坠,然后撞到水面;钢梁的重量将她往下压,她的肺在灼痛……她颤抖着,睁开了双眼。她害怕溺水,她得在恐高旁边为恐水腾个位置。
她端详着忍枕在床上的睡颜。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瘀伤,眼窝深陷,看上去疲惫不堪。他的四肢依旧给人一种拼装在一起时很随意的印象。先前他熬过了非常糟糕的几个星期,最后,他将她拉出水面,救了她的命。
奎因的手梳过他的头发,抚过他的脸颊。在她的抚摩之下,忍醒了,双手捧住她的手。他一边和她对视,一边将嘴唇贴上她的手指。
“只要需要,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她低语道。
“我当然会了。”忍亲吻着她的手,“奎因,当我把你留在彼处的时候,我以为——”
她将他拉近:“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故意伤害我。”
“我以为自己是在救你。我以为如果我把你留在彼处,当我去试着训练守望者们的时候,你会安然无恙。他们袭击过我们了,我——”
奎因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柔地亲吻着他:“忍,答应我一件事——别再使用意识集中器了。”
“我不会再戴它们了!我把我的毁掉了。你希望我追踪其他意识集中器的下落,将它们全部毁掉吗?我会那么做的。我可以让这个世界摆脱掉意识集中器的存在。”
她笑了:“再说吧。”
忍的脸色阴沉下来,奎因可以看出他正和某种令人不快的东西搏斗着。仿佛是在诉说一个可怕的秘密,他告诉她:“是那个大个子把我带到你身边的,我就是那么找到你的。你知道,那并不全是我自己做到的。他帮了忙,帮了很多忙。”
“戴克斯?”
“是的,就是他。”他说这话的语调和戴克斯提起忍时的差不多——带着没怎么掩饰的厌恶。“他告诉我,在我把你留在彼处的时候,是他带你回到现实世界中的。”
“没错。”奎因回忆着和戴克斯一起度过的日子,在城堡空地上训练的夜晚,他给她看的那些奇怪的场所。因为认识了他,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我会告诉你我和他一起的时光。”
“你会这么做吗?”忍密切地注视着她,脸上是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她问道。
他吞咽了下:“奎因,你没有,你没有……我的意思是,你真的……”
奎因试图不笑他那备受折磨的表情:“我爱他吗?你想问的是这个?”
忍咬紧了牙关,他现在是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他喃喃地说:“我知道他救了你。他确实很高大,看上去也不难看——如果你
喜欢又高又英俊的战士那种类型的话。”
“我确实喜欢这种类型,”奎因说道,用手梳过忍的头发,对他微笑,因为他这番话也可以用来描述他自己。忍盯着奎因,仿佛他的生死都取决于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一样。“我和戴克斯在一起的半数时间里,他都把我当成是他的妻子,以为我们两个相爱。”
“什么?”忍站起了一半,奎因又把他拉回来坐下。
“但是我提醒他我是奎因·金凯德,而且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所以,什么都没有?”她几乎可以看到忍脑海中的情形——她和戴克斯单独待在某个黑暗私密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告诉他,“恐怕你摆脱不掉我了。”
忍松了一口气,特别富有戏剧性,令奎因爆发出一阵大笑。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令她着迷。
“我让你嫉妒了。”
“我打算和他殊死决斗,”忍告诉她,“把微笑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抹去,让他开口谁才是——”
她把忍拉向自己,亲吻了他,然而片刻之后,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又一次大笑起来。她亲吻了他更长时间,然后问道:“还嫉妒吗?”
