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家就在南延,一家人早已去了三亚度假,安安还没下班就拎着行李箱准备去赶飞机和全家团圆了,朱桢一边说要扣她工资, 一边让她再等几分钟, 他一会儿顺路送她去机场。
    昭昭八卦地在旁边瞅了半天,心里琢磨朱桢这趟能不能有点进展, 她前几天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朱桢在订去三亚的机票, 八\九不离十是要跟着去安安家人面前刷存在感。
    两人之间一直是有点心照不宣的氛围, 却始终没有戳破这层玻璃纸。
    昭昭和美红私下讨论过, 猜测大致是因为朱桢觉得自己大安安6岁心里过不去又放不下,安安又一向大大咧咧,虽然猜到朱桢对她的感觉, 但因为对方一直不肯发动进攻,她更懒得主动, 反正现在的生活也乐得自在。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昭昭持旁观态度,虽然作为熟人有时候觉得两人能在一起也不错, 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朱桢一直悬而不决又似乎占坑似的行为挺没担当的。
    所以如果这次他真的鼓起勇气采取行动了,昭昭还敬他是条汉子。
    当然, 作为遇事就会退缩的怂人本人, 昭昭也没啥资格批判朱桢, 但人对于自己和他人的道德审判标准本就不同,就是厚德载物的圣人,也会偶尔容忍一次自己的嫉妒和自私这类凡人情绪吧。
    而且她可比朱桢勇敢多了,她当初可是少说对着裴仅说了九十九次“你就从了我吧”这样的话……
    提着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昭昭忽然发现,一向下班卡点就跑的美红竟然还在工位上坐着。
    初次见面的时候,昭昭对美红的印象就是个严谨办事的office lady,她面无表情打字画图的样子真的特别唬人。
    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走过去,趁着她来不及切换界面的时候一探脑袋,就会发现4k的大屏上正在播放贱兮兮的蜡笔小新。
    昭昭照旧猝不及防溜过去猛地一探身,却发现电脑上竟然不是动画片,而是一个美食测评界面。
    “放假啦,不回家在这看测评?你终于想开要转行啦。”
    美红抬眼看她一下,又笑笑说:“没有啦,在看年夜饭的饭店,今年过年两家刚好见个面一起吃顿饭。”
    昭昭时常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年龄在法律上已经到了适婚阶段,所以在比自己只大一岁的美红告诉她,她可能年后不久就要和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相亲对象结婚的时候,她脱口而出:“这么快?美红你不会怀孕了吧……”
    毕竟在陆廷深那些女友的八卦影响下,闪婚在她这里几乎和“在显怀前抓紧把婚礼办了”划等号。
    随即她又意识到有些冒犯,准备解释的时候,美红却无所谓地说:“没有啦,不过应该也快了,领了证就差不多要开始备孕了。”
    “通过相亲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大家各自条件差不多就可以走程序了,和你这种自由恋爱不一样的啦,所以珍惜可以自由支配你人生的时刻吧!”
    可是所谓的自由恋爱就真的自由吗,她有些不知足地想,其实能靠家境、学历和相貌这种筛选匹配出来的两个人,可能会比所谓的自由恋爱更稳定持久一些吧。
    但“稳定”又是个好词吗?
    “那要一起走吗?晚一会儿路上挺堵的。”昭昭拎着一堆礼盒,打算今天奢侈一下打个车,她家和美红家在同一个方向,两人之前经常结伴分摊路费。
    美红抬头,唇角弯起,带着很难从她脸上看到的有些羞涩的弧度,“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我们就直接开车去我家了。”
    好吧,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那我先走了……”昭昭一手两个快赶上她腿高的礼盒,艰难往外走。
    美红叫住了她:“需要我们送你吗?也就绕条路的事,你东西这么多。”
    “不用,我男朋友一会儿也来接我。”昭昭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基于虚荣,还是想帮谢归在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人面前树立一个优质男友的形象。
    美红了然点头:“谢归今年和你回家?还是你们去他家。你们在一起有四年了吧。不会比我办事还早吧。”
    昭昭避重就轻答应了一下,“差不多四年。”然后匆匆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作室。
    她从没去过谢归的家,也没见过谢归的父母,谢归只在在一起的第一年老郑突然心肌炎复发时陪她回去过一次,她休年假赖在家不愿出门谢归捉她去东京时去过一次,都不是节日。
    过年的时候他会准备很多礼物让她带回去,但从来不陪她回家。
    这次甚至连礼物都没有。
    不过乐观点想,他们之间的恋爱才是真正的“两个人”之间的恋爱,而不是那种束缚满满的、牵扯到两个家庭的恋爱。
    如果没有她妈李女士一直在旁边念叨的话……
    昭昭乘电梯走到楼下,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打车,于是把两只手里的东西集中到一只,腾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正在一指禅地输入目的地的时候,拎东西的手忽然一轻,昭昭抬头,谢归挑眉笑笑看着她:“大力士啊你,这么沉不知道先放下?”
    “忘了嘛。”昭昭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
    “接女朋友下班还需要理由吗?”
    谢归穿着一身墨绿色羊绒夹克,外面强劲的狂风透过旋转门发出鸣泣一样的声响,他的发型一丝不苟,如同他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还有一些刚下班的人,目光时不时锁定在谢归身上,眼神上下扫动的样子像是如果不是对方身边站了个恼人的障碍物,要直接扑上来把人吃干抹净了。
    作为障碍物,昭昭有不想继续拉仇恨的自觉性,毕竟谢归可能只来这么几次,她放假结束还是要回来继续上班的。
    她带着谢归往外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谢归一只手轻松提着礼盒,另一只手把昭昭的手扯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怎么会。”
    车子就放在楼下,后备箱自动打开,里面放着包装精致的、把公司年货衬托得像是清仓甩卖的礼盒,“还没把给叔叔阿姨的礼物拿给你呢。”
    他把年货一并放进后备箱,又绅士地给昭昭打开副驾驶车门,“大小姐,现在是送您去万维路,还是直接送您回家?”
