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沸腾吵闹中,天际云层浩渺间,一道身影倏地闪过。
    众生愕然,抬头观望。
    龙吟陡然自天际落下,这是一声沉闷不已的长鸣,云层中黑影翻滚,蛟龙若隐若现。
    当即有人指向天际,诧异高呼:
    “晏破舟!他——”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他们都有了恶念,谁也没资格指点玄蛟。
    下一刻,玄蛟巨大的身影破云而出,呼啸着落在不周山脚下,飞雪四溅,无名长剑掉在雪地中,断为两截,一半龙脊,一半青霄。
    众生哗然四散,却见那雪地中赫然跪坐着一个玄色衣衫的少年。
    水华上仙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而后轻声说:
    “他在哭。”
    晏破舟确实在哭,可他哭的时候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泪珠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玄衣下他更显苍白,指端冰凉的触感让他意识到那是雪,他的十指嵌入雪地中,徒劳地将雪捧在胸口,那点雪很快随着他的颤抖四散零落,就像白龙四散零落的神识。
    水华上仙自云端跃下,试着安抚他,可很快被他甩开了,晏破舟乌发披散,在雪地中疯了一般四处探寻,平整的雪地面目全非,墨似的长发凌乱不已,胡乱地粘在侧颊,最终他什么也没找到,跪倒在厚雪中。
    “萧行绛!”
    堵塞在心中的万般哭嚎在此刻奔涌而出,他声音颤抖,自语一般呢喃道:
    “你在哪儿......滚出来!我还没有杀你......你怎么能死......萧行绛,我恨死你了......”
    魑魅女君要把水华上仙带回去,水华上仙不走,说:“他快疯了。”
    “那是他的事!”魑魅女君震怒,说:“你少管闲事!”
    “可他是因为天道!”水华上仙猛然出声,魑魅女君一愣,小荷花从未如此激动,说:“是为了我们。”
    “他充其量只是为了萧行绛,”魑魅女君错愕一瞬后放软了声音,说:“小心伤着你。”
    水华上仙摇摇头,走上前,试着朝晏破舟伸出手,可凶悍无比的魔息顷刻间便拍下来,魑魅女君一惊,一把上前将水华上仙拉开,怒声道:
    “晏破舟!”
    “滚!”晏破舟同样愤怒,红瞳似是能滴血,说:“别碰我!”
    “不知好歹,你——”
    魑魅女君面色不豫,却见一股柔和的妖力自晏破舟身后席卷而来,顷刻间便裹挟了他,蓝鳞大妖静静注视着水华上仙,点了点头。
    水华上仙明白了,拔下发髻上的莲花钗,一支婷婷的连在雪地中迅速生根发芽,白雪皑皑的不周山上出现一抹嫩绿的颜色,而后芙蕖舒展,荷香四散。
    众生只觉荷香 入肺腑,一阵神清气爽,却见雪中荷花散出金光,温和地注入蛟龙体内。
    躁动不安的蛟龙慢慢安静下来,可众生却惊恐地发现,那双猩红的龙瞳中,昔日的狠戾暴虐又浮现,水华上仙掌着荷花,下一瞬被猝然爆开的魔息推出,魑魅女君飞身跃起,将她接入怀里,另一侧的妖鲛亦是坠入雪地。
    “放肆!”
    魑魅女君怒声道,晏破舟眼尾还有余红,眸色却平静,额心的魔印莹亮,他在雪地中注视着那双白瞳,那是一种挑衅。
    “魑魅,”水华上仙温声说:“我们只能让他平静下来,这本就是他的原貌。”
    魑魅女君不语,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长刀浮现。
    晏破舟冲她露齿一笑,满口尖牙,牙尖上不知哪里来的血。
    方才的喧嚣突止,众生不由得后退几步,雪地上两道身影对峙,就在这众生退却的境地中,一道小小的身形匍匐向前。
    那是一只鼠妖,大大的耳朵,背毛焦黑一片,是被天雷劈的。
    它小心翼翼地爬上前,口中含着半颗莹润光洁的龙珠,轻轻地吐在晏破舟面前,晏破舟手腕上的红发带似有所感,飘飘然裹住龙珠。
    晏破舟神色倏变,一把攥起那颗龙珠。
    红发带又缠绕到晏破舟手腕上,龙珠温热,破碎的裂痕有些扎手,带着晏破舟无比熟悉的气息。
    晏破舟盯着那颗龙珠,半晌,笑起来。
    这笑声毛骨悚然,听的众生后背发凉,晏破舟似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笑的停不下来,蛟龙的笑声在山间空荡回响,许久,晏破舟猛一收手。
    他的指缝间泄出荧光,龙珠即将爆破的时候,有人静静地说:
    “你还在恨他。”
    蛟龙的动作一滞,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妖。
    湖水铺到晏破舟面前,晏破舟露出獠牙,却听那大妖说:
    “你不能恨他。”
    晏破舟收起獠牙,眼神变得冷漠,说:“他要我永远恨他,自作自受。”
    “他很内疚。”妖王说。
    晏破舟一哂:“他的内疚分文不值。”
    “那你还想要什么?”妖鲛问他。
    晏破舟冲她一笑,说:“现在想要他灰飞烟灭。”
    言罢,回过头,浑黑的魔息又从他手中浮现,妖王见此,疾声说:
    “他为你续了命,为你入轮回,这还不够?!”
    晏破舟猛然回头。
    “你说......续命?”
    妖王注视着他,说:
    “烧灯续昼,不若你以为在极寒境中你是怎样活下来的?”