“有一点儿,”忍低语道,“再多亲亲我。”
他把她揽向自己,但是他们被一声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菲欧娜·金凯德的脑袋伸进了病房。
“母亲!”奎因说道,看到菲欧娜安然无恙地出现,她非常高兴。“你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在房子里,或者在大桥上的其他地方,当时——”
“我不在桥上,”菲欧娜让女儿放心。她穿过房间,亲吻奎因的额头,在床沿上坐下。“我和真理子在一起。”
“忍的母亲?”奎因问道,非常困惑。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菲欧娜和真理子互相认识。
菲欧娜点了点头。
“我们的母亲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也进行了一场冒险,”忍解释道,“他们找到了布里亚克,然后……呃,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忍站起来,伸了伸遍布瘀青的胳膊,溜出了房间,让她们独处一会儿。奎因往后靠去,听菲欧娜讲述她和真理子·麦克贝恩联手的疯狂故事。她们两人一起确定了奎因父亲的所在地,布里亚克仍然在伦敦郊外的精神病院里,因为在“旅行者号”一战时意识被部分扰乱过,几乎连话都无法说得清楚连贯。两位母亲耐心而固执地迫使布里亚克说出了曾为中阶裁决者帮凶、仍然存活于世的其他探寻者的名字。菲欧娜和真理子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在追查这些叛徒。
“你们杀了他们?”奎因问道,她现在做好了相信任何事情的准备。
“没有,”菲欧娜嘲笑她道,“那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不是刽子手,他们这些人也没有仪式剑。他们全都处于糟糕的境地,不然中阶裁决者也不会让他们苟活于世。真理子和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他们打破探寻者法则的事情,他们应该远离其他探寻者——尤其是你——否则我们会将他们的名字交
给初阶裁决者,让她来决定他们的命运。我不认为我们会再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这种处理很合适,奎因觉得,这似乎也令她母亲很愉悦。
她记得菲欧娜被威胁恐吓,一见到布里亚克就害怕万分的那些年,也记得母亲用酒精让自己保持麻木。奎因觉得,现在,她的母亲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美丽,仿佛她真实的自我终于获准浮上表面。
“那布里亚克以后的命运呢?”奎因问道。她不愿提起父亲,但是她感觉菲欧娜想要告诉她。
菲欧娜清了清嗓子。“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说道,看上去很不舒服,“我们决定把你父亲留在精神病院。我们不信任他,不能放他留在外面的世界。除此之外,他的意识已经半被扰乱了,他成了一个永久的疯子。呃——以前他就总是有点儿疯狂,不是吗?现在他疯得非常明显。唯一一个其他选项是探寻者的处事方式——杀掉他,让他解脱。”
“那样做也许更仁慈。”奎因说道。但是她想的是希望布里亚克在疯人院里度过余生。
“那样的确更仁慈,”菲欧娜说道,声音里有某种尖锐的东西,“这些年来他迫使阿利斯泰尔和真理子两地分居,训练你和忍杀人——当他把这些年的时间服刑完毕之后,我们也许会让他解脱,在那之前不行。”
通过聚集五位大治疗师,让他们同时治疗戴克斯,奎因治好了他。戴克斯的意识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被扰乱了;击中他的早期的版本,效果因此也有所不同。不过五位大治疗师也许也能够帮助布里亚克。当她想象着父亲被治好的景象时,她觉得那样做不对。对于他过去的样子,她有太多的记忆了。
沉思了片刻之后,她接受了菲欧娜对这件事的处理。就让布里亚克留在他所在的地方吧。
菲欧娜离开后,忍回来了,一只手藏在背后,一侧眉毛调皮地扬起。
“你手里拿着什么呢?”她问道。
“一个礼物。”
他一挥手,给了她一把仪式剑和一根闪电权杖。在仪式剑的剑柄上刻着一头公羊。
“你是怎么……”她问道。
“你还记得一个叫诺特的小守望者吗?”
“在伦敦的医院里袭击我们的那个?”
“他还在其他几个地方袭击过我们。”忍说道,“他把它给了我,作为某种和解的礼物。在大桥上的战斗中,我也得到了刻着龙的仪式剑。所以,你和我现在是探寻者了,这一点绕不过去了。”
奎因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握着的这把刻着公羊图案的仪式剑,从她的家族里消失了几代之久,现在又失而复得了。不仅仅是失而复得,它此刻就躺在她的手中。
忍握住奎因的手,庄重地说道:“我把你的仪式剑给你带来了,不过我要求你回赠我一样东西。”
“什么都行。”她告诉他。
“试着别再死掉了。”
“我会尽一切努力不死的。”奎因保证道。
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