    万维路是昭昭在南延住的地方。
    “你今年和我一起回去?”昭昭问他,“回我家过年?”
    谢归回到驾驶位坐下,他系上安全带,车子里还有没有降下来的温热的温度,他说:“送你回家我就回来,明天和陆廷深出去一趟。”
    昭昭沉默了阵子,车子在往高架的方向驶去,去万维路和回她家都要经过这条高架,片刻后她说:“送我回万维路吧,我明天自己回去。”
    窗外风景疾驰后退,路灯盏盏向后倾倒,昭昭算了一下,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四个年,也是没有在一起度过的第四个年。
    车子很快到站,分别前,谢归又问她:“你确定可以自己回去吗?”
    昭昭微笑点头,“嗯。”
    “如果你说你想要我陪你回去,我就和你一起走。”谢归看着她。
    良久后,昭昭摇摇头,眼睛里淡淡笑着,“没关系的。”
    “那亲一下。”他仰着脸,像是索求临幸。
    “肉麻。”昭昭坐在那不动。
    谢归解下自己的安全带,一手放在她的座椅靠背上,冲她眯起眼睛笑起来,“懂了,不在这亲。你的意思是,邀请我上楼?”
    昭昭无奈闭眼笑了下,“谢归!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才好奇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谢归皱了皱鼻子,“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大帅哥,放在这让你亲你都不亲。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变心了?”
    顿了下,昭昭摇头,“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谁能挖得了本少爷的墙脚。”谢归说着俯身,嘴唇在昭昭嘴巴上轻啄了一下,“好了,你现在欠我一个吻了。”
    “有你这么算的嘛。”昭昭嫌他耍无赖。
    “就是这么算的。”无赖本人将无赖进行到底。
    昭昭是不打算和无赖理论的,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昭昭。”
    “嗯?”她回头。
    “我今天有告诉你我爱你吗?”
    车里的顶光投在他的脸上,谢归黑葡萄似的眼睛在被光照成金色的睫毛下很虔诚地看向她。
    “我今天也很爱你,昭昭。”
    ………
    谢归准备的礼物和年货堆在一起几乎成了一座小山,昭昭一边把行李箱里的洗漱品拿出来,一边和老郑解释自己为什么今晚不回去了。
    洗漱结束,她许久未有的在9点前躺在了床上,对着天花板望了半天,然后从床边捞起手机,又翻开了那条陆廷深不久前发的朋友圈。
    [烦,我自己的游艇为什么要限制出行时间]
    配图是自己一张故意凹下颌角的自拍。
    昭昭能看到这条动态下的六个赞,都是她以前加过的陆廷深的前女友们。
    再往下,在一众附和和试探询问他具体什么时候出海的评论里,一个小图看起来像真人版芭比的头像回:
    [靠,不是说了明天坐我的船,在这发什么骚]
    陆廷深回:[嘿嘿温大小姐说的是~带了你最爱的葡萄酒,明天不醉不归[玫瑰]]
    真人芭比回:[把你丫灌醉扔海里]
    陆廷深回:[别,比起我,你更想把谢归灌醉扔你床上吧[坏笑][坏笑]]
    真人芭比回:[还需要我灌嘛,他最近很自觉]
    真人芭比真名未知,昭昭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这位看起来比陆廷深还要有钱的大小姐,大小姐朋友圈开放半年,但没有自拍,偶尔宣传一下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位和那些陆廷深以往的女友一样,只是更有头脑一些,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止这些。
    她是陆廷深需要甚至带着些敬怕的语气态度对待的人。
    而且,并不只是和陆廷深有关,她似乎和谢归的羁绊更深一些。
    似乎除了大小姐本人和昭昭以外,都没人知道她们之间有对方的好友,不然陆廷深大概也不会在明知她能看到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然混蛋,在此之前对她表现出来的,都还算尊重。
    但也许就像陆廷深说的,他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昭再次避开了对于“谢归最近很自觉”这个说法的思考,在毫无困意的情况下,闭眼逼着自己进入睡眠。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她在次日五点钟,太阳还未苏醒的时候早早醒了过来。
    预约的顺风车在十点钟,如果是李格,她会把这五个小时用来看股市走势和财经新闻,或者起床跑步,敷着面膜给自己做一顿减脂餐。
    但李昭不是她,她只会继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由青变亮,然后在时间接近约定时刻时,发现自己在该醒来的时刻终于迎来了睡意。
    昭昭是在十点过一刻钟的时候,被顺风车司机的电话吵醒的。
    她头脑瞬间清醒,即刻从床上弹起来,动作迅速地拎起行李箱就准备往门口跑。
    但电话另一端的人,却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李小姐,车子在路上突然抛锚了,我现在在等拖车,怕耽误你回家所以给你打个招呼……都开到你们小区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熄火了……”
    昭昭立刻意识到,或许如果她没有睡过头,早早搭乘上对方的车,也许她现在正坐在小区门口和对方一起等拖车。
    一如往常发生在她身上无数次的经历一样。
    对方因为耽误了昭昭回家过年,一直在表示抱歉,昭昭却已经十分自觉地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扫把星神”身上,安抚了对方几分钟,表示自己家近,肯定能回去的。
    挂断电话后,发现当日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且顺风车要么是高价单要么距离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